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里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烈，裝飾起來的紅色氛圍也很濃郁，厲偌清也終于休息了下來，在家陪著父母忙活過節(jié)，雖說是有錢人，但這些有錢人更熱衷于親自做一些有趣的小事。

    比如，寫春聯(lián)。

    此刻的夜弦正站在兩個男人身旁磨墨，厲偌清拿著毛筆在紅色的紙張上寫下一個福字，筆鋒蒼勁有力，一看就是練過的。厲偌清鋼筆字就寫得很好看，夜弦寫的跟他比起來鬼畫符一樣，沒想到他毛筆字也寫得這么好。

    厲偌清放下毛筆，做看右看滿意地不行，“弦兒你看，好看嗎？”

    夜弦笑著點頭，“好看好看?！?/br>
    厲偌清得到了夸獎笑嘻嘻地又伸到父親的面前，“爸，你看我這書法，又進步了吧？”

    厲至堯瞅了兩眼沒說話低下頭提筆也寫了一個福字，不愧是每日練習(xí)，這提筆落筆每一道都充滿了力量，厲偌清的字是美觀，而他父親的字更是一種獨特的筆風(fēng)。

    厲偌清練得少，看他爸這對比的意思將手中的字放了下去還不開心了。

    厲至堯：“讓你平常多練練，就這點進步也好意思來找我炫耀？”

    厲偌清撇著嘴小聲說道：“讓你夸我一句嘛…………小氣…………”

    在外面蠻橫霸道的小老虎，現(xiàn)在變成了溫順撒嬌的小綿羊，夜弦還真是不習(xí)慣，比起她，她覺得厲偌清才最像小孩子。

    厲至堯：“夸你？去年寫的字還在呢，有什么進步？想讓我夸你也得做出成績來！我可不是你媽，就會慣著你！”

    厲偌清輕哼一聲，“那是我沒用全部的實力，我寫副對聯(lián)給你看！”

    說干就干，厲偌清長臂一攤，大手一揮，提著毛筆在紅艷艷的紙上揮毫潑墨，夜弦總是覺得厲偌清這個人沒有書卷氣息，渾身的氣質(zhì)太霸道，但其實在這種豪門長大的少爺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會，琴棋書畫是從小就要會的基礎(chǔ)，他是厲家未來的繼承人，也是以后厲家的臉面，展現(xiàn)出來的才華必須高人一等。

    【百世歲月當(dāng)代好，千古江山今朝新】

    厲至堯看著他勾完最后一筆，臉上的笑容也逐漸多了，倒是個有野心的，全寫在紙上給他看了。

    厲偌清放下毛筆，兩個女傭抬起這一幅對聯(lián)展示給三個人看，他轉(zhuǎn)頭一臉的得意，“爸，怎么樣？沒進步嗎？”

    厲至堯笑了笑，“你小子倒是學(xué)會隱藏實力了，這幅字是不錯，但還需要更進一步，等哪天足夠了這對聯(lián)以后都會交由你寫?！?/br>
    父子倆之間的對話隱藏著太多細(xì)節(jié)，夜弦聽不懂只顧一個人在旁邊磨墨。

    厲至堯突然興起，讓女傭拿了新紙彎下腰揮毫幾筆寫下了新的對聯(lián)。

    【百年天地回元氣，一統(tǒng)山河際太平】

    厲至堯：“這幅對聯(lián)我送給你，希望你不會辜負(fù)我的期望?！?/br>
    在夜弦的腦子里，最多的春聯(lián)是【一帆風(fēng)順年年好，萬事如意步步高】這樣通俗易通的喜慶詞，高學(xué)歷就是不一樣啊，讀書真重要！

    厲偌清收了對聯(lián)笑臉盈盈，“謝謝爸，不過我覺得我這幅字很不錯啊，弦兒覺得呢？”

    夜弦哪懂什么名家風(fēng)范，她看那些繁體字都認(rèn)不全，但厲偌清教過，哄他爸很簡單。

    夜弦：“我沒怎么接觸書法，不過我覺得伯父的字更有張力，有一種名家風(fēng)范在里面?！?/br>
    厲至堯看著夜弦單純的笑臉，聽到這樣的夸贊喜上眉梢，“隨便寫寫，名家謬贊?！?/br>
    嘴上說著謬贊，厲偌清都看到他爹低頭難掩的笑容了，轉(zhuǎn)頭對著夜弦眨了下眼睛示意她繼續(xù)。

    厲偌清：“弦兒會寫毛筆字嗎？”

    夜弦：“不會?！?/br>
    厲偌清：“那我教你，來，站過來，我教你寫個福字?！?/br>
    夜弦放下了墨方走到厲偌清身邊，他重新拿了張紙?zhí)袅艘恢幻P給她，手把手教她寫起了毛筆字。又趁著厲至堯認(rèn)真揮毫的時候低聲叮囑她，“我爸這個人很喜歡說教的，他等會兒看你寫得爛一定會教你，你記住順著他讓他教你，然后再夸他表現(xiàn)出那種很崇拜的樣子，他肯定就對你有好感知道嗎？”

    夜弦不停點頭，兩個人開始演戲。

    厲偌清：“哎呀，你怎么這么笨？教你要這么寫嘛，你看你寫出來什么鬼畫符？”

    夜弦停下筆語氣委屈，“我第一次寫嘛…………”

    這兩人一唱一和，厲至堯的目光早就被吸引過去，和厲偌清說得沒錯，厲至堯?qū)ν磔叾嘤姓f教，一看到不符合自己心意的一定要說上幾句。

    厲至堯：“小姑娘第一次寫你就這么教她？”

    厲偌清：“有什么不對嗎？不是這么寫的嗎？”

    厲至堯：“當(dāng)然不對，平常讓你好好練你不聽，現(xiàn)在誤人子弟，小姑娘過來，我教你?！?/br>
    兩個人互換了個眼神，夜弦立馬跑過去學(xué)起了書法。

    厲至堯拿著毛筆開始講解：“寫毛筆字不是這么拿筆的，你不要聽他的話，這個動作是他自己練習(xí)慣了的，你是初學(xué)者不可以用這種動作，要學(xué)會這樣，跟著我做?！?/br>
    夜弦：“嗯嗯，好的伯父，我聽您的?！?/br>
    一上午他們都在書房里，寫春聯(lián)也變成了練書法，厲至堯沉浸在教授的過程中，又被厲偌清和夜弦夸得天花亂墜很是愉悅。夜弦剛寫完一個筆畫規(guī)整的福字，門外的童媽就叫走了厲偌清，寫好的春聯(lián)也被女傭拿了出去，書房里只剩下夜弦和厲至堯。

    夜弦本身不喜歡寫字，被動在這里熬了三個多少時全身都酸累得不行，厲至堯看出她的勞累，這個女孩兒似乎沒有這方面的天賦，教了這么久寫出來的字說不上難看但也絕對不好看。

    “你坐著歇會兒吧?！眳栔翀蛑噶酥敢巫拥拖骂^繼續(xù)書寫，不過這一次他不是寫大字而是換了只毛筆抄起了經(jīng)文。

    夜弦攥著毛筆坐在一旁還在小心翼翼地寫福字，讓她舞刀弄槍可以，寫字還是算了，比起厲偌清寫的，簡直慘不忍睹，再看他父親，果然練了幾十年就是不一樣啊。

    夜弦右手夾著毛筆撐著下巴歪頭看向了厲至堯的手，他寫字的時候手不會抖，而且寫得非常流暢，落筆生花。

    再看看自己，丑得慘不忍睹。

    她感嘆著又發(fā)起了呆，目光一直落在他的手腕上出神，不知不覺流露出了真正的仰慕，才華是可以和外貌并駕齊驅(qū)的最令人無法拒絕的吸引點。

    夜弦越來越羨慕厲偌清，完美的父母，美滿的家庭，良好的家教，太多太多，都讓她自卑…………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她的父親在瘋掉之前也可以像眼前的男人一樣安靜地坐著寫字。

    ——————

    夜弦的精神病是遺傳的，她的父親也有，而且因為年齡的增長再加上刺激和酒精逐漸變得不在可控，從原本寵愛妻女的好男人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瘋子家暴男。

    她不想要孩子，也是害怕會把這樣的病遺傳下去。

    她還記得，她的父親會寫很復(fù)雜的俄文，復(fù)雜到跟鬼畫符一樣，他自己都不一定看得懂。但后來她母親教了他中文，說得磕磕絆絆，寫得也很丑。不過每一次夜雪要求他坐下來學(xué)習(xí)的時候，他都會很乖地坐在板凳上認(rèn)真寫漢字。

    他寫得最多的，夜弦。

    她和他父親一樣，不喜歡寫字，寫字很丑。夜弦從母親那里繼承過來的好像就只有那一對可愛的小兔牙，她哪里都像莫洛斯，像她那個絕世英俊的父親。

    他喜歡用俄語叫她小蛋糕，將小小的夜弦抱坐在腿上，弓著腰低著頭蹭她綿軟的小臉蛋，用俄語輕聲叫著她小蛋糕，小甜心。

    夜雪只想讓自己的女兒跟自己姓，不愿意讓丈夫給她取俄文名字，所以他只能叫她小蛋糕。

    ——————

    察覺到少女的注視，厲至堯抬起頭的瞬間便對上了她的眼瞳，那雙漂亮的藍眸在陽光下又是淺淺的水藍，空靈純凈。

    不同于剛剛的刻意，現(xiàn)在的夜弦流露出的才是真正的仰慕，她看著他寫字入神，練墨汁沾到臉頰都沒有察覺。

    “累了嗎？”他放下了筆低聲問。

    夜弦：“不累，只是覺得我太笨了，伯父教了這么久寫得還是很難看?！?/br>
    厲至堯?qū)懲暌豁摰慕?jīng)文放到一邊，“你剛學(xué)很正常，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一蹴而就的，書法原本就應(yīng)該堅持練習(xí)?！?/br>
    “我也覺得需要長時間練習(xí)，不過我太笨，估計這輩子都達不到伯父這樣的水平?！彼皇沁@塊料，眼前的男人早就看出來，這小丫頭也學(xué)著厲偌清來討好他，倒是有點意思。

    夜弦：“阿清的書法也是伯父教的嗎？”

    厲至堯：“他從五歲就開始學(xué)這些，到現(xiàn)在其實荒廢了不少時間沒練習(xí)，他太年輕，沉不下心?！?/br>
    少女垂下了纖長的睫毛，淺藍色的眸光在陽光下閃爍，她在想如果她的父親沒死，如果他能吃藥治療，到現(xiàn)在會不會也會像厲至堯這樣訴說著自己孩子的過去，擔(dān)心她年少輕狂的遇到的困難呢？

    她恨她的父親，但因為愛所以才恨啊。

    厲至堯看夜弦沉默還以為她在煩惱自己書法不好的事情，又想著她原本也會是個嬌生慣養(yǎng)的富家千金，只是父母遭難才會淪落貧苦，心中不免多出了幾分憐憫。

    如此幼小的年齡，為金錢所煩惱，沒有受到應(yīng)有的良好教育，在這里被他們嫌棄家世單薄，這些都很無奈。

    如果她的父母沒死，厲至堯想著或許他也就不那么反對他們，這個兒媳，他第一眼見到真人時就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接受的想法。

    “你要是想學(xué)，我可以多教你幾次。”

    夜弦突然抬眼，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他的意思是……………

    “學(xué)習(xí)書法也需要一定的訣竅，你若是真心想學(xué)好，我可以親自教你，站過來，我教你運筆的技巧?！?/br>
    原本消極的夜弦在這兩天的努力下終于收獲了一點好感，厲至堯主動提出教她，而且還是多教幾次就說明他也在嘗試接受她。

    厲至堯：“你小字寫不來就先寫大字，就寫這個福字，先不要動筆，看我是怎么寫的?！?/br>
    夜弦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仔細(xì)盯著厲至堯的落筆，聽他的講解，他像個極認(rèn)真的老師，將所有的訣竅揉碎了教給她，在她不知該如何動筆運力時甚至握住了她的右手帶著她的手臂在紙上書寫。

    夜弦：“這樣可以嗎？”

    厲至堯：“對，就這樣，手腕用力，不是手臂用力，落筆，勾。你看，寫得多好？比剛剛的好多了不是嗎？”

    男人還握著少女的手，她對比著剛剛自己寫的字真的感覺好看了許多，開心地兔牙都露出了大半，“真的哎！伯父好厲害啊！”

    厲至堯就站在她身后，夜弦激動地回頭，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滿是歡樂，她微微抬起下巴，在男人的角度可以看清她精致完美的側(cè)臉輪廓。混血的深邃感在這張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生硬，混雜著東方柔美的溫潤線條讓少女的臉呈現(xiàn)出一種獨特的絕美。

    最迷惑人的，大概就是她多變的寶石眼，帶著些許的討好和渴望，她望著他，不禁意間勾起男人心底的躁欲，雪白的小兔牙被紅唇抿了又抿，單純幼稚地又不像是刻意勾引。

    她好像只是想求得他的肯定而已，仰望著他，渴望著他，又無聲地仰慕著他……………

    晃過一次神，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伯父教得真好，我這么笨都能寫成這樣，伯父真厲害！”她或許太激動了，對上男人幽深冰冷的黑眸逐漸降下了情緒。

    是不是用力過猛了？夜弦這樣想著，但剛剛她是真的覺得自己能寫成這樣很開心。

    片刻的凝視讓夜弦眼中的歡喜逐漸被失落所替代，流光碎在她的眼眸中，不食人間煙火一般的美，看著她逐漸垂下的纖長睫毛，他的指落在了粉頰之上。

    “你臉上有墨汁?！?/br>
    陌生的觸碰讓她縮了瞳孔，夜弦急忙掙開他的手摸上了自己微微發(fā)燙的臉頰，手掌胡亂得擦，將臉上那兩滴還未干透的墨汁糊成了一片。

    “別用手，很臟?！?/br>
    夜弦低著頭擦，卻不想?yún)栔翀蜻f來了一方手帕，深藍色的帕巾還帶著他身上的味道，她遲疑著伸出去的手始終不敢接，“抱歉，伯父，我去洗掉?！?/br>
    少女逃似得離開了，男人佇立在原地，手中的帕子又只能收回來，他再想提筆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沒了書法的心思，當(dāng)他對她再次晃神時，他的心就亂了，沉不下來。

    夜弦對著鏡子擦臉，腦子里想著的都是剛剛在厲至堯面前丟臉，她那些刻意肯定早就被發(fā)現(xiàn)了，原本只是想多攢一點好感，現(xiàn)在卻面臨被戳穿被厭惡好感度降為0的困境。

    “天吶…………和長輩相處真的好痛苦啊…………還是和這種不好糊弄的長輩…………”

    夜弦在衛(wèi)生間怨天尤人唉聲嘆氣，這幾天她真的把自己偽裝到了極致，變成一個溫婉優(yōu)雅的淑女，說話，走路，吃飯，甚至是微笑，每一樣都得把握好，她在劇組演戲都沒這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