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插播一條最新消息，據(jù)城市市政部門及消防部門最新通知，近日來連日大雨導(dǎo)致黃浦江流速和漲幅超過百年來最大記錄，多地出現(xiàn)洪水內(nèi)澇現(xiàn)象，并且由于靠近黃浦江的各大中心仍舊處在嚴格的封控當中，海市目前正在遭遇天災(zāi)與人禍的雙重危機。但是電視機前的各位觀眾仍可放心，政府部門已經(jīng)事先聯(lián)系過了氣象學(xué)家，據(jù)專家推測，這次的城市內(nèi)澇雖然來勢洶洶，但仍在可控范圍以內(nèi)，并且將在半月后逐漸消退，請各位配合防疫工作，安心在家隔離。部分遭遇江水淹沒的受災(zāi)群眾，可以撥打屏幕下方的支援熱線，政府會派工作人員將您暫時轉(zhuǎn)移至輪渡中隔離，共同等待這次內(nèi)澇的消退。“

    客廳里，住家阿姨小劉看著電視里不斷變換的水災(zāi)內(nèi)澇畫面，不住地嘆氣，“哎喲，嗯啊忒（外灘）那塊全都淹了，王浦鋼（黃浦江）這再這么漲下去，冬方明子（東方明珠）都要給它淹過去了?！?/br>
    小劉憂心忡忡地走到陽臺，這外頭的天氣還是那么灰蒙蒙的，雨一直下，雨水也不曉得是不是把小區(qū)里那些樹的地皮都給打穿了，樓底下連綿的淹水渾濁得不行，看起來都不像是天上掉下來的雨或是黃浦江灌上來的水，甚至有點像黃河了。

    正看著，小劉又是一聲長嘆，“本來覺得聽著普陀區(qū)要解封，可以在區(qū)內(nèi)的超市買菜做飯了，現(xiàn)在這情況，給出門都出不去哦。“

    小劉回到客廳，看了眼餐桌上早早準備好但卻一直沒人動的早飯，心里更是發(fā)愁，“這胡先生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這幾天都不好好吃飯，他年紀都那么大了，但凡餓著涼著他女兒都是要跟自己算賬的，這要是自己把他照顧生病了，那胡先生的女兒還不得直接把她開了啊。這種時候，日子不好過，能有份穩(wěn)定的收入都不曉得有多少人羨慕呢?！?/br>
    小劉思來想去，猶猶豫豫，還是決定自己想去找胡先生的女兒談?wù)劇?/br>
    電話撥了沒多久就通了，還未說話，那頭先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小劉不說話，先等那邊人把小孩哄完了才小心翼翼地開口：“胡小姐啊？”

    那邊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疲憊，“是，是我。你是我爸家照顧他老人家那個劉姐吧，怎么了？我爸那邊出什么事了嗎？”

    小劉猶豫了一下，說道：“是這樣的胡小姐，就是這幾天啊，胡先生不知道怎么的，不太愛吃飯，我做好飯端給他，結(jié)果過一個小時再去看，根本動都沒動過?！?/br>
    胡小姐的聲音多少帶點不耐煩，語氣有點沖的問，“為什么?。克罱苊?？”

    小劉不敢接話。

    那頭胡小姐自己就說開了，“這一天天的，一個都不讓我省心。他到底在作什么妖，之前不是說廠子最近收益不好，他都接不到什么單子了嗎？這還是疫情期間，工廠里連個上班的人都沒有，他到底忙些什么，連飯都顧不上吃了??？”

    小劉訥訥稱是，順著她的話說道：“那大概也是因為廠子的事情吧，胡先生最近心情不太好的樣子，可能是因為這樣才吃不下飯?！?/br>
    大概是說話聲音大了點，那頭嬰兒又開始鬧了起來。

    胡小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沖房間里喊，“老公，過來帶帶囡囡，我要打電話?！?/br>
    那頭傳來腳步聲和一個男人應(yīng)答的聲音，胡小姐這才繼續(xù)說了下去：“我老早就說過他了，這么大年紀了，還想什么賺大錢啊，錢夠花不就行了，我媽當初就是因為整天見不著他人，在海市人生地不熟的，也沒個朋友，一天天的，悶都悶出病來了，所以他才走得這么早的。現(xiàn)在他又來了，怎么的，也想把自己悶出病來是嗎？”

    小劉囁嚅，“也怪疫情，要是沒這破疫情，胡先生也不會這么犯愁?！?/br>
    那頭又是重重地一聲嘆息。

    小劉看了眼陽臺，試圖轉(zhuǎn)移話題：“是這樣的胡小姐，我今早看電視，說是現(xiàn)在內(nèi)澇很嚴重啊，都已經(jīng)把人轉(zhuǎn)移到輪渡里頭去了?！?/br>
    胡小姐嗯了一聲。

    小劉把話順了下去，“您知道的，胡先生住在二樓，樓層也不高，本來我覺得沒什么大事的，但是剛剛在陽臺往下邊一看，水都已經(jīng)演到樓下的窗臺下邊了，我覺得這雨要是再這么下下去，可能胡先生這邊也有危險，那要不你看，我們要不要去打下那個救援電話，在水淹上來之前，提前先轉(zhuǎn)移到輪渡那邊去，要是真的等水淹起來再聯(lián)系人家，搞不好電話都要打不通了?！?/br>
    那頭胡小姐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能性。

    小劉也不敢打擾她，也跟著沉默起來。

    過了很久，那頭才有聲音傳來，“劉姐謝謝你啊，我跟我老公一家都住在西郊，這邊沒那么嚴重，我也天天都在忙著孩子的事情，一時半會都沒考慮到這件事，多虧你提醒我了。說真的，劉姐啊，換了那么多保姆阿姨，你是我最喜歡的一個?！?/br>
    是嗎？

    小劉咧嘴笑，連忙推脫：“我只是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而已。”

    那頭的胡小姐也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xù)糾纏，說：“我跟我父親商量一下吧，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我會勸他的，你先把東西收拾一下吧，等我做通我父親的工作，到時候你們直接聯(lián)系人去輪渡?！?/br>
    掛了電話，小劉這才長吁一口氣。

    不知道怎么的，她這幾天心里總是不自覺冒出個想法來，“要上船，大洪水就要來臨了，大家要快點上船?！?/br>
    大概是這下不完的大雨和樓下的積水給鬧的。

    起先她還覺得這想法奇怪，怎么就大洪水了呢，而且哪來的船呢？

    也是出人意料，今早電視新聞一看，居然真給她看到船了。

    這是冥冥中的感應(yīng)嗎？

    小劉有點心神不寧，望向胡貴勝的房門，那里房門緊閉。

    ＊＊＊＊＊

    云南省，期望小學(xué)。

    下午近七點，徐妍幾人終于把那一車的東西給運到學(xué)校倉庫里了。

    說是倉庫有點勉強，畢竟學(xué)校本來也就不大，倉庫也就只有半個教師的大小，與其說是倉庫，更像是一個雜物間。

    里頭一堆半壞不壞的桌椅板凳，還有個銹了大半的黑板靠墻而立，屬于實在用不了才淘汰下來的老古董。

    這回送來的物資多，小倉庫騰不開地方，磚頭和那一袋袋水泥什么的也只能將就擺在樓道里，全部折騰完，擠擠挨挨。

    山路危險，不好讓司機開夜車，趁著天色還沒暗，徐妍老早就讓司機回去了。

    學(xué)校的條件有限，常駐老師也就只有姚立宗和陳麗娟兩個人，每個人都身兼數(shù)職，語數(shù)英哪門缺人，每個人都得硬著頭皮往上頂，聽說還有個原本教數(shù)學(xué)的劉老師，最近懷孕了，沒法來上課。反正徐妍自己在期望小學(xué)教了兩個月的數(shù)學(xué)，壓根沒見著那位前輩的影子。

    眼下姚校長又去河縣縣城見領(lǐng)導(dǎo)去了，更是沒人。

    所以這一大堆東西，也就只有方林、徐妍，和陳麗娟三個人在搬。

    等全部搬完，每個人都是一臉疲憊。

    徐妍靠著書堆，坐在地上，累的有點頭腦發(fā)木。

    陳麗娟也是氣喘吁吁，扯了扯自己領(lǐng)口，給徐妍展示，“我衣領(lǐng)都汗透了?！?/br>
    徐妍抬頭，看了眼窗外已經(jīng)黑透的夜色，轉(zhuǎn)頭問陳麗娟：“陳老師你明天一二節(jié)早課的吧，明天還得早起。你先去洗澡吧，我晚點再去?！闭f著又想起來什么似的，問陳麗娟：“三四節(jié)是英語課吧，姚校長去縣城了，那課是不是得我們上？”

    陳麗娟點頭：“是啊，去縣里沒個兩三天都回不來，他那門英語還得我倆代課?！?/br>
    說著，又感嘆：“真是，還好有你在，不然就光剩我一個人了，這我長了三頭六臂我也教不過來啊。”

    徐妍苦笑，揮手趕她：“快走吧，不然又備不完課了?！?/br>
    等陳麗娟走后，徐妍這才看向方林。

    方林站在窗邊，抬著頭，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徐妍本來以為方林也就是過來押個貨，到地方確認一下東西真的送到了就跟著司機一起回阿寶鎮(zhèn)上去了的，結(jié)果到了學(xué)校才知道，方林還要在學(xué)校住幾天，說是考察一下項目學(xué)校的教學(xué)狀況。

    好吧，這下還得給他收拾地方睡覺。

    徐妍有點不想動，又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才有點不情愿地站起來，走過去問方林，“方先生，要么我們先出倉庫，我去給你收拾個住的地方出來?！?/br>
    徐妍還在琢磨著上哪給方林找地方睡，結(jié)果人剛一走到窗邊就愣住了。

    窗外的天空變成了一個極其古怪的樣子。

    原本鄉(xiāng)村的黑夜該是繁星閃爍的，像是一塊黑布里透出了白光的點點，可眼下這塊星空卻有一塊變成了純黑，像是一塊布被生硬剪出一個洞一樣，布上的圖案被強行切割，讓人看了一眼就覺得不對。

    身側(cè)方林的聲音傳了過來，問她：“你看到天的樣子了嗎？“

    徐妍嗯了一聲，同時有些遲疑地揉了下眼睛，懷疑是自己眼花了。

    可是方林卻打破了她的猜想，他語氣篤定：“你沒看錯，天空現(xiàn)在被捅出一個洞來了?！?/br>
    徐妍揉眼的動作一停，下意識地問：“為什么？”

    方林沒回答她，而是自顧自的把話說了下去：“銀河星系里，太陽是個不斷燃燒的放熱恒星，表面溫度約有5500攝氏度，地球距離太陽約有1.5億公里，意思是太陽輻射到地球需要八分鐘，這八分鐘里，五千多度的高溫經(jīng)過日地之間零下一百七十攝氏度的空間溫度的影響，會進行一次大幅度降溫，之后電磁輻射會進入大氣層，與大氣層中的粒子進行反應(yīng)，進行二次降溫，之后才會傳達到地球表面，給地球帶來光和熱。”

    徐妍不明白他想說什么，有些煩躁地打斷他：“所以呢？你要跟我聊物理嗎？”

    方林看了徐妍一眼，沒接話，只是繼續(xù)說：“公元1881年開始，地球進入工業(yè)時代，隨著工廠的越建越多，大氣層日漸薄弱。公元1985年，也就是人類進入工業(yè)時代的百年后，人類第一次觀測到南極上空出現(xiàn)臭氧層空洞。好在，那時的空洞發(fā)生在南極地帶，那里有著厚實的堅冰，也幾乎沒有人跡，所以即使有學(xué)者呼吁大眾重視臭氧層空洞問題也鮮有支持，直到1979年，聯(lián)合國環(huán)境規(guī)劃署陸續(xù)召開了各種國際會議，臭氧層空洞問題才逐漸被人知曉。1985年，被正式通過，1987年，46個國家簽約了，可惜，臭氧層空洞依然嚴峻?！?/br>
    徐妍覺得眼前這人簡直有毛病，伸手去拉方林的胳膊，示意他聽自己說話：“你先別跟我扯什么臭氧層，你先告訴我，為什么天空會是這個樣子的？”

    方林好像現(xiàn)在才注意到徐妍在跟他說話一眼，轉(zhuǎn)身面向徐妍，目光沉沉：“我想知道如果臭氧層空洞發(fā)生在人類聚集的都市中，人類又會怎么辦呢？”

    方林說完，也沒給徐妍接話的機會，飛快拉起徐妍那只還搭在自己袖上的手，扯著她往窗口跳去。

    徐妍哪里想到會有這么一出，頓時腦門冒汗，拼命掙扎自己那只被方林死命捏著的手。掙扎之下，也不知道是心里太慌導(dǎo)致的手上知覺都扭曲了，徐妍覺得方林的手像真是鐵做的一樣，冰冷又堅硬，真如手銬忽然扣上手腕一般，冰涼的感覺刺得皮膚周邊戰(zhàn)栗出一片小疙瘩出來。

    眼見就要被方林拽出去了，徐妍想都不想，伸腿就去踹方林的腿彎。

    可是腳都還沒碰到方林，徐妍就覺得眼前天旋地轉(zhuǎn)，一片流光溢彩。

    眼里的畫面如同被抓皺的畫紙一樣變得扭曲，色彩也像被打翻的調(diào)料盤一樣，混成了一片又繽紛又詭異的色調(diào)，耳邊似有風(fēng)聲呼呼刮過，腳下的地面也像是突然從實地變成了一塊隨風(fēng)飄起來的布條，讓人無處著力又似有可依。

    如同時空隧道般詭異。

    徐妍還懸在半空的腳一停，感覺自己陷入失重，趕忙把腳放下想要找到一個可以供她站立的角度。

    怔愣之間，她聽見耳邊傳來巨大的一聲電子提示音。

    那聲音機械得還比不上電子地圖，就跟十幾二十年前那種劣質(zhì)電子音念的一樣，毫無感情，但卻音量巨大。

    它說：“歡迎進入地球計劃實驗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