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吐之乃矣
被熱醒的時候嚴起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褲襠,摸到一手濕黏,忍不住罵了一聲,按開床頭燈去換褲子。 他憋了幾天,實在難受,把弄臟的內(nèi)褲扔進臟衣籃時裸著下半身又撐在洗漱臺上自己給自己來了一發(fā)。 快攀上最高點時他皺著眉,覺得少了點什么,余光瞥到臺上的香水,毫不猶豫拿起來往面前的空氣里噴了一點。 冷淡的薄荷與辛辣的胡椒難舍難分,纏成密密麻麻的藤,封住了嚴起其他感官。他在被香氣撫弄的快感中很快就補上了缺失的那點東西,閉著眼睛射了自己一手。 嚴起緩了一會兒,沖掉手上的東西,抹掉表面上的水珠看時間。 才五點多,看來最近真是憋得厲害了,憋出滿腦子不知所云的春夢來。 嚴起抽的煙很嗆,他便拿著煙灰缸去窗臺抽,幾次摸出手機,都只是漫無目的地在屏幕上滑動,又順手刪了幾條不想搭理的信息,看了置頂?shù)拿忠粫骸?/br> 江游這時候肯定已經(jīng)睡了,他再抓心撓肝也不可能去打擾他,只好吹著夜風(fēng)兀自發(fā)呆。 沒想到向來身體好的他到了下午竟然有些鼻塞,嚴起簡直哭笑不得。還好厲謹書今天行程寬松,還早早放他回了家,他趕緊翻了包嘗著糖水似的沖劑來喝,然后火速將自己捯飭一番,直奔約好的飯店。 江游應(yīng)該是剛下班就來了,連衣服都沒換,穿一身鐵灰色的西裝,坐得很端正,正偏著頭不知道在看什么。他正坐在窗邊,窗外有幾點初亮的燈,綴在窗前像遙遠的星,落進他眼里,暈出一片淺淺的光,聽到開門聲他也不動,只道:“訂這么大的桌子,打算蹲上去吃么?” 來的路上堵車了,所以他在停車場還跑了幾步,怪熱的,嚴起走過去探探桌上茶杯溫度,一口氣將里面涼下來的茶水喝干凈,又拎起茶壺續(xù)水,順便一轉(zhuǎn)桌子,剛好將另一杯茶停在江游面前。 “爺有錢,爺樂意?!彼ξ?,又問,“看什么呢?” “隨便看看?!苯问栈啬抗?,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感冒了?” 嚴起說話有些甕聲甕氣的,不算很明顯,但仔細一聽還是能聽出來,他捏捏鼻梁:“有點吧,沒事兒,菜點好沒?” 江游喝了口茶,把菜單推給他:“不是請客么,菜也你點?!?/br> 嚴起自然不會拒絕,端上來的菜幾乎全是不重樣的各種辣,鮮亮喜慶地擺了一圈,幾碟清炒小菜夾在其中,看著就有些委屈。 兩個人坐這里確實太空,不過嚴起還要往江游身邊擠,動作很嫻熟地幫他燙筷子和碗,又把紙巾擺近了一點。 江游并不阻止他,嚴起做完了才發(fā)現(xiàn)他正看著桌面上的紋理出神,坐姿卻比之前放松很多。 嚴起懟了他胳膊肘一下,把筷子幾乎戳到他臉前:“愣著干什么?!?/br> 他又重新拿了個杯子來倒酒,江游收回目光接過筷子,倒著用筷身敲他手背:“開車呢?!?/br> 廢話,就是開車才喝,嚴起心道。面上卻做出副剛想起的模樣來,“哦”了一聲:“那你不喝,送我回去?!?/br> “你沒開車來?” “開了,”嚴起悶頭把酒倒進杯子里,“找人開回去就是?!?/br> 江游一挑眉:“嚴總中彩票了錢沒地方花?” 嚴起抿口酒,樂了:“還行,撿了個金主?!?/br> 說起來兩人重逢以來,江游冷淡一如當(dāng)年,甚至還多有逃避,再加上都是有工作的人,饒是嚴起迎難直上,兩人見面的時間也不多,竟是都沒有怎么交流過現(xiàn)在的生活。 嚴起便隨口講了講自己現(xiàn)在的工作,哪知江游聽了個開頭眉就蹙了起來:“厲謹書?” “對啊。”嚴起不知道他臉色怎么一下子變了,茫然地嚼了兩口爆香脆牛肚,忽然想到什么,有些心虛起來。 不是吧,這笑面虎該不會花名在外得連江游都有所耳聞吧?可別連累他。 不過隨即他就想到江游可能和厲謹書的公司有過業(yè)務(wù)合作,單純不喜歡這個人。 江游思索片刻,果然道:“私底下你少和他來往,這個人不能過多相處。” “哦……”嚴起用公筷夾了魚肚上的rou挑進他碗里,“你是不是聽過他什么傳言?” 看了眼自己碗里堆的幾樣菜,江游嘆口氣:“自己吃。總之他很危險,你跟著他,盡好本職就行了,不要摻和他別的事?!?/br> 看來江游講的不能接近和他想的不是一個意思,只是在擔(dān)心他人身安全。嚴起不知道是失望還是高興,帶著賭氣性質(zhì)地將筷子一轉(zhuǎn),把那塊魚rou又扔進了自己碗里,然后把公筷往對面一滑,誰也拿不到。 江游終于忍不住了:“你……” “如果別人動你碗筷,你還能坐在這兒?”嚴起打斷他。 可能連江游現(xiàn)在的家人都不如他了解江游那些顯得奇奇怪怪的潔癖點,因為江游總會在他們面前遮掩,但在嚴起這里根本沒必要,況且嚴起大條的神經(jīng)好像在這方面尤其細致,總能察覺出他細微的情緒。 江游沒說話,撥了片碗里清炒的萵苣來嘗味道,眼風(fēng)一掃嚴起:“行了?” 他自然知道嚴起想說的是什么,嚴起的試探披著遮遮掩掩的一層皮橫沖直撞,像是輛不認輸?shù)膽?zhàn)車,逼著他往后退。 偏偏這戰(zhàn)車利刃朝內(nèi),若他站著不動,刀口只好向驅(qū)車人砍去,所以即便他早已壘好石壁,決心立地生根,也不得不退。 嚴起一口喝干了一杯酒,在沖頭酒氣里低聲道:“我覺得我是不一樣的。” 大概是覺得在情事中最為放浪的時候都不如現(xiàn)在說的這番話羞恥,嚴起攥緊了酒杯,垂著眼睛:“所以……如果你不能接受的只是一些地方,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我都能改。我知道我這樣說很煩人,但我真的……” 明明只喝了一杯酒,但他好像已經(jīng)喝醉了,眼里全是紅血絲,艱難地喘了口氣。 “江游,你原來答應(yīng)過我的,你不能……看不起我?!?/br> 江游的神色有一瞬間的茫然,好像沒聽懂他在說什么,他卻感覺一陣放松,心想,還好,不是這個,于是又繼續(xù)問:“那是什么?你說不合適,到底是哪里不合適,我招人煩?” “……”江游蹭了蹭食指指節(jié),想抽煙。但他上班期間不帶煙,因此煙盒還放在車里,于是他捏起酒瓶扁長的頸,給自己倒了淺淺一層酒,“不管你成天在猜些什么,都不是?!?/br> 嚴起盯著他咽下酒液時滾動的喉結(jié):“不開車了?” “找代駕。” “江總大方?!眹榔鹦α艘幌?。 氣氛好像忽然間被撬開了一個口子,松動下來,但他竟然不急著逼問了——江游方才不像上次一樣阻止他繼續(xù)問,他的直覺沒錯,這人就算是個木塑泥雕的,也一定有哪里軟和下來了。 盡管他還是不太明白路到底在哪里,但不怕死地蒙頭瞎撞,總能撞出一條道來。就像是那失落的六年,他找不到追尋的方向,卻終究能再見。 嚴起把兩個酒杯都倒?jié)M,率先往江游杯子上一碰:“干一個?慶祝你向奔三進軍?!?/br> 江游看著幾乎快溢出來的酒,到底舉起來了:“還行,比你遲一年。” 跟嚴起那種看著很江湖的喝法不同,他喝得不急不緩,放下酒杯時臉色還很正常,看著嚴起眉眼間因這句調(diào)侃露出的不忿和喝酒太快沖上臉的薄薄紅色,下意識伸手拍拍他的臉:“行了,先吃。” 如果不算上先前幾個顯得有些壓抑但又尖銳的問題,嚴起甚至覺得時光回溯了,他們的相處模式一如從前。 他戳了塊切得極大塊的牛rou來狠狠咬下,磨牙吮血般,江游用小瓷勺舀了幾塊麻婆豆腐,瞥了眼他毫不收斂鼓起來的腮幫。 結(jié)果沒吃一會兒,他就??暧趾攘丝诰啤?上О拙埔矡没?,辣意沖喉,江游輕嘶了口氣。 幾分鐘之后,嚴起看著擺在江游面前的冰牛奶,努力保持嚴肅。 江游用紙巾將瓶蓋和開瓶器都擦了一遍,發(fā)力撬開蓋子,淡聲道:“要笑就笑。” “不是,這就不行了?”嚴起聞言也不憋著了,樂得找不著北,“你多長時間沒吃辣啊?” “有段時間了。” “這你也忍得住?” “養(yǎng)生?!?/br> “……” 得,這是把他當(dāng)傻子哄呢,嚴起的表情頓時一言難盡。 江游喝了口牛奶,總算道:“璦璦口味淡,所以讓家里阿姨照著她口味做的菜?!?/br> 冰牛奶瓶壁上的水汽在掌心洇開,江游正打算放下瓶子擦手,忽然聽到嚴起說:“我都有點嫉妒meimei了?!?/br> 江游沒接話,擱玻璃瓶的力道不輕不重,恰好在桌面發(fā)出一聲輕響。 不得不承認,嚴起偶爾還是很傻逼的。 某人發(fā)表完這句言論就垂下頭去,悶頭吃菜,也不知道是在不高興他遷就家人,還是在不高興他竟然不吃辣了——嚴起這人其實有種古怪的浪漫情懷,喜歡把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看作一個心照不宣的約定,如果約定被打破了,情緒就會受到影響。 江游以前覺得他這樣子像個三歲小孩,又麻煩又可愛,但現(xiàn)在再試著猜測嚴起的想法,胸腔某處竟然有著難以言喻的酸脹感。 畢竟他已經(jīng)嘗試著打碎了一個又一個約定,將面前這個人一次次往外推。 猶疑之間,嚴起已經(jīng)又喝了口酒,抬起眼來笑笑:“怎么,我鬧著玩的,你還當(dāng)真了?” 江游將圓桌上放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朝天椒的酸菜魚轉(zhuǎn)到嚴起面前,不置可否:“吃吧。” 出飯店時嚴起被風(fēng)一吹,酒勁反而上來了,江游看他步子似乎有點偏,便托了他胳膊一下,嚴起順勢搭上他的肩,含糊道:“借我搭會兒。” 他其實有點心虛,畢竟從前裝醉就被江游毫不留情面地揭穿過,雖然最后仍然達成了目的,但回想起來還是有幾分尷尬。 所幸江游這回似乎毫無所覺,或者沒有揭穿的意圖,只是一路被他攀著去停車場,代駕的已經(jīng)提前來了,正等在車旁,嚴起把鑰匙給他,坐進自己車后座時胳膊往下一滑,拉住江游手腕,也不說話,只是直勾勾看著他。 “我得過去給人鑰匙。”江游道。 嚴起沒松手:“給完過來?” “嗯?!?/br> 他這才放開,不往里面坐,半條腿還支在外面,敞著車門等江游回來。 正正懸在頭頂?shù)腖ED燈過于明亮,在他視網(wǎng)膜上烙下一層亮橘色,連帶著本來就沒多少的酒意都快消完了,但嚴起難得有點疲憊,靠在座位上不想動。 直到江游喝了酒而微啞的嗓音從側(cè)上方落下:“坐進去。” 嚴起倏地睜開眼睛,頓了兩秒才抬頭看他,江游不動聲色地用膝蓋頂了下他的腿側(cè)催促他,嚴起這才往里挪,嘴角抿得緊緊的,怕稍不注意笑得太張揚,這醉就裝不下去了。他挪出來的位置也不多,一條腿為此還頗為委屈地踩在中間突起的分隔上,堅持要與江游肩并著肩,也不嫌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