第十四章
假如現在沒來泗城,時子釋應該會獨自生活。 和現在差不了多少。 而且不會認識席驍,更不會被席驍一而再再而三的嘲弄。 “這么不想呆在這里,那還過來干什么?” 不管是在體型還是力量上,席驍絕對是占上風的,要是兩人真打起來了,吃虧的只會是時子釋。 席驍生氣歸生氣,但不會丟掉理智。 這些天席驍要是真的想整時子釋,那現在時子釋應該都被弄進醫(yī)院好幾次了。 但他心里看不慣時子釋。 在席驍十五歲,坐在車內,看著清晨太陽下,時子釋那張笑臉時,就注定了他會討厭時子釋。 客廳的燈光打在他們身上,兩道影子斜在墻壁上。 時子釋先松了那只揪著他領口的手腕,等著心里的火氣漸漸消下去,“我和你解釋過,媽…怕我沒人照顧,就把我?guī)磉@邊,托付給你爸了?!?/br> 他垂下頭,想到了許久以前的那些日子,“知道媽為什么不把我托付給時長榮嗎?” 時子釋握住抓著他衣領的手,試圖把那五只手指給搬開,“因為他正在和陽監(jiān)獄里住著,沒法出來,懂了嗎?” “你既然連時長榮喜歡男人這件事情都知道,那應該也知道,他已經在牢里呆了三……真是的,我和你說這個干嘛,你怎么可能懂。” 被席向盛收養(yǎng)的那一刻,時子釋內心是感激的。 席向盛把他當兒子對待,他把席向盛當父親尊重。 細長的手指逐漸搬開那只緊握的拳頭,指尖的溫度落在席驍手背上。 令人不妙的感情爬進了心里。 席驍皺著眉頭抽回了手。 揪著衣領的手松了,時子釋心里的怒氣已經消了一半,他靠著墻壁輕輕出聲,“別再把我和時常榮混在一起,行嗎?” “就這么不想承認……” “本來就不是?!睍r子釋知道席驍想提那個話題,“請放心,我不會把你們席家名聲弄壞。” 在時子釋的認識里,席驍總喜歡提這件事情,大概因為他要是喜歡男人,會給席家?guī)沓舐劇?/br> 時子釋不想回憶曾經那些糟糕透了的事,煩躁地抬手抓了抓還未干透的頭發(fā)。 他抬起的是左手,席驍又看見了那幾道疤痕。 時子釋抬眼看了下席驍,再順著席驍的目光稍稍偏頭,看見了腕部那幾道不深不淺的痕跡。 “以前在一灘玻璃渣上磕的?!?/br> 時子釋解釋了一句。 在席驍來之前,時子釋就餓了,現在一吵一鬧,胃里都有些不舒服了。 時子釋走到冰箱前,打開拿了袋奶油面包,他捏著透明包裝袋一角,對這詭異的沉默有些不適應。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高考后我會離開這里的?!?/br> 時子釋說的聲音有些小。 席驍像是沒有聽見時子釋這句話似的,“附近哪里有超市?” “下面那條街往西走,轉彎那里有家便利店?!?/br> 席驍出去了。 時子釋咬開包裝袋一角,細嚼慢咽地吃著面包。 他拿了個垃圾桶來,蹲到玻璃渣前,把一些較大的玻璃碎片拾進垃圾桶里。 現在回想起來,他剛剛也沖動了,他當時只想席驍住口,就扔了玻璃杯。 要是席驍真想打他,那揚起的拳頭應該已經落在了他臉上。 時子釋想著事情,沒怎么注意,結果大拇指被尖尖的玻璃片給劃破了。 幸好他沒太用力,傷口不深,就割破了點皮,少量的鮮紅血液滲了出來。 他把玻璃渣清掃干凈了,再坐到沙發(fā)上處理那處小傷口。 門把手被人扭動,時子釋咬著小半塊面包抬起頭,恰好和推門而入的席驍對上視線。 席驍唇邊叼著一根燃著的煙,是剛剛他去便利店里買的一包。 “還不回去你爸會擔心的?!?/br> 剛剛從電話里,時子釋聽到了席向盛好幾聲嘆息,估計一半是因為席驍。 “他讓我來和你好好相處?!?/br> 時子釋把沾了血的衛(wèi)生紙扔進垃圾桶,再把垃圾桶挪回原位,“算了吧?!?/br> 他已經不指望席驍能有多喜歡他了,只要可以不來找他麻煩,就已經是皆大歡喜的事情了。 席驍的目光定在玄關處那幾張照片上,以前的照片比較多,現在的反倒沒幾張,而且這些照片中都沒有時長榮。 關于時長榮喜歡男人這件事情,是席驍去和陽那里,聽見一些街坊鄰居說的。他偶然聽見了幾句。這件事情距離現在已經三年了,席驍不怎么記得那些街坊鄰居說了什么內容,反正重點肯定不會忘記的。 在看見時子釋后,席驍第一件想起來的事情,就是這件。 其實席驍今天為什么過來,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理由。 席向盛在家里一個勁的提時子釋,莫名讓他有些煩躁,恰好今天放學席向盛先把時子釋送回了家。 席驍便記住了路。 席驍伸出手想碰碰那些照片,旁邊有個人更快的奪走了相框。 時子釋打算回臥室的,余光瞥見席驍想拿那些照片,迅速沖了過來,把它護在了懷里。 “別動這些照片。” 席驍單純的想看看而已,沒想到時子釋居然這么大反應。 “連看看都不行?” 席驍手里捏著一根煙,少許煙灰落在了地板上。 時子釋反應有些過激,但他真的挺怕席驍又來脾氣,直接把它們給砸了。 席驍無所謂的移開目光,“行吧?!?/br> 時子釋像是護著屬于他的東西,可是方捷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席驍親生母親。 席驍彈了彈煙灰,拉開門出去了。 從二樓下來,席驍回到了車內,但沒有發(fā)動車子的意思。 那些照片里,方捷和時子釋都笑的十分開心。 席驍怨恨時子釋的理由說簡單,其實也格外簡單。 十幾年,方捷一次都沒有回來過,更是一次都沒有聯系過席驍。 席驍是方捷親生兒子。 方捷是席驍親生母親。 即使是來了泗城這里,即使是患上無法醫(yī)治的重癥,即使死后的葬禮,席驍全部都不知曉。 席驍的十八年里從來就沒有過母親這個角色。 席向盛對他再關切,心思都沒有女人那么細膩,經常忽略許多東西。 十五歲的席驍嫉妒時子釋,時子釋擁有太多他沒法得到的東西。 十八歲的席驍憎惡時子釋,沒了方捷的時子釋卻忽然以養(yǎng)子的身份進了席家。 席驍很不懂她的親生母親,為什么連見自己親生兒子一面都不愿意。 車窗開著,席驍抽了良久的煙,剛去買的煙盒已經空了一半。 時子釋穿著睡衣在樓道躊躇,他原本是不想下來的,但是因為席驍這一攪和,他也睡不著什么覺了,索性就下樓看看席驍走了沒。 席驍走了還好說,可是席驍沒有離開。 這讓時子釋頗有些為難,他不想再管席驍的事情,但總不能讓人家一直呆在外面。 時子釋在樓道口猶豫著,夜晚月色把他的影子投擲在地面。 席驍坐在車內仰頭望著皓月,神情淡漠,像是有幾分不通人情。 時子釋在心里反復強調,這是最后一次了。 是人家在門口,不是他主動找上去的。 時子釋走出去兩步,結果還是折回了樓梯口。他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上前了,席驍要是再像上次一樣動手,那他今天估計跑都沒法跑了。 席驍早就瞟到了躲在樓梯旁邊的時子釋。 他沒有出聲,右手捏著打火機,不停的劃開,關上。 時子釋最后選擇了坐在倒數第二個臺階上,等席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