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事。

    翌日，二人便隨著汪海去探訪幾名死者的遇害現(xiàn)場。

    踏入這座稍顯破敗的村子里，殷缺發(fā)現(xiàn)，這里人口不多，但煙火氣息十分濃郁。不時有嬉戲打鬧的孩童自他們身旁跑過，身后遙遙跟隨著蹣跚的老者，喊著叫著讓他們當(dāng)心腳下。

    看起來，這里的魔族人大多都是沒修過法術(shù)的，又地處遙遠(yuǎn)的邊陲，難怪會被邪祟盯上。

    一路上，汪海將自己了解的情況匯報于二人。

    殷缺愈聽，愈皺緊眉頭，問道：“你是說，死者都是青壯年男性嗎？”

    “沒錯，據(jù)小的之前總結(jié)的經(jīng)驗，死者均是男性，最小的只有17歲，最大不超過40歲。而且，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死在了睡夢中。”

    聶臻面色沉靜，抻著眉頭似是若有所思。

    根據(jù)他們之前的想法，打算先從最近一名受害者開始查起，汪海自覺在前面帶路。

    待走到院前，發(fā)現(xiàn)大門敞開著，院內(nèi)四角燃著火盆，黃紙散落一地，白布置辦的靈堂前停了一座新漆的棺木，整座院子死氣沉沉的，透出一種絕望壓抑的氣息。

    “趙云峰——”，汪海扯著嗓子向屋內(nèi)大喊道。

    不多時，一男子掀簾而出。

    汪海應(yīng)是提前打過招呼，名為趙云峰的男子看到三人，并不意外，低著頭自我介紹道：“兩位大人，我是趙云峰?！?/br>
    他的聲音沙啞，如同死灰一般的目光落在紅木棺蓋上：“死的人是我的哥哥，趙云鵬?！?/br>
    殷缺看著趙云峰，只見他的眼眶通紅，面上的悲痛難以掩飾，黑壓壓的眼眸中有深刻的恨意。

    此情此景當(dāng)下，殷缺恍然間像是看到了當(dāng)初的自己。

    失去親人的絕望與痛苦……殷缺感同身受。一時間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當(dāng)時肝腸寸斷的感覺，心中油然漫出一死酸楚來。

    趙云峰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深吸幾口氣，緩緩平復(fù)下心情，才繼續(xù)道：

    “我哥出事是在五日前，一個平常的夜里。因為最近村子里頻頻發(fā)生命案，大家都人心惶惶，夜里不敢出門，早早便睡下了。

    當(dāng)時，明明我就睡在隔壁，但那天晚上卻什么異常都沒有聽見。直到第二天早上，我進(jìn)房叫他，才發(fā)現(xiàn)……身體已經(jīng)冷了……”

    趙云峰嗓子眼里發(fā)出不成調(diào)的哽咽聲，似是悲痛極了。

    殷缺聽到，鼻腔也涌上一股酸意，他上前拍了拍趙云峰的肩膀，安慰道：“趙兄節(jié)哀，我們一定會查出真兇，還令兄一個公道?！?/br>
    汪海在一旁補(bǔ)充說道，趙云峰兄弟均是未曾修煉過的凡人，能提供的信息也只有這么多了。

    聶臻的目光追隨著殷缺的動作，最后落在趙云峰面上，道：“可否允許我們開棺查驗一下尸體？”

    趙云峰緩過神來，啞著嗓子道：“揪出兇手，我哥的在天之靈才能安息……二位大人請便?！?/br>
    聶臻便走上前，使力緩緩將尚未釘棺的紅木棺蓋推至一側(cè)，露出一具灰青色的干癟面孔。幾日過去，尸體面上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青紫色的尸斑，軀體也發(fā)胖腫脹得看不出原本的形態(tài)。

    聶臻的視線仔細(xì)巡視一圈，落在尸體的面中部，雖然五官難辨，但仍能看出鼻孔中不明顯的暗紅結(jié)痂的血跡。

    殷缺也注意到了，他看著聶臻對著那處血跡仔細(xì)地端詳片刻，然后伸出手觸摸趙云鵬的脖頸和天靈蓋。

    自聶臻掌心探出股股黑氣，緩緩滲入了趙云鵬的太陽xue中。

    空氣中一陣寂靜，在場的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盯著聶臻的手勢，似乎沒人注意到汪海有些瑟縮的目光。

    片刻，聶臻終于收回手，低聲道：

    “原來如此”

    殷缺尚未開口，便被汪海搶先地湊上前來，好奇地問道：“大人，可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聶臻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而是緩緩將棺蓋合上，對著趙云峰道：“放心，我二人奉魔尊之令，必定會為天域子民討回公道?！?/br>
    而另一邊，汪海卻被聶臻的眼神嚇得不由自主退后一步，額上滲出滴滴冷汗，心中惶恐不安，難道右使大人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他心中思緒洶涌，但卻不敢再多言，只得跟在兩人身后，一齊離開了趙云峰家。

    三人走出幾里，聶臻迎上殷缺詢問的目光，翹了翹嘴角，緩緩道出了方才的發(fā)現(xiàn)：

    “趙云鵬的確是死于，夢，中”

    殷缺聽出他話中有話，垂下眼簾，思量片刻。

    聶臻站在咫尺間，留時間給他自己思考。他看著殷缺不自覺微微皺起的眉頭，被垂下的眼簾所掩住的目光中似是有浩渺煙波，滌起陣陣漣漪。

    他突然就不切時宜地聯(lián)想到，傳說中西子捧心而顰，或許就如同這般模樣了。

    緊隨在旁的汪海，在二人背后偷偷摸摸地豎起耳朵。

    幾瞬息后，殷缺腦海中靈光乍現(xiàn)，他抬起頭，驚訝道：

    “你是說——，魘魔，？”

    “沒錯”，聶臻贊許地點(diǎn)點(diǎn)頭，道：

    “我方才驗尸時，發(fā)現(xiàn)趙云鵬的rou身并無損毀的痕跡，而其即將散盡的魂魄中卻獨(dú)獨(dú)缺了一魂和一魄

    ——恰是，胎光，和，雀陰，　”

    “胎光”是“三魂”中的太清陽和之氣。胎光主生命，凡人失胎光即命不久矣。而“雀陰”在“七魄”中主哀，為鼻內(nèi)精血。

    殷缺想起來曾在書上看到的：魘魔好以，胎光，養(yǎng)腹，織夢為食。終于恍然大悟道：

    “魘魔擅于窺人記憶，并借此編織夢境。也許趙云鵬曾有什么令其悲痛的回憶，無法掙脫執(zhí)念，便被囚在了“哀”夢里?！?/br>
    “哀至極，，雀陰，散盡，便會鼻端出血，失去嗅覺”，聶臻不著痕跡地掃了格外安靜的汪海一眼，徐徐道：

    “魘魔便趁勢吞了他的胎光”

    “八成如此……難怪這魔物選擇對凡人下手。傳聞中魘魔大都修為低下，若是練過法術(shù)的修者，未必會輕易著了他的夢境?！?/br>
    聶臻道：“理論上確實(shí)如此，但據(jù)我所知，也曾有過不少高階能者被魘魔所害。因為魘魔們通常都詭計多端，專以修者的心魔下手，令人防不勝防?！?/br>
    殷缺點(diǎn)點(diǎn)頭。

    汪海在一旁聽著二人在這么短時間便已經(jīng)推測出了大概，心中緊張不已。他想起了自己和魘魔的約定，盤算著該如何不著痕跡分開二人。

    “那勞煩汪符使帶我們?nèi)ハ乱惶幇伞?，殷缺裝作沒有發(fā)現(xiàn)汪海舉止的不尋常，神色自然地對其道。

    “誒……好，好的”，汪海連連應(yīng)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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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后，三人又連著查探了十幾戶出事的人家。這些死者的尸身早已下葬，但通過對其親人們的問詢，細(xì)節(jié)處均與之前的推測分毫不差。

    二人心中有了底，看來芐甘嶺的確就是魘魔在作祟了。

    金黃的霞云鋪散在天盡頭，天色已是傍晚時分。

    “魘魔既然盯上了這里，便不會輕易離開此地”，聶臻看著村落外一片森綠的茂林，枝繁葉茂的巨樹遮擋住了其間更深處的景色。

    他問汪海道：“這片深林你們平時進(jìn)去過嗎？”

    “呃……村民不時會結(jié)伴進(jìn)里面砍些樹枝，生火或者做木工用，但都不會走得太遠(yuǎn)，這片林子可是大得很，誰也不知道再深處會有什么東西——”

    殷缺聽他的語氣神神秘秘的，問道：

    “什么東西？”

    汪海的眼珠滴溜滴溜轉(zhuǎn)了一圈，壓低聲音說道：“……村子里的老人們都傳言說，幾十年前，他們在林里見過一條巨蛇。立起來足足有三人高，兩個成年男子合圍起來，都抱不攏它的腰身！說得那是有鼻子有眼的，禁不住人不信。因此，這么多年沒人敢往深處走。”

    殷缺聽得半信半疑，若這蛇真如所描述的那么大，恐怕就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野獸，而是妖修了。但他覺得，這描述更像是人傳人時的夸大其詞，有幾分真實(shí)性難以得知。

    聶臻對上殷缺看過來的眼神，說道：“那魘魔或許就藏身于密林深處。今夜我去林內(nèi)探一探，你留在客棧等我消息?！?/br>
    殷缺怔了一瞬，隨即領(lǐng)悟過來，應(yīng)道：“好”

    汪海聽了，心中狂喜，　他正發(fā)愁，沒有正當(dāng)?shù)睦碛砂崖櫿檎{(diào)開，沒想到，這機(jī)會卻自己送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