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衛(wèi)淮舟走后,沈辨玉又休息了半日才懶散地起來洗浴。 擰干濕發(fā),只覺腹中空空,便隨意吃了些白粥,不多時沈宣歸了家。 隨意抽問了幾處課堂所學(xué),打發(fā)他去溫書了。 春蝶欲言又止,沈辨玉倒是坦然,吩咐她可將行李歸攏,又給她一粒金珠,囑咐去市集上換成碎銀和銅錢。 翌日,沈辨玉趕早送沈宣上學(xué),轉(zhuǎn)頭便去了城中,尋那商隊詢問啟程時日,順道再給了些銀錢。 定在三日后出發(fā),沈辨玉添置了路上所用,提著沉沉包裹回了趟家,接著急忙去接沈宣。 與幾位夫子告別時,沈宣紅了眼睛,噙著淚對他們再三作揖。 沈辨玉心中愧疚,知他在此過得十分開心,卻不得不遠走別處。 離了學(xué)堂,沈宣才開始抽抽噎噎,眼淚汪汪地哭了一路。 沈辨玉索性將他抱在懷中,輕言安撫。 快到家沈宣才消停些,趴在他胸口時不時打個嗝。 沈辨玉見他哭得雙眼紅腫,免了今日溫習(xí),用冷水給他敷了臉。 沈宣有些累了,迷迷糊糊問:“我們要走,那個叔叔知曉么?” 沈辨玉一驚,急道:“什么叔叔?你何時見過他?” 沈宣吸吸鼻子,“那日清晨我見他從爹爹房中出來,便打了招呼?!?/br> 暗自懊惱自己失了分寸,沈辨玉再問:“他可與你說了什么?” 沈宣搖頭,“他只對我笑了笑,叫我不要打擾你休息?!?/br> 沈辨玉沉默不語,沈宣極為敏銳,問道:“我們是因他離開?” 看著兒子晶亮亮的眼睛,沈辨玉無法作偽,“確實與他有關(guān)?!?/br> “我看他不似壞人,但爹爹自有考量,我聽爹爹的?!?/br> 沈辨玉愛憐地撫了撫他頭頂,“宣兒……覺得他怎樣?” 沈宣眨了眨眼,不假思索回道:“我想長得如他那般高大英武!” “為何?” “那時我便能保護爹爹和春蝶姑姑不受欺辱?!?/br> 沈辨玉胸口暖融,微笑著一把抱起沈宣,“宣兒以后定能比他更好?!?/br> 沈宣早已哭累,不多時便在他懷中小聲地打起了呼嚕。 沈辨玉輕輕將他放到榻上蓋好被褥,轉(zhuǎn)身去屋內(nèi)收拾東西。 之后兩日,春蝶與他一同把需帶走之物裝進行囊,重一些的托去了商隊,其他細軟塞進隨身包裹中。 衛(wèi)淮舟所贈金珠太過貴重,在外不便露財,沈辨玉縫了個小袋貼身束在腰上,將它們?nèi)珨?shù)裝進去后封了口。 萬事俱備,只待明日出發(fā)。 黃昏時分,沈辨玉到后院貼著符的房門口挨個燒紙作別。雖不知是否真有幽魂,也得去多謝他們,留這生前宅邸收留數(shù)年。 第三日,夜色正漸漸褪去,沈辨玉鄭重給荒宅落了鎖。 沈宣睡眼朦朧地頻頻回望,沈辨玉怕他摔倒,把行囊交給春蝶,背著沈宣在深林中前行。 抵達城外時城門才開啟,寬闊街道安靜,只有些商家小販在埋頭準(zhǔn)備。 三人與商隊會合,因不適長時騎馬,覓了處貨車角落,蜷身坐在高聳貨物間。 初時道路平整,尚能在搖晃中小憩,后時遇路況不佳,顛簸得腰臀酸麻,又曲腿太久不得伸展,一天下來,俱是苦不堪言。 當(dāng)了沈宣一天的人rou枕頭,沈辨玉腰酸背痛,但他這幾年再辛苦都挺了過去,已絕非那才出府的嬌養(yǎng)小公子。 與商隊眾人寒暄兩句,沈辨玉無甚胃口,只吃了些冷硬干糧,喝完水便去找干凈草地休息。 商隊人員眾多加之貨物沉重,前行甚慢,如此餐風(fēng)露宿十日,才到了原琥鎮(zhèn)上。 一行人尋個小店投了宿,沈辨玉洗去一身塵泥,頓覺通體清爽,擦著濕發(fā)路過拐角,不慎撞上個人。 “不好意思?!鄙虮嬗駵\笑致歉,見這人是商隊里一名名喚趙會的伙計,平日里對他很是照拂。 趙會年輕黝黑的臉有些微紅,從懷里取出一個小包,“他們說這家點心不錯,沈小哥嘗嘗?!?/br> “多謝。”沈辨玉伸手接過,露出一截纖細瑩白的腕子。 趙會看了一眼,撓撓頭,“店家說酉時三刻開飯,沈小哥莫忘了?!?/br> 沈辨玉再次道謝,“多謝告知,我一會便帶他們下來?!?/br> 趙會朝他憨厚一笑,站了片刻不知說什么,只好告辭。 飯畢,眾人美美睡了一覺,第二日又趕早啟程。 再行一月,商隊到沅州城卸了些貨,領(lǐng)頭的得了銀錢,特許大家在城中多耽擱一天。 吃晚飯一時高興,沈辨玉跟著商隊伙計們飲了酒,有些薄醉,撐著身體準(zhǔn)備回房。春蝶陪沈宣早去睡了,沈辨玉不好叫她起來,上樓梯時雙腿略感無力,扶著木欄慢騰騰地拾階而上。 好不容易到了二樓,正走向盡頭處的客房,忽被人一把捂住嘴往角落拖。 后背受制,沈辨玉掙扎中肘擊那人數(shù)次,只聽得聲聲痛呼。 不知滾到了哪個昏暗地方,那人抱著沈辨玉死不撒手,手掌抓著他胸前綿軟一通揉捏,竟還要去扯他褲帶。 沈辨玉嚇得酒醒了大半,盡力推搡廝打,誰料腿撞到個堅硬地方,疼得他霎時失了氣力。 那人趁機將他放倒,掰開腿傾身而上,一把扯裂繩結(jié),褻褲脫下大半。 一雙手鉆進腿間,粗糲指腹已淺淺按進牝戶里,沈辨玉哪堪如此折辱,忽而猛力掙動起來。 許是未料到他突然發(fā)力,那人吃了幾套拳腳,略松了鉗制。 沈辨玉手腳并用爬開,不知抓著個什么沉重物事,舉著朝撲上來的黑影就是一擊。 他手上無力,打得不夠狠,黑影咚地摔到地上,卻還在掙扎爬起,沈辨玉哪敢再留,急忙往光亮處去。 樓上動靜太大,小二聽見了正向這邊趕,沈辨玉知曉此刻形容狼狽,被瞧見恐再生事端,忙回到房中。 春蝶和沈宣皆被他吵醒,睡眼朦朧地問怎么了。 沈辨玉跌坐在塌邊渾身發(fā)抖,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春蝶見他有異,將沈宣哄睡好才過來探看,此時沈辨玉已平復(fù)許多,卻依舊無法言語。 沈辨玉緊抓著春蝶的手,驚恐加上酒意上涌,登時半昏睡過去。 春蝶不敢妄動,就著月色瞧見沈辨玉衣襟凌亂,露出的皮膚上有幾處痕跡,心內(nèi)大亂。 待沈辨玉睡沉了,春蝶這才把他扶到榻上,點了油燈簡單擦洗。 睡到下午方醒,沈辨玉頭疼欲裂,呆坐片刻后記憶回溯,背上又起了些后怕冷汗。 此店客人寥寥,幾由商隊入住,與伙計們吃了酒后時辰已晚,應(yīng)不會有陌生人時刻留意他行蹤。況且他體型雖瘦卻生得高,那人能死力制住他,必然是個經(jīng)常下力的,思來想去,總覺得是熟人所為。 越想越是心驚膽戰(zhàn),商隊中出了這問題,他還如何跟下去? 春蝶帶沈宣去街上轉(zhuǎn)了一圈,見沈辨玉醒了,叫沈宣去一旁學(xué)習(xí),與沈辨玉說起了悄悄話。 將昨晚之事講與春蝶,氣得她跳將起來,直呼要去報官。 沈宣好奇地探頭看這邊,沈辨玉臉色蒼白地朝他笑笑以示安撫。 春蝶壓低了聲音,平復(fù)些許后忙問沈辨玉下一步作何打算。 沈辨玉道:“咱們不能再跟下去,索性先在沅州城多待幾日,再做定奪?!?/br> 春蝶仍是不忿,不想就這般放過那賊子。 沈辨玉無奈搖頭:“我手上并無證據(jù),就靠這一張嘴,誰能信?” “會不會并非是商隊伙計?” 沈辨玉沉默片刻,“你今日可瞧見他們中有誰頭上受傷?” 春蝶搖頭,“若賊人不是商隊中人,我們待在這店里豈不更加危險?” “光天化日,他應(yīng)不敢造次。今夜我熬一熬,明日商隊出發(fā),咱們便換個好些的住處?!?/br> “公子休息吧,我來守夜?!贝旱麖膽牙锬贸鲆粋€紙包,“你腳上撞的地方有些紅腫,我買了跌打藥油?!?/br> 沈辨玉感激地朝春蝶笑了笑,任她輕手輕腳抹藥,“你我還是各守半夜吧,免得來日精神不濟。” 春蝶不再推辭,用手心焐熱了傷處,輕柔打轉(zhuǎn)。 而后沈辨玉吃了些小二端來的飯食,再小睡了一覺,晚間由春蝶攙扶著,到商隊管事人那邊辭行。 沈辨玉尋了個借口,管事人未多深究,本就是捎帶一段,銀錢已是收過了。 說了些場面話,沈辨玉與春蝶告辭而去,路過大廳時,趙會和另一個伙計正在吃飯。 趙會憨厚地朝他傻笑,沈辨玉禮貌頷首,驀地瞥見另一個伙計的額角有道指節(jié)長的傷口。 那伙計目光閃躲,匆匆一眼便低頭扒飯。 沈辨玉心下了然,頓覺全身寒涼,一把抓住春蝶示意她快些離開。 回到房中才略略平復(fù),既知是何人,也多了些防備,只是沈辨玉想不通,他與此人從未交談,怎就令他起了歹心?往后須得更謹(jǐn)慎行事。 翌日,在窗邊瞧著商隊一行離去,沈辨玉多揣了些銀錢,去另尋住處。 人生地不熟,要找個長住之地并非朝夕,又不敢去那些魚龍混雜的小店,沈辨玉咬牙忍痛,去了城中最好的客棧醉云樓。 小二見沈辨玉衣著寒酸,語氣不甚熱情,待他拿出銀子才滿臉堆笑。 沈辨玉不想多加計較,定了一間上房,轉(zhuǎn)頭去了市集,準(zhǔn)備雇幾個人去抬行李。 春蝶陪著沈宣將行囊簡要收拾好,一齊搬進了醉云樓。 當(dāng)夜安心睡了覺養(yǎng)足了精神,沈辨玉急著去尋宅子。醉云樓一晚便要三百錢,他雖有金珠,卻也不能大肆揮霍。 春蝶與他一起,留沈宣一人在客棧中讀書。 臨行前沈辨玉再三叮囑沈宣莫要輕易開門,這才懸著心去往街市。 一連三日,瞧了好幾處地方,皆有不合意,沈辨玉腳傷沒好完全,不能勞累過度,遠一些的由春蝶去探看。 耽擱五天,沈辨玉才好不容易尋到處小宅。 宅子臨近城墻根,三間瓦屋圍個半大院子,須得穿過好長一段彎曲小巷才能到達,好在甚是安靜。 主人是個寡居老婦,現(xiàn)下被長女接去照顧,便急著租這老宅。 宅子雖舊,卻能看出是精心收拾過的,只是處在巷子盡頭,光線略有不足。但考慮到租金尚可,這點尚能克服。 沈辨玉給沈宣挑了唯一能照到些許陽光的房間作書房,臥房改了改,能容他們?nèi)司幼 ?/br> 諸事安排妥當(dāng),沈宣被送去了附近的私塾,春蝶四處尋活計,沈辨玉支了個小攤,繼續(xù)替人代筆。 轉(zhuǎn)眼半月過去,春蝶因外地戶籍多受婉拒,只能去小店里做些臨工,常常忙得夜深才回。沈辨玉那邊亦是生意寥寥,一天下來能營收十文已是不錯,況且他每日需去接送沈宣,自是耽誤時辰。 眼瞧快入夏,沈辨玉近日莫名困乏,有次不留神趴在攤上睡了許久,還是客人來才叫醒了他。 以為是太累所致,沈辨玉比以往更早就寢,沾了枕頭便起不來,一覺到天明,還得沈宣來喚。 如此數(shù)日,他每每強打精神送沈宣去學(xué)堂,無力再支攤,回家倒頭便睡,好幾次誤了去接送的時辰。 春蝶早出晚歸也瞧出了不對勁,催著他去看大夫。 沈辨玉全無不適,想著節(jié)省一些,嘴上答應(yīng),卻一拖再拖。 在沅州城待了一月有余,三人已適此地,打算長久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