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嶄新(有蛋,不可以澀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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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灶神,掃塵,換桃符,貼春聯(lián),一場大雪落盡,春節(jié)便來了。 除夕這天起來,期恪與青娘先至磐宗堂祭祖。宗祠七間,另有三間抱廈,東西各廂房,庭中青石甬路,兩側(cè)蒼松翠柏,正中立一尊青綠大鼎。 獻爵、焚帛、奠酒,行畢祭禮,青娘捧盤,期恪在祖宗遺像前供奉祭品。 因著這一日宮中也有夜宴,期恪身為禁軍統(tǒng)領(lǐng),需得貼身隨扈帝王,自然不能缺席。待祭了祖出來,便更衣前往宮中。 “今夜我會早些趕回來,”出門前抱著青娘許諾,“正月里當(dāng)值的次序我都已擬好,到時候便天天陪你?!?/br> 青娘笑著叮囑,“別心急,好好當(dāng)差,我總在家里等你?!?/br> 馬蹄聲漸去,舉目四望,府內(nèi)盡是大紅燈籠,紅燈白雪,相映成趣,頗為好看。 依著規(guī)矩,在碧梧苑給家中仆婦們打賞。整整兩籮筐的滿天星,鑄成各式各樣的銀錁子——元寶形的是八錢銀子一個,梅花樣子的是五錢銀子一個,方勝紋的是四錢銀子一個......又有銀豆子、金豆子,模樣小巧可愛,是兩錢銀子一個。 銀錁子嘩啦嘩啦的響聲中夾雜著丫鬟嬤嬤們的謝賞聲,青娘瞧著,雖不比從前家中那樣多的人,氣氛卻是一樣的熱鬧。便連賴嬤嬤一眾也笑呵呵的,不復(fù)燥郁之色。 待傍晚放了爆竹,便依著尊卑在碧梧苑的正廳和東西兩廂擺了家宴。因只青娘一個主人,宴息室的正席便留下九姑、計嬤嬤與南mama三人陪伴,丹冉幾個在廳堂圍坐。 喝著果酒,吃著吉祥餅、如意糕,一直等到亥初宮里放了焰火,公卿各府也開始燃放煙花,期恪才回了來。于是撤了冷菜上了鍋子,又有周誠耿亮領(lǐng)著小廝在外院放煙火,丫鬟嬤嬤們擁在廊下賞看。 待守到子夜,青娘倚在期恪懷中已昏昏欲睡,外頭家家戶戶才都放起爆竹來。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此起彼伏,足兩刻鐘才停下。 青娘驚醒過來,叫期恪攏在身前,手把手點燃一束焰火,這才回了屋。 洗漱了歇下,期恪難得沒有狼變,從枕下取出一個小巧玲瓏的紅漆匣子遞給她?;椟S燭影下,寶石的璀璨折射而出,青娘瞇了瞇眼睛方才看清,那鴉青色的絲絨上擺了十二枚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 她笑盈盈收下,道:“我也有禮物給你。” 打開床頭雕了鳳穿牡丹紋的隔板,取出那個曾鬧過誤會的“巴掌大雕牡丹花的紫檀木匣子”,青娘揚眉,嬌俏俏道:“禮輕情意重哦~” 期恪打開來,見那枚圓滾滾的琥珀被人打了絡(luò)子網(wǎng)住,八股墨色細絲摻了一縷銀線,做柳葉花樣兒。他并不甚解“柳”之蘊意,當(dāng)下只怡然自悅,央著青娘幫忙戴上。 至珍瓊石垂于胸前,摯愛嬌妻攏于心中,期恪覺得自己三十年的人生在此時臻至完滿。 “吾妻,我至死都不取下?!?/br> 他不知道,這句話會在以后的歲月中造成多么慘烈的誤會。 (哈哈哈,對不起,作者君實在憋不住,在這里搞個小劇透,不要打我~) ...... 因著皇后還在陵宮抄經(jīng),大年初一便免了外命婦的拜見,青娘也少了一樁事。 待初四過了立春,勛貴各府便依著舊例擺春宴,紛紛發(fā)了帖子。這本是內(nèi)宅女眷的應(yīng)酬,期恪從前只需送了禮便可,如今成了家,青娘自然少不得一一捧場。 如此初五去了威北侯府,初六是中山侯府,初九至忠勤伯府......十一是長興侯府。有定國公府安太夫人指引,青娘自己也是出身清貴世家,自幼受教頗多,于此交際應(yīng)酬上雖不多擅,卻也并不露怯。兩場宴會下來,便結(jié)交了好幾位夫人、奶奶。諸如此般瑣事,不在此一一細說。 轉(zhuǎn)眼來到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皓月當(dāng)空,花燈如海,京中各坊直是火樹銀花不夜天,花市燈如晝。 勵帝照舊在承天門與民同樂,但見身側(cè)期恪竟破天荒未著甲衣,而是穿了一件細布袍子,那淺灰色長袍上用深灰色的細紗淺淺鑲了一道芽邊,外面卻是罩了一件貂毛斗逢,不由失笑。 “你跟著她真是好的不學(xué)學(xué)壞的,如今也開始附庸風(fēng)雅那一套了。” 期恪笑,也不多言,只點頭稱是。 不一時,城西塔樓斗起花兒來,各家煙火作坊紛紛拿出看家本領(lǐng),輪流燃放煙花兒。你一個“金猴獻瑞”,我一個“天女散花”,映得半個上京城都五彩斑斕,最后還是老字號的許家作坊憑著“鳳穿牡丹”拔了頭籌。 勵帝看了時,嘆口氣,見身旁期恪也是心不在焉,一時同病相憐,再一細想,又頗生妒意,挑刺道:“上元佳節(jié),你就把她一個人留在家里?” 期恪不覺其他,回道:“今夜沒有宵禁,待臣回去再帶她出來逛。”又笑說,“聽說今夜能外出賞燈,她從昨日就開始預(yù)備,今天早早吃了午飯便又歇下,說要睡足了覺好夜里玩兒。” 勵帝心里又是酸又是笑,道:“罷了,節(jié)后你在禁軍里好生挑一挑,看誰能接你的班?!币娖阢∠渤鐾猓盅a了句,“別就想著撂挑子了,朕的五軍都督府還等著你!” 如此便已很好,以他資歷,進了五軍都督府自然不必值夜。這般每日上下衙,夜里總能在家陪她。期恪鄭重謝了,瞧著時候不早,護著勵帝登下城樓,預(yù)備起駕回宮。 一路下來,朝臣敬獻的燈籠精美奇巧。勵帝細細賞了,挑了一個青花瓷透雕纏枝花的燈籠,左右不過拳頭大小。命梁銓給青娘送去,“大節(jié)下的,倒叫她的人成日陪著朕,權(quán)作賠罪吧!” 又叮囑道:“不過些許小物,悄悄送去即可,叫她不必謝恩了。” 梁銓笑吟吟領(lǐng)命,捧了燈籠至蒙府。 其時青娘正與眾人在輸香榭賞梅觀燈。此處有湖有山,水榭四周掛了夾板簾子,并不見風(fēng)。各色燈籠或掛廊下,或垂梅間,有金魚的、八角的、蓮花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梁銓領(lǐng)兩個小內(nèi)侍進了院子,見青娘穿著粉色小襖,紫色綜裙,披了蓮青色的鶴氅。發(fā)間沒有珠釵,只在耳朵上墜了一對小小的柳葉耳墜,起坐間一派端莊秀麗,溫柔大方,與在宮中的嬌柔可人全然不同,不由感嘆美人千面。 垂首道:“這是主子贈夫人的燈籠。主子說,些許小物,不值什么,請夫人一笑,無需謝恩?!?/br> 青娘接了,細細摩挲半晌,方盈盈道:“多謝主子惦念著......主子這些日子可好?” 梁銓略略說了,倒惹得青娘搖頭笑嘆,“真是累,大過節(jié)的也不消停?!?/br> 如此說了一程,青娘便叫九姑取了些荷包過來,“家中新立的規(guī)矩,除夕、十五要打賞‘步步高升’的銀錁子。沒有多少,只取個好意頭罷了。公公辛苦一趟,帶些回去分給小徒弟,也給汪公公一份。” 這于梁銓來說倒是頭一遭,要說從前去別處傳旨自然少不了紅包,便不是銀票也是地契,向來分量極重,如此這般的“好意頭”倒是從來沒有過。 當(dāng)下謝了又謝,帶了荷包回去給勵帝看罷才分發(fā)下去,勵帝自己還留了一個。那頭汪永也感嘆不已,可惜青娘怎么就沒能長留宮中。 此處不提,卻說期恪回府,青娘當(dāng)著南mama只說要休息,叫眾人散了?;胤亢髤s悄悄梳妝打扮,綰半月髻,戴了提前挑好的牙雕蓮花發(fā)箍,穿一件白綾繡山茶花袖口的對襟小襖。 海棠紅與淺橙的間色裙系于腰上幾分,愈發(fā)顯得長身玉立。裙上的暗紋團花是木芙蓉,織金嵌玉,蓮步珊珊間熠熠生輝。 期恪更衣過來,嫌她穿得少,道:“不行,還是正月里,這樣出去會冷?!?/br> 青娘小瞪他一眼,噘嘴道:“我還沒好呢!”又取內(nèi)鑲兔毛的淺碧色鳳尾團花短褙穿了,挽了同材質(zhì)鑲兔毛的鵝黃帔子。 期恪依舊皺眉,耐不得青娘撒嬌,只得這樣出來,只叫丹若帶了斗篷跟著。 人如海,聲鼎沸,當(dāng)真是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寶馬雕車香滿路。青娘下了馬車,耐不住,將帷帽上的素紗薄羅挽于帽檐,卻也不敢露了面容,手執(zhí)一柄紈扇障面,露出一雙秋水澄波的眼睛。 期恪望著她微笑,那白玉扇柄下垂了寸長的杏色流蘇,飄飄拂拂蕩在腕上,極好看。絕佳的白紈素上疏疏繡了幾叢蘭草,掩在面上,也好看。 沿街的燈精美奇巧,直是三步一景,五步異致。這邊飛禽走獸,那邊花鳥山水,又有金箔、琉璃、翡翠碧玉,材質(zhì)不同,大小不一,堆山填海,叫人看得眼花繚亂。 期恪見街邊小攤有賣鬧蛾的,便擇了個蝴蝶的,遮擋著簪在青娘鬢角。青娘灼灼注目于他,輕撫那蛾兒心疼道:“再壓壞了......” 人潮隨著滿街的燈景忽明忽暗,忽閃忽笑。期恪不知怎的,腦中冒出一句詞來,口中也喃喃說了:“山花壓翠螺,雪柳鬧銀蛾,燈下佳人看我?!?/br> 青娘心中怦然一動,卻也忘了,那詩是以樂景寫哀情。 ...... 隨著人潮,二人來到街市中心最大的燈展攤子。竹木搭的架子,高過層樓,掛了近百盞燈籠,幾似一樹琉璃。 青娘仰頭望去,只見金銀層疊,斑斕交錯,奪目輝煌。每盞燈籠對應(yīng)了旁邊一個燈謎,只要猜中謎底,便可自取燈籠,不收銀錢。 此乃京中舊俗,每年由官府牽頭,本地或附近的制籠名家獻制燈籠,既是節(jié)慶熱鬧,也為自家揚名。此時臺下游人無數(shù),燈籠樹上還掛著一多半燈籠,交相輝映,等待著主人。 青娘頗有興致,挽著期恪去了猜謎處,問清先需答了攤主七個燈謎,方可選燈取迷,于是應(yīng)下一試。 那攤主年過半百,是太學(xué)里的先生,能被選來做這初篩主人,經(jīng)史典籍自然不在話下,這看人的功夫也不遜色。 他觀面前一雙璧人,男的雖是儒士面容,廣袖寬袍,那一雙眼卻明亮若星,閃爍攝人之光,絕非一般人物可比。身側(cè)女子冪籬拂身,紈扇障面,露出的一雙眸子里頗俱成竹之色,于是細一思索,擇了偏門來考: “十人九死,打一中藥。” 青娘微微一笑,道:“獨活?!?/br> “終日琴堂醉未醒,打一詞牌名?!?/br> 垂眸一思,“如夢令?!?/br> 那攤主拐了回來,“人間四月芳菲盡,打一中藥?!?/br> “春不見。” 再問一題,“年幾何矣,打一古人?!?/br> 揚眉一笑,回:“殷商之盤庚?!?/br> “窗前江水泛春色,還是中藥?!?/br> “空青?!?/br> “老來還鄉(xiāng),打兩個中藥?!?/br> “當(dāng)歸、熟地?!?/br> “久別重逢?!?/br> “一見喜?!?/br> “夫人蕙質(zhì)蘭心,老朽服矣?!睌傊鏖L揖,對燈籠樹展袖道:“請夫人擇選?!?/br> 青娘看了一程,只覺眼花繚亂,便問期恪道:“你喜歡哪一個?” 期恪一時頗覺怪異,倒有種她在為自己求取愛物的錯覺,只笑言道:“若拿不準(zhǔn),不如取最上頭的?” 燈籠樹頂尖處掛著一盞蒙紗宮燈,通體翡翠所制,稱“冰玉”。青娘瞇眸看了,贊道:“眼光不錯。” 攤主道:“賢伉儷好品味,只這燈謎怕是不易猜。”取了對應(yīng)的紅綢,上書“九十九”三字。 青娘想了一時,但見老者衣袍上壽字團紋,心中一亮,道:“是個‘白’字!” “百少一,自然便是九十九了?!?/br> 周圍早已引了一圈看客,聽了答案不由徐徐點頭。攤主捻須一笑,頷首稱是,“夫人請自取燈籠罷?!?/br> 青娘一怔,仰望月中玉美人,不由犯難。 這也太無賴了吧,難道不該由你們派人取下來給我么...... 只見身邊人拱手垂問,“可能由我為吾妻取燈?” 吾妻......他在外面也這樣叫,扇后的臉頰紅成一片。 “夫妻本為一體,有何不可?公子請?!?/br> 期恪環(huán)視周遭景物,身形微晃,在柱上輕輕一點,便凌越過空,飛身而起?;鸸怙h搖中,他若風(fēng)之子,身形忽隱忽現(xiàn),輕盈靈動。及至巔峰,游龍般抬指微勾,便輕輕摘取那翡翠燈盞。 支掛燈籠的架子不過晃了一霎,眾盞下的鈴鐺穗兒都無有半絲聲響,他已翩然轉(zhuǎn)身,驚鴻般飄逸而下。青色祥云廣袖拂于長風(fēng),萬家燈火下,美得驚心觸目。 青娘于萬人中央仰望她的男人。終此一生,即便發(fā)絲盡白,頭眼昏花,她也不會忘記今日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