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靜與四阿哥分開后，就沿著宮道漫步而行，她閑暇的時(shí)候想過無數(shù)種了結(jié)的方法。

    白綾？感覺好疼啊。

    毒藥？她又得不到。

    思來想去，不如就沉沒在御花園那片安靜的池塘。

    如果一切孽緣都是從那里開始的，如今從那里結(jié)束，也算得上善始善終了。

    冬日的池塘即使是午時(shí)也寒意刺骨，帶著一層方方消融的薄冰。

    真不是個(gè)好時(shí)節(jié)啊，端靜想。

    借著幽深的湖水，端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發(fā)鬢，即使死亡，也要從容優(yōu)雅些。

    湖面上，印出一張俏生生的臉，弧度美好的柳眉，平靜無波的杏眼，挺翹的瓊鼻，和嫣紅的櫻唇。

    池塘的魚兒在薄薄的冰面下自由的穿梭。

    今日，倒要擾了它們的清凈，端靜有些抱歉。

    放空思想，端靜最后看了看永和宮的方向。

    額娘，對不起。

    她本來就是個(gè)已死之人，不知酆都大帝他老人家出了什么差錯(cuò)，讓她又僥幸重活一世。

    可悖逆天道的茍活，只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幸。

    她的父親，從錯(cuò)誤發(fā)生后，就沒有決定再給她生的機(jī)會。

    她也曾努力過，試圖博得他一點(diǎn)仁慈，可終究還是消散在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里。

    她絲毫看不到未來生存的希望。

    不必他將來親自動手落下弒女的污點(diǎn)，她已然堅(jiān)持不住了。

    如果錯(cuò)誤由她開始，今日便也由她結(jié)束吧。

    端靜褪下了皇帝送的那雙京繡鞋，鑲飾的珍珠在陽光下發(fā)出溫潤的光芒，這是她最昂貴的一雙鞋了，今日還是第一次正式穿上它。

    雪白的小腳方一踏入水中，冰冷的寒意瞬間傳來，端靜身體不自覺的微微顫抖。

    萬事開頭難，可一旦抵抗住那種生理的戰(zhàn)栗，不斷前行，任由冰水浸透冬日的衣袍后，寒意反而消減了下來。

    水已經(jīng)有她半身高了。

    端靜紅唇煞白，眉梢都凝著霜白，面如紙色。

    抵抗著池水的阻力，她還在緩步向深處走去。

    水沒過了她的胸前。

    “月皎！”一個(gè)熟悉的聲音厲聲傳來。

    寒意的浸潤讓她大腦遲鈍，反應(yīng)都比平常慢了許多。

    月皎是誰？

    啊，是我啊。

    她新得的名字。

    端靜緩緩站在水中回頭，只看見皇帝目眥欲裂的看著她。

    皇帝隨意扯下了外袍，就跳進(jìn)了水中，朝端靜游來。

    來不及思考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果斷的跳進(jìn)來，寒意便傳入他的體內(nèi)。

    這么冷，她到底是怎么忍耐著走了這么遠(yuǎn)。

    皇帝會鳧水，他飛快的拉進(jìn)與端靜的距離。

    端靜見到是他，平靜的回頭，繼續(xù)向深處走去。

    水淹沒了她發(fā)頂?shù)哪且凰查g，端靜浮在水里仿佛看見了皇帝崩潰的朝她撲來。

    從沒有看見他那張常年讓人琢磨不透的臉，破功成這副模樣。

    岸上不知是不是有人聽見了皇帝的那聲怒吼，紛沓的腳步聲不斷傳來。

    端靜仿佛又聽見幾聲“噗通——”的入水聲。

    可來不及想太多，被水淹沒的窒息感就逐漸襲來。

    那種空氣一點(diǎn)一點(diǎn)從肺部被抽干的感覺，讓端靜本能的想要掙扎，面對死亡的來臨，即使再有準(zhǔn)備的人也會情不自禁想要抗拒。

    這是人類本能的對死亡的抗拒，是人類天生的對未知的恐懼。

    窒息感讓端靜頭腦發(fā)暈，無濟(jì)于事的掙扎不過是加劇這個(gè)缺氧的過程。

    她開始無力的下沉，水中發(fā)鬢四散，烏黑的長發(fā)在水中飄逸著，端靜睜著眼睛，任由自己向池底沉去。

    如果排除這刻緊張的氣氛，畫面甚至帶著一種絕望的美感。

    可皇帝來不及欣賞，他伸出手試圖抓住端靜的衣袖，卻眼睜睜看著她從指尖溜走。

    皇帝來不及思考，他浮在水面上深吸了一口氣，就追隨端靜下沉的身體而去。

    在水中抓住她的那一刻，他瘋狂跳動的內(nèi)心仿佛瞬間得到了安撫，他將她摟進(jìn)懷中。

    端靜早已窒息到無力掙扎，她艱難的抬眼看著他。就見皇帝臉上似喜似悲，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復(fù)雜表情，按住了她的后腦，吻住了她冰冷的唇。

    薄唇覆擁而上，空氣被渡入口中的感覺，讓端靜就要消失的意識悠悠回轉(zhuǎn)。

    被皇帝帶出水的那一瞬間，端靜抵擋不住生理的本能，大口的呼吸著水面上的空氣。

    她雙手無力的撐在皇帝的肩上，被皇帝裹挾著往岸上走。

    水面上有侍衛(wèi)率先發(fā)現(xiàn)了皇帝和端靜的動靜，大喊著：“找到了！找到了！”

    岸邊焦急等待的其他侍衛(wèi)、綠衣、梁九功，以及四阿哥、蘇培盛都瞬間松了一口氣。

    梁九功指揮著，“快，快去催催劉院使！讓他直接去離這兒最近的欽安殿等著！大氅呢？拿來了嗎？”

    他不愧是太監(jiān)總管，再慌亂的時(shí)刻也想的比常人周全。

    綠衣抱著厚厚的氅衣，連連點(diǎn)頭：“乾清宮的季嬤嬤剛送來了！”

    “把欽安殿的火炕燒的旺旺的！驅(qū)寒的姜湯也快些備好！”梁九功對著身邊的人挨個(gè)指揮道。

    岸上忙作一團(tuán)，水里也不遑多讓。

    下水尋找的侍衛(wèi)們蜂涌著朝他們游來。

    端靜緩解了窒息感后，無力的被皇帝攬?jiān)趹牙飵е渡嫌危粗奶幟ψ饕粓F(tuán)的人們，端靜微嘆，“……如果，您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活下去……那現(xiàn)在，豈不是多此一舉……”

    皇帝聞言微滯，隨即攬?jiān)谒系氖志o了緊，沒有回答，只沉默著帶著她往岸上游。

    隨后侍衛(wèi)們蜂涌而來，在他們的力量下，皇帝和端靜很快被裹挾上岸。

    綠衣連忙將厚厚的毛氅裹在端靜和皇帝身上，端靜無力的倚靠著皇帝的力量，疲憊的看了眼綠衣和滿臉寫著擔(dān)憂的四阿哥，努力想扯一抹笑安撫他們，卻隨即難以抵抗的昏了過去。

    “公主！”

    “三jiejie！”

    皇帝直接打橫將端靜抱起。

    “皇上，最近的欽安殿已經(jīng)備好了，劉院使也趕到了?！绷壕殴B忙引路。

    不過盞茶，就沖進(jìn)了欽安殿。

    季嬤嬤帶著綠衣連忙給端靜換了濕透的寒衣，用干布擦身，將她塞進(jìn)了暖和的被窩。

    劉聲芳在外面不停的指揮道：“不要給公主洗熱水澡！炕也不要燒的太熱！拿最烈的白酒來給公主灌一杯。這時(shí)候沐浴反而是催命符！溺水者不能見急火。”

    皇帝在梁九功的伺候下也換了衣裳，劉聲芳見了連忙問詢底下的人，“姜湯熬好了嗎？熬好了給皇上也灌一碗?！?/br>
    皇帝擺擺手，“朕沒事，公主如何了？”

    劉聲芳連忙回稟，“方才看過了，幸好皇上您趕到得及時(shí)，倒是沒有嗆水窒息，但現(xiàn)在問題是寒意入骨，萬一處理不好起了高熱，說不定……說不定就不好了……”

    “已經(jīng)著季嬤嬤給公主灌酒了，又指揮她們炒了鹽用布包好后燙公主的肚臍。臣也已經(jīng)開了方子著人去熬了，只是……臣擔(dān)心公主本就體弱，萬一……”劉聲芳一臉為難。

    該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只有聽天由命了。

    “萬一？沒有萬一！”皇帝盯著劉聲芳道。

    劉聲芳心一橫，他就猜到皇帝會這樣說，“臣，還有個(gè)法子……”

    “說?！?/br>
    “皇上，公主現(xiàn)在受不了急熱。明朝宣德年間就有前例，落水后受急熱反而容易催命……”

    “這時(shí)候少說廢話！”

    “皇上，人的體溫是最溫和的熱源。您若是愿意，最好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公主……咳，當(dāng)然，找個(gè)暖床宮女去也行，但是可能要褻瀆公主了。而且男子陽盛，女子陰盛，還是您，可能更合適一點(diǎn)……”劉聲芳言語間處處暗示。

    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gè)男的脫光了抱住端靜，以自己的體溫溫暖她。

    再不濟(jì)找個(gè)女的也行。

    但劉聲芳深知皇帝和三公主那檔子事，他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當(dāng)著皇帝的面，讓皇帝給自己戴綠帽子。

    果然皇帝冰冷的瞥了他一眼，“你最好祈禱你的法子有效，不然朕就不是讓你回老家了，朕直接幫你回老家。”

    劉聲芳隱約感覺脖子一涼，連連應(yīng)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