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天家
依依晚上被灌進了點湯食,便又被綁著塞進了小轎。不知道那么侍女給她的臉上敷了什么藥膏,如今已經(jīng)消了腫,偶有破皮的地方也被脂粉細細的遮上,除了她自己還能感受到那炙熱的疼痛外,從外面看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的樣子。 凌亂的頭發(fā)被梳成了一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單螺,身上也被套上了一套干凈的桂子綠齊胸襦裙,她擔(dān)驚受怕了一天,如今在這搖搖晃晃的轎子里,又困又倦,不一會就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秦晉到未央宮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漸沉。大殿之內(nèi)一片其樂融融之景。隔著殿門,他就聽見自己的大哥親昵的喊著天子“爹爹”?;实凵磉叺男√O(jiān)偷偷看了眼這位太子的臉色,卻見他面色如水,波瀾不驚,像是見慣了這樣的場景。 如果可以,秦晉也希望自己不用來。看著別的女人霸占著曾經(jīng)母后的未央宮;看著別的女人被別人稱皇后殿下;看著別人的孩子在爹爹的膝下承歡,讓爹爹享盡天倫之樂。里面的,是一家人;而自己,沒了母親的孩子,終歸是個外人。 若不是太子每日都必做的晨昏定省,他早就厭倦了秦策這樣的把戲,逼著自己看他們血濃于水的親情,然后悲傷于自己失去了母親,也最終失去了爹爹。 可他偏不肯傷心。他偏要讓這和樂被尷尬的暫停。 “兒臣恭請陛下圣安。臣請問,圣躬安和否?”秦晉一撩袍子跪了下來,隔著殿門朝里面問道。 那些笑聲,談話聲果然安靜了下來,只聽一有力的聲音傳了出來:“朕躬安。德海,請殿下進來?!?/br> 須臾,一老太監(jiān)走了出來,笑著對秦晉道:“殿下安。老奴奉旨,請殿下入內(nèi)?!?/br> “德公公有禮?!鼻貢x點頭頷首,起身后往殿內(nèi)走去。一屋子的人烏泱泱的給他行禮,一口一個“太子殿下安”,他側(cè)頭看了眼坐在下首的秦策,對方不情不愿的躬身行禮,他也象征性的躬了躬身,給當(dāng)朝皇后顧氏行了一禮:“皇后殿下安。” 這一聲“皇后殿下”叫的顧氏頗有些尷尬,自她做了皇后,這三年從未聽這個太子喚自己一聲“母后”。往日只他們二人便罷了,如今當(dāng)著皇帝和兒子,著實讓她下不來臺。 她還未說話,皇帝卻先怒了,直接將手中的玉箸往秦晉身上擲去,湯水淋了幾滴在他的衣袍上:“不孝子!這是你母后!” 秦晉是太子,他不認顧皇后,就相當(dāng)于不認他這個君父,皇帝心里氣,又指著秦晉罵了句:“混賬東西!” “兒臣的母后是先皇后蕭氏。兒臣若沒記錯,兒臣的親娘姓蕭名婉然,不知道陛下的這位繼后,可是喚這個名諱?” 他這話明明是頂撞圣意,但滿殿卻驀地靜了下來,德海連大氣都不敢喘,眼尖的看到皇帝的手微微的抖了抖。 皇帝開口,語氣卻軟了下來:“太子…罷了,罷了。你什么時候想改口,什么時候再說吧?!?/br> “太子任性,皇后別往心里去?!?/br> 顧皇后的手在聽見蕭婉然這個名字的時候,就捏緊了帕子,如今再聽見皇帝的退讓,心下只道了句“果然如此”,但臉上還是掛著柔柔的笑意,道:“太子和先皇后親近,臣妾怎么會介意。到底是臣妾這個母后當(dāng)?shù)牟缓?,讓太子不肯改口。?/br> 皇帝拍了拍顧皇后的手,對著德海道:“給太子置雙碗筷,一起用晚膳吧。” 有了秦晉這尊佛在,之前殿內(nèi)熱熱鬧鬧的氛圍冷到了冰點,只剩碗筷碰撞的聲音?;实垡渤缘乃魅粺o味,匆匆用了幾口,便起身準(zhǔn)備離開。 正待秦晉準(zhǔn)備說“恭迎陛下”時,突然下首的秦策跪在了皇帝面前:“陛下,兒臣有事要稟?!?/br> “要是政事,明日早朝再議?!?/br> “是私事。涉及皇家體面,還請陛下屏退無關(guān)人等,允臣容稟。” 皇帝眉頭微蹙,思索了片刻,又坐回了上首,讓德海遣了屋內(nèi)的侍婢奴才,一瞬間,大殿之上空曠了下來,只余皇帝、趙皇后、秦策秦晉和德海五人。 “說吧?!?/br> “近日京內(nèi)留言紛擾,盛傳太子殿下留戀勾欄瓦肆之地,還和其中一位女子不清不楚。臣身為殿下之臣,又兼殿下的大哥,深知三弟并非貪戀美色之人,故特意派人前去查問?!?/br> 皇帝的面色自“勾欄瓦肆”這四個字出來,便越來越陰沉,趙皇后多年承寵,深得圣心,瞧著皇帝的臉色不好,忙起身道:“陛下,臣妾的身份這些事情實在不宜多聽…” 話還沒說完便被皇帝打斷:“無妨。你也是他的母后,聽聽看?!?/br> 皇帝往前傾了傾身子,問道:“說吧,你查到了什么?” “臣…臣查到了三弟的那位…女子。”秦策磕磕絆絆的說出來,看了眼端坐的秦晉,將身子伏得更低:“臣先是朝廷之吏,再是殿下之臣,此事實在有損天家威嚴(yán),還望殿下贖罪。因這事京中已沸沸揚揚,故臣讓人把那位女子單獨關(guān)在了房間。茲事體大,臣萬不敢擅專,已讓人將那女子押在殿外,謹(jǐn)聽圣上裁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