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尼爾沒再說話,任指間的香煙燃燒,一段煙灰落在大腿上,觸感灼熱。他撣去煙灰,因驚醒滲出的冷汗將T恤粘在脊背,皮膚發(fā)癢,他扯著后襟用力拽拉了下,眼神又陷入茫然。Z摸摸他的臉頰?!拔沂遣皇前涯愠承蚜??” “沒有。還沒睡著?!蹦釥栂崎_毯子一角,叫Z也上來。 “其實本該把兩個活兒一起做掉的,但是我太想你了。” “睡一會兒吧?” “我換身衣服就得走?!?/br> “要不要洗個熱水澡,歇息半小時?我會叫醒你?!?/br> Z抓起床頭的手表看了眼時間?!皟蓚€小時應該還是能擠出來的?!?/br> 尼爾從衣柜里拿了兩套T恤和長褲下樓,從Z的旅袋掏出臟衣服,旅袋里還有手機充電器、一個裝著剃須刀和須后水的小包,沒有安眠藥瓶,可能被Z藏在了車里。滿是汗?jié)n的T恤包裹著硬邦邦的環(huán)狀物體,他翻出一卷用尼龍自鎖扎帶固定的鋼絲繩和兩只帶夾層的手套,把它們包進干凈衣物放入旅袋。他想了想,又去廚房拿了包軟糖塞進旅袋側面的小兜。他倒了杯熱水端上樓,Z從浴室門口探出頭:“尼爾!”濕淋淋的頭發(fā)耷在Z臉上,水珠從他小麥色的身體滴落。Z的眼睛很明亮。尼爾注視著他想:他確實不需要休息。 “我好餓。我想吃蔬菜雜燴?!?/br> 尼爾應了一聲,下樓翻出烹飪書照著配方準備蔬菜。他盯著手中的細條茄子看了會兒,不明白這東西是怎么到自己手里的,轉身又去看菜譜。Z在樓上喊著什么,他沒聽清,雙手握住茄子兩端用力一擰,汁液從破裂的表皮溢出,蔫巴巴搭在手心。 他將西紅柿和節(jié)瓜塞回冰箱,點了根煙,從冰箱下層拿出盒披薩丟進微波爐。Z的腳步聲出現(xiàn)在身后,他頭也不回地問:“你剛才在樓上說什么來著?” Z越過他肩頭朝微波爐里瞧了眼。尼爾吐出一口煙霧:“茄子凍壞了。這盒披薩還有一個月就過期。” Z哦了一聲,說他本來是想要尼爾再烤點面包,蘸燴菜的醬汁吃。 他們在客廳邊吃披薩邊玩牌。Z打出一對尖:“我蹲點的時候順便瞧上了一只煙斗,但回程太晚,那家店打烊了。這次出門回來再帶給你,你要我捎點什么嗎?” 尼爾說既然有了煙斗那就再帶點煙草,他們可以把煙草作為賭注。 Z在太陽升起之前驅(qū)車離開。尼爾清理掉茶幾上的殘渣,將煙頭碾滅在油膩膩的紙盒底部。他往洗衣盆里倒了些漂白劑,發(fā)現(xiàn)Z的臟衣服沒有沾染血跡,又倒掉了。之前采購時買的香煙還剩一半,他數(shù)出兩根帶上樓,坐在窗邊抽煙。天正蒙蒙亮,煙霧模糊了玻璃,湖對面別墅灰紅色的屋頂在朝陽下如同燃燒般鮮艷。他拉起窗簾躺回床上,絲絲縷縷的光線仍能透過布料照進臥室。以往因工作睡不著的時候他都在想什么來著?尼爾記不清了,他拉過旁邊的枕頭捂住臉,視線頓時沉入一片黑暗。 機械轉動磨合的聲音刺破這片黑暗,他循著那指針的震顫摸到床頭的手表,抓起它擲向墻壁,鐘表發(fā)出支離破碎的呻吟,陷入平靜。在鐘表之外還有鳥鳴,山風卷過湖面泛起陣陣波浪,屋子四周的樹木枝葉搖曳著拍打在外墻。尼爾掀起毯子蓋過頭頂,緊捂雙耳。小屋內(nèi)溫度隨著太陽的移動攀升,有如暖房,他在傍晚之前終于睡著。兩個聯(lián)邦探員把他從分局押走,對面的杰克森沒有抬頭,還在費勁琢磨新手機的功能問題。不久前從貝城調(diào)來的女警員端著水杯呆呆站在飲水機邊,深藍底黃字的夾克衫從她面前經(jīng)過,她后退一步,水杯砸在地上。倫納特從辦公室門后鉆出,跟身邊最近的人小聲嘀咕:“我就知道他早晚有一天會犯事兒?!备緵]有注意到自己說話的對象是剛被逮捕的疑犯。尼爾滿頭霧水,任由探員們將他按在審訊室椅子上,探員中較高的那個給尼爾一張照片指認,他看著相片中額頭有血洞、死后仍雙眼大睜的年輕人,覺得有點熟悉,卻想不起哪里見過,他否認了。另一個探員將一組Y染色體對比檢測結果給他看,尼爾沒看懂其中任何一個字,問這上下兩張圖表有什么含義。高個探員告訴他這個“約翰多伊”的jingye被發(fā)現(xiàn)在某某的尸體里,尼爾問他某某是誰,探員曬出又一張慘白的尸體照片?!斑@是約翰多伊的受害者?!彼麄円呀?jīng)確定某某不是無名男子第一個受害者。探員又問他這些人你認識嗎,用發(fā)撲克的手法一張張甩出照片在桌面排開。尼爾見過其中一些人死后的樣子,背景是解剖用的鋼床或拋尸地點,他把他知道的那些男人的照片分出來:“這是我在查的案子,其中有聯(lián)系嗎?”高個探員傾身再次把額頭中槍的無名男子的照片推到他面前,問他這個人你認不認識,低頭在他耳邊說了什么。他頭暈目眩,緊緊抓住桌沿,穿過模糊的視線看見單面透視玻璃上自己浸滿淚水的臉,那兩個聯(lián)邦探員彼此交換過眼神,搖了搖頭。 尼爾粗喘著醒來,一種心臟病發(fā)作般的窒息和肌rou痙攣籠罩全身。他在黑暗中爬下床,被鐵鏈絆了一跤,跌跌撞撞沖進浴室。他打開花灑,倒在角落蜷縮起身體。睡衣又濕又冷,粘附在身體上,那冰冷讓他的肺葉緊縮,呼吸卻漸漸順暢。 他走回臥室挪出纏繞床腳的鐵鏈,叼起根煙點燃,水珠一路滴答。草叢中的碎石劃傷了赤裸的腳掌,他只感覺到輕微的刺痛。工具房的門栓依然是隨意掛上的,汽油還在,他提起油桶走到湖邊倒入水中。煙頭將熄時他捏著濾嘴扔進湖水。湖面跳躍著火光,曇花一現(xiàn)。 電話始終沒有響起。尼爾不清楚距離Z離開過去了兩天還是三天,他瞪視著掛在電話上方的月歷,指甲劃痕在銅版紙面留下微小的反光,他七歲那年克拉斯科全家是在八月初到湖邊避暑的,他父母在別墅里給他慶祝生日,九歲那年好像提前了一周,十歲,或者十一歲......他記不清了。今天可能是周二,管理員會前來打掃。 他邊劃船邊思考著措辭和理由,比如他的汽車淹缸,又或者冷卻液沒了,必須得借那位老人的舊卡車一用,他看了眼湖中的倒影,濃密的胡須遮住了下半臉,很是滿意。管理員如今一定認不出他來。 靠近建造著別墅的山崖腳下時他看見了屋邊的轎車,一輛灰色的水星跑車,他父母很愛那輛車,據(jù)他們說是為結婚五周年紀念買的。尼爾搖動船槳后退,忽而又放下了,他抬起右手朝著別墅比作槍形,嘴唇無聲張合: “呯?!?/br> 連續(xù)幾日無眠,尼爾走到電話旁拿起話筒胡亂撥弄著按鍵,指望它發(fā)出等待接通的響聲。巴利爾·韋斯特伍德的文件夾掙脫鎖扣跳出柜子,別針夾住的紙張自行散落,其中既有生前的照片,也有死后的,生前的巴利爾皮膚被太平洋西岸的陽光曬成棕色,眼珠也是棕色,笑容洋溢,死后那皮膚連同虹膜都褪成了灰褐。尼爾扭頭望著玻璃倒影中自己的慘白面孔,他想他會變成一座雕像,就像看見美杜莎雙眼之后的石灰?guī)r雕像。 日光漸漸下沉,他聽見自己沉重的心跳聲,指甲在月歷第四周的星期五又劃下一道橫線,他盯著劃痕想今天可能還不到周五,時間正在減速,廚房壁鐘的指針融化下落,水槽的下水口正反向涌出污水,他的手爬離槽沿,向下摸去,被口香糖粘附在水管后的塑料袋向他的手掌敞開,三?;蛩牧K幤溥M手心,他沒注意,全部吞入喉嚨。 他想也許好好睡一覺后他可以耐心撬開地下室的鎖、設法接通電話線,他可以先探查穿過森林到別墅的路線,摸清那對夫婦的作息后再做準備。他想著自己如何翻入窗戶,避開松懈的地板,他思考著睡著了。 尼爾覺得自己可能做了個夢,如果有,那一定是個美夢:太陽不斷升起下沉,Z始終躺在他身邊。睡夢中途有人推了推他,叫他挪出一點位置好讓自己躺下。尼爾認定無論聯(lián)邦探員還是別的什么都無法再令他那樣冷汗涔涔,緊閉雙眼。 一股香氣鉆進鼻腔,就像花朵腐爛,他深吸了口氣,就像花朵腐爛。 他揉揉臉頰坐起來,Z站在床邊。尼爾在那泛著香甜的氣息中又嗅到了另一股更甜的氣味,像植物正在腐敗消解的溫室。Z問他睡得怎樣。 “也許你該收手了?!?/br> Z滿臉倦怠,側身扶著床沿緩緩坐下,他穿著尼爾塞進旅袋的黑色T恤,花朵腐爛的味道自全身發(fā)散?!澳阒牢易霾坏降摹!?/br> 尼爾建議道:“也許我可以幫助你,我們試試?!?/br> Z撥弄了一下汗?jié)竦念^發(fā),笑容輕蔑:“西蒙是這樣想的,看看他對我做了什么?” “去年八月二十一號之前你都不知道我是誰?” Z嘟囔著自己很累了,有事可以明天再說。“你知道的,西蒙沒有告訴過我?!?/br> 尼爾深吸了一口氣,吸進那股甜得發(fā)腥的氣息。從Z口中吐出的西蒙的名字令他的血液變質(zhì)。他知道一想到那個染血的房間自己心中便涌起異樣,他也知道自己看到那棕色皮膚的目標時立刻想到了巴利爾·韋斯特伍德——Z精心挑選的受害者。他很清楚自己想過殺死Z,想了很多次——沒有受害者能給Z帶來這樣的愛意,他想到那些長眠地下的死者及死尸體留下的遺產(chǎn),妒火中燒。火焰點燃他血管中的硝酸甘油。尼爾掀開薄毯下床,低頭注視著Z。 他是天生的魔鬼,一顆毒果。 Z問他:“你睡不著了嗎?” 尼爾說我去抽根煙。Z嗯了一聲:“我明天會給你拿安眠藥,我好困......”他撐著床沿翻身準備睡覺。尼爾彎下腰迅速抓起鐵鏈,用力一揮打在他膝彎。Z痛叫一聲摔倒在床上,尼爾手中的鐵鏈擊中他的腳踝,繞過踝骨牢牢捆縛。Z撐住床板想爬起來,他雙腿掙扎的同時尼爾感覺到右腳踝一陣緊繃,手肘下沉用力砸在Z背部。 Z再次趴倒。尼爾抓住他右腕朝后一擰,那條胳膊無力地癱了下來,軟綿綿沉進床褥。Z發(fā)出一聲尖叫,叫聲中有痛意,他左手在床單胡亂抓撓著,尼爾脫下睡衣,纏住他的左腕向后拽拉,同右手綁在一起。尼爾擺弄他的右臂時Z一陣顫抖,痛吟從緊咬的牙齒和嘴唇間泄出。尼爾抬膝壓住他的背,捏著他的下巴往上抬,Z似乎咬到了舌頭,嗚嗚叫著,奮力扭頭看尼爾。 溫熱的水珠滴落在虎口,尼爾不為所動。“你這個小雜種,”他用力按壓Z臉頰兩側頜骨關節(jié),強迫他張開嘴唇。“你綁架那些受害者,又讓他們愛上你,你喜歡這么干。” Z齒關緊咬。尼爾手上發(fā)力,Z面部的顫抖傳遞到他手心,他的膝蓋抬起、重重落下,砸在Z脊背,Z哆哆嗦嗦說是的。“我喜歡......讓人愛上我,那種感覺很好?!?/br> 尼爾又用力捏了捏他的下頜關節(jié)。 “然后你就會殺死他們。” Z發(fā)出嗚咽聲,尼爾松開手,按著他的側臉壓在床上,Z的眼睛濕透了。 “可他們不是我想要的?!?/br> 尼爾感覺兩頰肌rou僵硬地抽動著,他想他是笑了,他用幾乎算得上溫柔的語氣問:“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我愛上的人也愛我。” “你沒有愛人的能力?!蹦釥柛┥砗。诘亩??!澳銖膩砭蜎]有愛人的能力?!?/br> “但是我愛你,”Z的聲音軟化了?!澳闶俏椅ㄒ粣凵系娜?。” “是嗎?”尼爾冷笑,用力咬了他耳朵的軟骨?!澳銜⑺牢?,就像殺死其他人一樣。你早晚會帶回新的受害者,先把他們關在地下室,在黑暗中cao他們,然后關進一個少光的地方,第三次在有自然光的房間,讓他們覺得你是他們生命的主宰,只有你能帶來這一切。你透露上一個你喜歡的人讓你有多么失望,讓他們以為你需要他們,他們甚至會覺得自己是你罪惡的唯一救贖。沒準你還會透露出你的親生父親對你有多么失望,更重要的是,他是警察,他只想抓捕你歸案?!?/br> Z的臉頰在他手中愈發(fā)潮濕,皮膚表面因戰(zhàn)栗而凸起顆粒?!拔覑勰?,尼爾、尼爾,你否認不了?!蹦釥柎蛄怂粋€耳光,Z抽泣著。“你也不知道如何愛人,我的身體里流著你的血,我知道,只有我和你一樣?!?/br> 尼爾扳過他的臉,冷冷注視著他。他希望扎在自己心臟的刺能通過眼神流入Z的血管,直至刺入心房。但Z是不會明白的。他感覺臉頰的肌rou又抽搐起來,形成痙攣般的微笑。Z尖叫起來:“我不可能去愛別人!尼爾!”他猛地挺起上半身,被尼爾的膝蓋一碾,又落下去,額頭砸進床墊,兩條猩紅從他鼻底溢出,在床單上蹭成一片血色。Z的聲音歇斯底里:“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血管中的硝酸甘油已將尼爾的神經(jīng)炸得粉碎,爆炸過后的空白中什么都沒有,和他溺水時所見一樣,Z還在他身下尖叫、哭泣,他沒有聽見。他踹翻臺燈,房間頓時陷入黑暗,他按?。诘哪X袋埋進床墊,扒下他的褲子,從床墊下摸出一小管潤滑劑,借著月光擠壓塑料管,液體落下、四處迸濺。他想,至少會有一些落在Z臀縫里。 他抓住Z的膝彎向兩邊分開,將自己的褲子拉到髖骨下方,硬挺的yinjing彈了出來。他原以為自己還需要一些刺激——比如臆想著Z喝醉之后跨坐在自己身上,才能勃起。那些都是虛假的,此刻才是真實。Z在他插入時身體猛地繃緊,喊著好疼哀求他停下。尼爾掰開他的臀瓣,直插到根部,又稍微抽出一點。Z嘶嘶抽著冷氣叫痛,綁在背后的胳膊不斷扭動,拽拉到脫臼的右臂時顫抖得如同電擊。 “我知道你怕疼?!蹦釥栕プ∷牟弊铀浪腊丛诖矇|上,拇指撬開他顫抖的嘴唇?!拔髅捎袥]有cao過你?” “沒、沒有。” “但你一定請求過他?!蹦釥栍钟昧Ω闪艘幌?。 Z聲音嘶啞:“但他拒絕了我。”尼爾問他,其他人呢。Z說沒有,臉上的血跡襯得他面色慘白,在月光下散發(fā)出奇異的光澤。尼爾想那味道一定是甜的,他將耳朵貼近Z囁嚅的嘴唇:“我愛你,尼爾,你不明白,我愛你......” 他繼續(xù)在Z身體里抽插。他還沒有射,感覺自己更硬了,但溫熱的液體從身體相連處溢了出來,他用手指蘸著液體舔了下,那腥甜中有花朵腐爛的氣息。 他拉起Z的衣服吻他的脊背,Z已經(jīng)不再掙扎,幾乎乖順地任由他動作。他發(fā)現(xiàn)Z腰側有一道深紅發(fā)黑的傷痕,訂皮機在傷口留下的鈦釘閃爍著銀白色光芒。他舔了上去,卷走血液,Z被他的舌尖燙傷似的抽搐。 原來那溫室里植物腐敗的味道是從這兒來的。他想。 他拖起Z的腰用力干他,每次頂動Z都會發(fā)出微弱的呻吟,聽上去奄奄一息。他射精之后用身體壓?。诖ⅲ募珙^,Z皮膚表面凝著一層汗水。尼爾奇怪那味道為何也是甜的。他抽出性器,把Z翻過來。碾到右臂時Z痛得渾身戰(zhàn)栗,尼爾將他手腕上的睡衣綁得更緊,抓住手臂朝上用力一推,Z額頭冷汗密布,汗水順著面部淌下,與淚水和鮮血混雜在一起。尼爾取下纏住他腳踝的鐵鏈,抬起他的腿又插了進去,Z雙腿無力敞向兩邊,無意識地喃喃著“我愛你,尼爾”。尼爾下身動作不停,溫柔地撫摸著Z的頭發(fā): “是的,我愛你,你會殺了我嗎?” 他拍拍Z的臉頰,Z嘴唇翕動、含糊說著愛他。尼爾用親熱的語氣罵他小騙子,摟住他吻他淚水模糊的雙眼。Z腰側的傷口滲出血液,因尼爾的不斷頂動在床單上摩擦出一片血紅色。那圖案看上去就像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