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來風雨

    “轟隆”一聲響徹整個蛇宮，連離大殿最遠的蛇君殿也震了一下。

    “二位先坐在這里，奴婢去前面看看。”

    宮女才將冰蟾放在床上君千行手邊，就聽到這一聲巨響，她著急王后的安危，說完就趕了出去。

    殿內本來還有其他伺候的奴仆，聽說羽族又來進犯，都逃得沒影兒了。

    依琳香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第一次感到深深的自責，明明幾天前他還那么意氣風發(fā)的，現(xiàn)在卻成了這幅人事不省的樣子。

    如果她不求著他換得杜清月那幾個小時的清醒，他也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結果不但娘沒好過來，她還害了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蛇君大人！

    “冰蟾，你好好幫他吸毒吧，他是我娘的救命恩人！”

    冰蟾得了命，張開大口咬住君千行手腕的血管，開始慢慢吸起來。

    不一會兒，它的肚子就鼓起來，然后又很快的消弭下去。

    再看君千行的臉色，面上黑起濃重，沒有一絲緩解。

    “看來要靠冰蟾將這毒吸出來的話，只怕十天半個月都不止了。”

    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夜瑯，也湊到床前，看著床上的人道。

    “若是有效，十天半個月也是無妨的。”

    “只怕蛇界是等不及了呀！小姐，我剛剛在外面打聽了一番，羽族侵犯蛇族好幾個月了，現(xiàn)在蛇族群龍無首，君千行又這個樣子，只怕蛇界這一次，搞不好真有滅族之災?！?/br>
    夜瑯暗咒他們怎么就在蛇界最混亂的時候來淌這趟渾水呢？

    聯(lián)想到白風澈剛剛在大殿里的囂張，他就是明擺著自己老子死了，有膽子敢欺負這對孤兒寡母了。

    “羽族？也是個種族？”

    依琳香對這妖魔界的種族自然是知之甚少，剛剛聽到士兵喊羽族來犯她只當是像人間匈奴那樣的外敵，可這一下子就能打到家門口來的敵人，也太強大了吧！

    “小姐你有所不知，羽族可是天庭的近親，它們的王都是大鵬鳥的后代，住在離天庭最近的六重天上，可謂是富貴榮華都占了。

    按理說它們是看不上陸地上的妖怪的，怎么會跟蛇界打起來，我還真不知道?！?/br>
    “你說它們都住在六重天？還有天庭，世上還真有天庭嗎？那上面住的不都是神仙了？我要是能上去的話不就可以找到救我娘的仙人了？”

    依琳香對兩個族群之間的斗爭沒有什么感觸，倒是天庭的話特別讓她感興趣。

    可她的問題沒有人回答，沉默一陣之后夜瑯急忙邊往外走邊說道：

    “有人來了！我先躲起來，阿彩，你記得一定保護好小姐！”

    深色有些躲閃的阿彩也連忙點頭，夜瑯才出去不久后　，顧長嫣和君子驍就在侍從的護送下走了進來。

    顧長嫣一看內室只有兩位客人和躺在病床上的君千行，連一個仆人也沒有，頓時怒道：

    “這大公子殿里的下人都哪里去了？”

    “回王后，奴婢剛剛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們慌慌張張的跑出去，應該是羽族來犯出去避難了?！?/br>
    王后身側，也就是剛剛帶琳香他們進來的婢女如實稟告道。

    王后一聽更加怒不可竭：

    “放肆！敢拋下主子私自逃跑按極刑處置，李大人，將人抓到之后全部殿前斬首示眾！”

    “是，屬下聽令！”

    李大人領命而去，其他護衛(wèi)守在門外，顧長嫣這才在君千行床前坐下。

    她看了看君千行的面色，照這樣下去離完全解毒時間尚早，可三天過后……

    “娘，哥哥會馬上好起來嗎？”

    君子驍也走到君千行床前，一看到他最親愛的哥哥這個樣子，眼淚就止不住要往下掉。

    依琳香仔細看了看面前這個不過七八歲模樣的小男孩滿身的華衣錦服，跟他們之前在小溪邊碰到的小男孩完全不一樣，可琳香又覺得他跟那孩子之間有些神態(tài)特別相似。

    “會的，驍兒，你也累了，我讓護衛(wèi)送你回你寢殿去休息好不好？”

    “不，我也要待在這里　，我要守著哥哥好起來！”

    君子驍不肯離開，自己很快找了個位置賴著不走了。

    顧長嫣搖搖頭也隨他去，轉身對另一邊坐著的兩人道：

    “讓二位姑娘看笑話了，你們特地來蛇界救蛇君，我卻沒什么好茶好果招待你們?！?/br>
    此話說得極是中肯，完全沒有剛剛那種張口就是幾十條人命的威嚴。

    “王后不必介懷，我們也不過只是山間女子，哪里敢承王后的招待?！?/br>
    “我說話一向不愛拐彎抹角，姑娘，我之前聽你說蛇君救了你娘親一命。

    李大人告訴我，他們是在凡間一個將軍家里找到殿下的，那就是你家？”

    雖然二人的氣息與蛇界中人的無異，但是就因為依琳香那句話，顧長嫣就敢肯定，二人絕不是蛇界的人。

    依琳香見地方這樣直接自然也不會故意隱瞞：

    “不瞞王后，我確實是凡間女子，我叫依琳香，這是我丫環(huán)阿彩。

    我娘得了一種怪病，只有神仙能治，于是我就到莫哀山尋仙，遇到君千行，他說我娘親中了毒，我就求他幫我娘親解毒……”

    “然后你娘好了，毒卻轉到他的身上？”

    “我娘……沒有好，現(xiàn)在也跟他一樣，很抱歉王后　，是我求他救我娘的，害他也變成這個樣子，我對不起你兒子。”

    顧長嫣并沒有糾正她話里的錯誤，而是再次問道：

    “你一介凡間女子，是允諾了蛇君什么好處，他才會舍命就你娘的？”

    “我，允諾他人間的王權富貴……”

    “他會在意？”

    琳香這時才想明白，是啊，唐唐的蛇界殿下怎么可能在意人間的王權富貴，哪一樣不是唾手可得的東西。

    那時她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他依舊幫了她。

    “果然是個蛇蝎女子，娘，你看她那個模樣，肯定是拿身子引誘哥哥的，現(xiàn)在還敢腆著臉上門來救人……”

    “住口！子驍，娘就是這么教你待客的？”

    君子驍看在依琳香的眼里滿是恨意，是她害哥哥變成這樣他自然恨她，他才沒有大人那么多花花腸子。

    “娘，我錯了?！?/br>
    盡管記恨，但在顧長嫣的威嚇下還是道了歉。

    “依姑娘，豎子無禮請多包涵?！?/br>
    “不敢當，王后，我并沒有做剛剛小殿下說的事，至于大殿下為什么助我，估計也只有等他醒了之后才知曉了?！?/br>
    依琳香臉上一直十分淡然，就算君子驍說了那些難以入耳的話，她依舊保持著該有的禮數。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久留二位了，蛇界現(xiàn)在是多事之秋，等蛇君好了，自會將冰蟾奉還。”

    顧長嫣站起身來，很明顯再問下去估計也沒什么結果。

    依琳香卻像似沒聽到那逐客令似的對顧長嫣道：

    “王后，民女和丫環(huán)想待在這蛇宮中，等他好起來，我還要用冰蟾去救我娘?！?/br>
    “救你娘？你可知這冰蟾既會解毒也會放毒，你娘一具區(qū)區(qū)凡體，哪里能承受得了它本身的毒性？”

    琳香愣住，她沒想到冰蟾居然本身也帶著劇毒，原來她娘根本就不能用冰蟾來解毒。

    “罷了，既然你們想待就待著吧，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們，羽族來犯不是小事，我恐怕沒辦法顧及到二位的安危，子驍，走！”

    顧長嫣眼見琳香面色有異，也不再推遲，既然她們想留就留下來罷，反正現(xiàn)在的蛇界真正想留的人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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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彩，她說的可是真的？”

    直到她們走遠，依琳香才慢慢問出一句來。

    “啊？我也不知道啊，我們身上有劇毒我都知道，不過冰蟾能解毒我也是聽夜瑯說起才知曉的?！?/br>
    “二位，請隨我去偏殿歇息吧！”

    新的奴仆走了進來，剛剛的婢女帶二人來到了蛇君殿的偏殿。

    那里也有下人已經將偏殿收拾了一番，雖趕不上主殿奢華，但看得出陳設物件都是花了心思的。

    等所有下人都退出去了，夜瑯才現(xiàn)了身。

    “夜瑯，你可聽到剛剛王后說的話？”

    琳香腦海里此刻自然只有王母那句話，若是冰蟾都救不了娘親，她還真要去找那天上的仙人嗎？

    夜瑯怎么可能沒聽到顧長嫣的那句話，冰蟾確含有劇毒，可到底對凡人有沒有傷害他也不甚清楚。

    “小姐，她說的是不是真的我也無法定論，實在找不到辦法可以先試一試?！?/br>
    “如果是真的我又怎敢拿娘的性命去涉險？你們都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br>
    夜瑯和阿彩眼見琳香心情不好，不再多言就走出了房間，阿彩見小姐不開心，自己也悶悶不樂：

    “夜瑯，你說公主怎么就不投胎到一戶平平安安的人家呢？她就不能快快樂樂過完一生嗎？”

    “命數如此你我又有什么辦法，別想太多啦，船到橋頭自然直，自然有辦法解決的?！?/br>
    是夜，依琳香輾轉反側也無法入眠，她起身開門走到外面的天井邊，抬頭遙望天空。

    碩大的圓月懸掛天際，今晚的月色的確很美呢。

    琳香正沉醉于月光之中，突然聽到主殿那邊傳來一陣哭鬧聲，很快，主殿就燈火通明起來。

    琳香不知那邊發(fā)生了什么事，正猶豫要不要過去看看時，那哭鬧聲卻是越來越大，伴隨著的還有不少仆人走動的聲音。

    阿彩也被吵醒了，她走到外面看到琳香，連忙上前問道：

    “小姐，你在外面干什么，夜露這么重，當心著涼！”

    “我睡不著，阿彩，那邊好像發(fā)生什么事了，我們去看看吧！”

    二人走到主殿，仆人們都不安的站在殿外，看見二人也沒有阻攔，顧長嫣身邊的貼身婢女看到前來的二人連忙上前道：

    “是吵著二位貴客睡覺了嗎？真是很抱歉。”

    “沒事的，我們就是來看看，是出什么事了嗎？”

    “小公子在里面鬧脾氣呢！放心，長公主已經進去了，等會兒就好了?！?/br>
    婢女的話顯然沒奏效，都過了好一會兒了，里面的哭鬧聲只增不減。

    “還是讓我們進去看看吧，冰蟾受了驚會影響大公子的治療的?！?/br>
    琳香這么一說，婢女也不好阻攔了，她朝里面稟報了一聲，王后正煩著，揮了揮手不知是應了還是沒應。

    等婢女反應過來，琳香卻已經帶著阿彩進了內殿。

    她們剛走近，就看見君子驍一聽正趴在君千行床前，哭得撕心裂肺。

    “小公子！你再這樣哭鬧可是會害了蛇君殿下，你沒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都變得痛苦了嗎？還有冰蟾，都被你嚇得不敢吸毒了?！?/br>
    君子驍一聽到這，立馬止住哭聲抬起頭來，看他哥的表情果然有些蒼白，而一旁的冰蟾，卻是閉著眼睛在睡覺。

    它吸了好久的毒，早就累了，這么大的哭聲愣是沒吵醒她。

    君子驍憤怒的站起身來，走到依琳香身邊，氣勢洶洶的盯著她，嚷道：

    “關你什么事？”

    依琳香好聲好氣回答：

    “怎么不關我的事，蛇君殿下是我娘的救命恩人，我可不想他的身體越來越差?！?/br>
    “你還好意思說，就是你害我哥哥變成這樣的，你個蛇蝎心腸的毒婦！”

    “不知者無罪，在他救我娘之前，我也不知道他會被傳染?！?/br>
    “狡辯！我哥現(xiàn)在昏迷著自然任你怎么說都可以，等他醒來我看你還能不能這樣囂張?！?/br>
    “等他醒來我依然會這樣說，小公子，誰也勉強不了蛇君大人，就算明知道自己也會中毒，他依然拖著還受傷的身體替我娘解毒，這其中的道理你還不明白嗎？”

    “你……你……”

    君子驍書看了不說這個周瑜打黃蓋的典故他可是知曉的，所以他一時間還找不出什么反駁的話語。

    他一時氣短，轉身撲倒顧長嫣懷里，又哭了起來，不過那聲音卻是比之前小了很多。

    顧長嫣一雙鳳眸卻是看著依琳香，這個凡界的小姑娘內心并不像外表那樣柔弱。

    “娘，你把內丹還給哥哥吧，我保證不生你之前騙我的氣，從我身體里取出來還給他！”

    君子驍又抓住這件事不放，顧長嫣面色瞬間變得凌厲起來：

    “不行！驍兒，我不管是誰告訴你的，但是內丹不能取出來！娘會找到其他法子救大公子的?！?/br>
    “你騙我，你又想騙我，沒有其他法子了。師傅告訴我的……”

    “師傅？你哪個師傅？”

    “你別管別管，現(xiàn)在必須把內丹取出來還給哥哥，娘，求你了！”

    君子驍說著就跪倒在顧長嫣面前，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事情。

    顧長嫣驚了，連忙抱起他，摟在懷里也哭道：

    “驍兒，娘也求你了，內丹不能取，離了它你立刻就會沒命的，娘求你了……”

    君子驍掙脫她的懷抱，一面飛快往外跑一面喊到：

    “你不取我找我?guī)煾等ィ瑔鑶?！?/br>
    “別去！”

    顧長嫣急了，一道掌風劈出，君子驍應聲倒地。

    顧長嫣連忙上前，確定他只是暈倒后才松了一口氣。

    “原來君千行把內丹給他弟弟了??？怪不得……”

    阿彩聽完二人的對話立刻感嘆了一句，琳香連忙問：

    “怪不得什么？內丹是什么？對他來說很重要嗎？”

    “小姐，你不知道妖怪修行全靠內丹，內丹就像我們的食糧，有了它修行快很多。

    而這內丹也會根據妖怪本身的修為有區(qū)別，像他這種大妖，內丹都是世間少有，我那才幾百年的根本不能比。

    那天他夫人治病，留下我就是為了要借我的內丹，我還好奇怎么他會沒有內丹，原來是給了他弟弟了?！?/br>
    阿彩連連搖頭，怪不得君千行連那毒都解不了。

    “阿彩，你的意思是如果君千行拿回自己的內丹，他就會馬上好起來嗎？”

    “會不會好起來我不知道，但絕對不可能像現(xiàn)在這樣躺在床上人事不知?！?/br>
    依琳香看著將君子驍小心翼翼放在軟榻上的顧長嫣，她害怕兒子著涼還輕輕為他蓋上了薄被。

    再反觀她對君千行的態(tài)度，雖然也拿冰蟾為他解毒，可那似乎只是表面上應盡的責任，她甚至都沒怎么看過床上的人。

    而且每次顧長嫣對他的稱呼都是蛇君，根本不像對君子驍那樣會親昵的叫驍兒。

    “王后，雖然這是你的家務事，可是你如此厚此薄彼你的兩個兒子，真不是帝王家該有的樣子。”

    依琳香替君千行打抱不平，何況還是薄長子厚次子。

    顧長嫣臉色沒什么變化，淡道：

    “我從未說過蛇君殿下是我的孩子，依姑娘，是你自己誤會了?！?/br>
    “可他們一個是大公子，一個是小公子，這蛇界就你一個王后……”

    “只是稱呼罷了，依姑娘，我若說君千行他一點也不想要蛇君殿下這個名諱，更不想管一點點蛇界的事，你怕是不會信的?！?/br>
    “怎么可能？他明明救了我娘，還把內丹那么重要的東西給了他弟弟，他那么善良……”

    “善良？哼！我顧長嫣活了這么多年，就沒有見到過比他更絕情的人！”

    顧長嫣的臉上滿是譏諷，如果有得選擇，她寧愿一輩子也不要再見到君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