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到你了么？不好意思，我只是看你找了很久都沒找到，想幫個忙?！崩^承人溫和地說。

    歐文連連擺手：“不，怎么會呢。不過我確實沒料想到您會到圖書館來。”

    “我和你一樣，是來查資料的。身為新公爵，在外交場合應(yīng)該怎么說話、怎么走路，這些都得提前準(zhǔn)備?！崩^承人揚了揚手中書的封面，那是一本國事場合的禮儀指導(dǎo)。

    “您的禮儀和風(fēng)度已經(jīng)無可挑剔了?！睔W文真心說，他從沒這么欣賞一位貴族的舉止。

    “學(xué)無止境，這點我想你比我更有體會。”博爾特里謙遜地回答，“請拿上書，我們?nèi)プ肋呑掳?，這里不方便講話?！?/br>
    歐文點點頭，先摸索書架上博爾特里說的位置，還真抽出了一本。他怎么知道我要的是這本書？歐文不得其解，先不管了，和繼承人走吧。

    博爾特里說的“桌邊”并不是歐文放書的位置，而是圖書館內(nèi)一處雅致的包間。坐在這里盡可以閑談或議論，聲音不會打擾其他者。包間被提供給貴族和高官，歐文的臨時市政官品階都不夠現(xiàn)場訂一個。

    歐文一次拿不完他那雜七雜八的書堆，于是繼承人毫不猶豫地幫忙，連抱起其中兩摞。這讓歐文有點不好意思，同時也暗暗感概他力氣可真大。

    包間的門口常常候著隨時提供簡餐和飲料的仆人。看到兩人進入包間，一個仆從上前來：“兩位大人，需要咖啡提神嗎？”

    博爾特里抬起手：“謝謝，純咖啡即可，不加糖和奶?！?/br>
    “我要一杯中規(guī)中矩的西港摩卡?！睔W文說。

    不一會兒，女仆為兩人端上了口感濃郁的咖啡。歐文和博爾特里簡單謙讓一回，就各自坐下，翻開書。一時房間里只有書頁翻動和輕抿咖啡的聲音。

    時間慢慢過去，歐文將查閱到的資料片段匯總整理完畢，而博爾特里在讀的那本書也從開頭翻到了中間。歐文覺得是時候開頭了，于是在筆記本上寫下幾個字。

    這里，用繼承人的口吻應(yīng)該怎么寫更合適？

    通告書的內(nèi)容歐文已經(jīng)了然于胸，但格式與口吻上他還有一點捏不準(zhǔn)。此封通告書是西港大公向世界宣告，大公會用什么心情和態(tài)度呢。

    歐文不自覺地抬頭望向?qū)γ?，正對上一雙蘊含溫情內(nèi)斂笑意的眸子。

    “想問什么？”

    “通告書是以新任大公的語氣和立場來寫的。我想冒味問一下，您會怎樣宣告您的繼位？”歐文捏著筆開口。實際上，他是想試探博爾特里到底有怎樣的志向。

    博爾特里略略思考，合上書，將之放在桌上。他的神色端莊而嚴(yán)肅。

    “我將予以西港、予以人民承諾：

    發(fā)展航運，開辟新線，加入探索新大陸的隊列。

    cao練新兵，鞏固國防，維持西港的超然中立地位。”

    越聽下去，歐文越發(fā)現(xiàn)未來的領(lǐng)主和自己的思路非常接近。所以那天，繼承人很滿意那天他在書房的應(yīng)答……

    歐文的心因這個發(fā)現(xiàn)小小地雀躍著，博爾特里則不動聲色地繼續(xù)說下去：

    “西港自治領(lǐng)與領(lǐng)民一體，以上兩條路是西港發(fā)展的方向，也給人們的安居樂業(yè)以路線保障。我不僅要帶領(lǐng)西港走向強盛，更要讓人民安定、富裕，活得有尊嚴(yán)。”

    “多好的愿景?。∧蛩阍鯓訉崿F(xiàn)這個目標(biāo)？”

    歐文忍不住追問。他自感有點僭越，但他就是非常想知道他家領(lǐng)主的回答。博爾特里沒有在意他的不合禮數(shù)，豎起三根修長的手指。

    “其一，重鑄貨幣，重寫商業(yè)法典，規(guī)范市場秩序。

    西港以商業(yè)立世，幾百年來都是東西方在陸心海的中轉(zhuǎn)樞紐。但隨著多年來貿(mào)易的發(fā)展，舊的一套已經(jīng)不適合現(xiàn)在了。我們需要新的法約來保證西港商人能始終掌握交易的定價權(quán)?！?/br>
    歐文回想了一下露西和朋友們對外國商販亂定價的抱怨，和平常見到的市場糾紛，覺得繼承人的觀點無可反駁。正是如此，西港商業(yè)雖然繁榮，但這幾年各類亂象紛紛擾擾，高質(zhì)量商品也更難淘到。

    “其二，翻修城市，建造新公路、新市際快船線。吾父——前任大公勞恩斯逝世的十年來，西港的基礎(chǔ)設(shè)施沒有得到更新，已經(jīng)逐年老化了?！?/br>
    這話可讓不久前被來回警署的馬車和小渡船折磨的歐文為之一振。交通對經(jīng)濟、軍事和民生都太要緊了，歐文想著，趕快把渡船換成更大的，再多修些橋吧！

    “為了方便市民生活，市政的錢該掏出來多做些建設(shè)，另外工人食宿的花銷也能帶動消費增長?！毕袷窃诳隙W文的想法，繼承人解釋了一句。

    說完了前兩點后，繼承人沉默了一會兒。正當(dāng)歐文猜測第三點是什么時，博爾特里的聲音變得嚴(yán)厲不少。

    “其三——重整西港宮廷，肅清尸位素餐、貪污腐敗的官員。”

    果然，博爾特里閣下對今日市政的局面心知肚明！歐文的慶幸中帶著幾分沒看錯人的舒心。

    “十年來，西港宮廷內(nèi)部結(jié)黨營私之風(fēng)甚重，各謀其利，逐成頑疾。”

    “吃著糧餉卻不愿意出力，不同部門之間把責(zé)任互相推諉！”青年恨恨地說。

    “嗯。作為替代，需要廣開考試，不問出身，鼓勵民間志士加入宮廷，以期改寫當(dāng)前格局?！辈柼乩镆馕渡铋L地微笑著，目光將歐文的面容細細描摹。

    他在注視、期待著我……歐文的心跳漏了幾拍。

    還差一點。博爾特里拉近了椅子，將手肘撐在桌面上，看著對方的眼睛交談。

    “歐文，我回答了你的問題。現(xiàn)在，該我問你了。在市內(nèi)跑了這幾天，你感覺，我們的敵人都是誰？”

    歐文對這個問題已有想法?！癟”字涂鴉背后怎么看都有勢力攪渾水的影子，而這些幕后者他在平常也有所感知。因此他毫不猶豫地應(yīng)對：“是。我們的敵人是：西港內(nèi)部貪污腐敗和玩忽職守的官員、尾大不掉的貴族。想要把手伸進西港自治領(lǐng)的帝國老爺們……以及，以坦木里王國為首的環(huán)陸心海鄰國?！?/br>
    繼承人流露出贊許的眼神。

    “不錯，不過還有一個，是你和很多人都不知道的?！辈柼乩飰旱土寺曇?，在歐文耳邊吐出一個短語：

    西港叛軍。

    “號稱‘背叛者’的叛軍以推翻大公和宮廷為目標(biāo)，蟄伏在民間已有十年之久?！撑颜摺锊刂覀冏哉J為是朋友、同事的人。但他們只是潛伏著，一直試圖顛覆西港。我來西港時打探到一點消息，據(jù)說他們已在某處秘密集結(jié)?！?/br>
    “西港應(yīng)該怎么做？”

    “在更嚴(yán)重的事態(tài)發(fā)生之前，盡早找到這群人的脈絡(luò)，從下到上連根拔起?！辈柼乩锏难凵癯錆M了果決。

    討論到這一步，歐文知道是時候?qū)⑺暗恼{(diào)查發(fā)現(xiàn)全盤托出了。

    “抱歉繼承人閣下，請允許我暫停對話，先寫下我這兩天的調(diào)查成果?！?/br>
    “嗯?！?/br>
    歐文打開筆記本，速記下所提煉出的要點，筆尖沙沙作響。寫畢，歐文將之平整撕下，雙手呈給繼承人。

    博爾特里迅速瀏覽了一遍，瞇起了眼睛，他的手指有節(jié)奏地敲打著桌面。

    “T字……中年人……糧倉和市政廳……呵。“

    博爾特里站起身來，背手踏步。他走到歐文身邊，一只手搭在對方肩膀上：“你提供的情報很關(guān)鍵，歐文，我希望你能保持這個節(jié)奏查下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