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shí)近冬日

    沈清月坐在小院里曬著太陽，和嬤嬤學(xué)針線活消磨時(shí)辰。

    如此懶散度日，叫她一個(gè)月足足胖了五六斤，程顯卻夸她胖了好看。

    “姑娘，嬤嬤?！蹦耗捍е謴耐忸^回來，“聽說南邊鬧了山賊，離咱們桐縣不遠(yuǎn)?！?/br>
    “山賊？”嬤嬤臉色一變，“那可不能隨便出門了?！?/br>
    “山賊而已，姑娘莫怕?！背瘎裎勘娙耍瓣惪偠骄驮诮鹆瓴贿h(yuǎn)呢?！?/br>
    江南總督陳廣源，率十萬朝廷駐兵，鎮(zhèn)守江南一帶。

    “這回不像是尋常山賊。”暮暮壓低了聲音，“我聽外頭的人說，是謀逆的反賊?！?/br>
    “坊間流言豈能輕信?！背瘺]往心里去，“大梁開國兩百一十二年了，哪兒來的反賊？咱們陛下雖不說勵(lì)精圖治，但也不是個(gè)荒yin無度的，加上施相爺能掐會算，近年哪兒有洪澇，哪兒有旱災(zāi)，朝廷都提前撥銀放糧，從未聽過何處有難民，又怎會有反賊？”

    “我這回沒瞎扯。”暮暮怕她不信，指天作證，“我還聽說，金陵的巡撫大人，已經(jīng)向陳總督發(fā)請兵令了?！?/br>
    若是真動(dòng)用到陳總督麾下駐兵，那可不是小事兒了。

    “要不我去趟集市？”嬤嬤聽得心中惶惶不安，“得多囤些平日里吃喝穿用的，萬一山賊真跑到桐縣來怎么辦？”

    “我與嬤嬤一道去，正好給顯爺捎個(gè)信兒，看是否把姑娘接回程府。”朝朝跟著起身。

    沈清月沒有插話，由著她們?nèi)チ恕?/br>
    誰想當(dāng)夜，站在小院兒里，遠(yuǎn)處隱約傳來廝殺聲。

    暮暮扒在墻頭，看到遠(yuǎn)處火光燦若晚霞，哪里是山賊能鬧出來的陣仗，憂心忡忡的說著，“好像是金陵城的位置?！?/br>
    估摸著是等不到程顯的回信了，她們送出的信都不一定能進(jìn)金陵城。

    沈清月在院子里繞了一圈，主仆四人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山賊近在眼前，多做些保命的準(zhǔn)備，就多幾分安全。

    “這是什么？”她敲了敲地面突出的一塊木板。

    朝朝拉開木板，一股子霉味兒撲面而來，她掩住口鼻?！笆堑亟??！?/br>
    “從前是拿來窖酒的，空置許多年了?！眿邒叽鸬?，宅子都多年未住主子了，地窖自不必說。

    “若是那些山賊殺來，我們就躲進(jìn)地窖?！鄙蚯逶麓蛄苛搜蹆?nèi)里大小，“假如，我是指假如被發(fā)現(xiàn)了，不管他們要做什么，我們得先活著，萬萬不能反抗?！?/br>
    現(xiàn)在說逃，光靠她們的一雙腳，再帶著年邁的嬤嬤，逃也逃不出多遠(yuǎn)，只能想辦法躲著。

    連夜往地窖里搬了些水和吃的進(jìn)去，不等她們歇過神兒來，山賊來勢洶洶，第二日闖進(jìn)了桐縣。

    一直趴在門邊，盯著外面動(dòng)靜的暮暮，連忙插好門，四人匆匆躲進(jìn)地窖。

    這群山賊兇惡無比，逮著人就殺，在地窖里還能聽見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暮暮嚇得渾身哆嗦，沈清月把她拉到身后，讓她和嬤嬤躲在角落里。

    很快，山賊破門而入，吆五喝六的闖進(jìn)小院。

    “院門反鎖著，當(dāng)心里面有人?！?/br>
    “老大，屋里沒有人，只有吃的?！?/br>
    “吃的能拿的全拿走，咱們路上沒有補(bǔ)給的糧倉，動(dòng)作利索點(diǎn)，別等陳廣源的兵追來。”

    聽到頭頂有人走來走去，暮暮嚇得緊捂住嘴。

    忽然，有人拿東西敲了敲地窖入口的擋板。

    “老大，好像是個(gè)地窖。”

    “打開看看，別磨蹭?！?/br>
    “好嘞！”

    隨著擋板被人一把掀開，亮光落在沈清月和朝朝的臉上。

    “喲，老大，有兩個(gè)娘們兒，長的不賴！”

    “不嫌拖后腿你就帶著?！蹦抢洗笱壑邪岛梢?，當(dāng)下關(guān)頭還起色心之人，能成什么大事兒，真叫女人拖了后腿，死就死了吧。

    身后是嚇暈過去的嬤嬤和瑟縮著不敢動(dòng)彈的暮暮，沈清月與朝朝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沒有反抗，任由男子把她們兩個(gè)拖出地窖，并未發(fā)現(xiàn)地窖暗處的角落里的兩個(gè)人。

    朝朝一出來，護(hù)在沈清月面前，沖山賊跪下求情。

    “求求幾位爺，要我做什么都行，放過我們家姑娘吧。。?！?/br>
    “朝朝?！鄙蚯逶吕鹚?，他們并非良善之輩，求情也沒用。

    “老四，你他娘的磨嘰什么？趕緊走，陳廣源的人追上來了?！遍T口一個(gè)光頭大漢，探頭催促一聲。

    “來了！”

    猥瑣男擔(dān)心她們在路上掙扎礙事，二話不說打暈了過去。

    沈清月再醒來時(shí)，四周黑漆漆的，她好像被關(guān)在了箱子里，連同那些山賊搶來的食物一起。

    “朝朝？你沒事吧？”她小聲喊了一句，無人應(yīng)答，耳邊是男人刻意壓低的交談聲。

    “現(xiàn)在到哪里了？”

    “芫城附近?！?/br>
    “那快了，過芫城不久，就能和元帥的大軍匯合，他奶奶的，到時(shí)候非得殺光大梁這些狗屁將士?！?/br>
    “說起來多虧大梁的太子爺?shù)钕铝耍麄凓柊鱿酄?，叫我們漁翁得利。”

    在幾人一陣嘲諷聲中，車馬不停向前駛?cè)ァ?/br>
    沈清月聽的兀自心驚，推了推木箱頂蓋，紋絲不動(dòng)，應(yīng)該是鎖上了，透過箱籠側(cè)面的小洞，可以看見外面天是黑的，不知自己這一路暈了多久。

    天將亮?xí)r，木箱終于被打開。

    “這娘們兒醒了？”開箱的男人嚇了一跳，扭頭調(diào)侃道，“老四，你現(xiàn)在辦了她？”

    “滾一邊兒去。”起初抓她的猥瑣男罵了一句，“弟兄們叫陳廣源個(gè)老賊殺了快一半，老大臉都黑成什么樣兒了，你他娘的還敢開玩笑?！?/br>
    車馬一路急行，每次只停半刻鐘，縱然他有色心，也沒功夫現(xiàn)在辦事

    “小娘們兒長得是好看?！扁嵞凶チ税雅迂S滿的胸脯，嘿嘿笑了兩聲?！暗雀筌妳R合，我得先嘗嘗滋味兒?！?/br>
    沈清月往角落縮了縮，不禁反胃，好在猥瑣男過完手癮，很快拿著食物走遠(yuǎn)了。

    接連約有五六日，每天車馬會停一次，約半刻鐘的功夫，她常借著解決三急的由頭，暗中留心。

    這批人約有五六百人，攜帶兵器皆為軍中制備，沿途與大梁各城池派來圍截的士兵交戰(zhàn)過五六次，但無一例外都能逃生。

    而她，始終沒有看到朝朝。

    直到第七日，看到他們口中的元帥、大軍，沈清月才明白過來。

    他們不是山賊，也不是反賊，而是北狄多年來潛入大梁的臥底！?。?/br>
    也是直到第七日，她才見到朝朝，她們被一同丟到了了關(guān)著女俘虜?shù)那糗嚴(yán)铩?/br>
    “姑娘，姑娘沒事吧?！背律酪h褸，朝她撲過來，滿面自責(zé)道：“都怪奴婢沒能護(hù)住姑娘?！?/br>
    “亂說什么，遇上這種事，豈是你我說護(hù)住誰，就能護(hù)住的？”沈清月解下自己的外衫，雖然臟了點(diǎn)，但總比她衣不蔽體的好，“快披好?！?/br>
    “姑娘不可，奴婢怎能穿您的衣服。。。”

    “哪還有什么姑娘奴婢的?！彼а狼旋X的罵了一句，“這樣冷的天，北狄賊子糟蹋人就算了，怎么連衣裳都不給人穿好。”

    沈清月算是運(yùn)氣好，被那猥瑣男藏在了箱子里，打算事后獨(dú)享美人，朝朝過的卻是截然不同的七日，她心里明白，沒忍心去問，朝朝這幾日是如何捱過來的。

    朝朝本沒覺得委屈，卻叫她一番話說的悲從心起，抓著那件外衫低聲哭了許久。

    十一月底的天氣，越往北，越是冷。

    囚車四面透風(fēng)，到了夜里，二人抱在一起取暖，依舊是凍得無法入睡。

    兩批人馬匯合后，休息了不足半日，忽然間又拔營向北。

    “尚在大梁境內(nèi)，他們怎敢如此囂張！”朝朝滿腔憤恨。

    “他們一定會敗的?！鄙蚯逶驴粗赝净臎鼍吧?，顯然已經(jīng)位處大梁邊境，北狄軍隊(duì)依舊在向北。

    他們耗費(fèi)多年心血，潛入精兵，滲透大梁，最后交戰(zhàn)卻依舊選在自家疆土，不夠奇怪的嗎？

    沈清月猜測，北狄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打算里應(yīng)外合，中間或許是出了什么意外，令他們不得不保住兵力，撤回自己境內(nèi)。

    夜色厚重，月朗星疏。

    這晚北狄大軍照常行進(jìn)，后方突然一陣滔天殺聲，由遠(yuǎn)及近，將他們包圍。

    “殺——”

    火光照亮半邊夜空，一面盤踞黑蛟的紅底旗，在寒風(fēng)中獵獵作響。

    “是黑蛟軍！”四周傳來北狄將士慌亂的聲音，“是魏思源的黑蛟軍！”

    “黑蛟軍？”沈清月滿腹疑問，“是我們大梁的將士嗎？”

    朝朝神色激動(dòng)，“當(dāng)然！黑蛟軍是大梁建都以來最強(qiáng)的軍隊(duì)，只有大梁最勇猛的將軍才有資格統(tǒng)帥！如今統(tǒng)帥黑蛟軍的，是被稱為除了開朝八將之后，最強(qiáng)最年少有為的大將軍魏思源??！”

    魏思源，她默念了這名字一遍，總覺得耳熟，半天才想起來，是魏將軍府的大公子，魏思齊的兄長。

    不負(fù)朝朝期盼，黑蛟軍宛若一只兇惡蛟龍，勢如破竹殺入北狄陣營。

    兩軍交戰(zhàn)到次日黃昏，北狄近萬將士被殺的片甲不留，囚車?yán)锏姆敚沧屔砼诩椎暮隍攒姳M數(shù)帶回大梁軍營。

    “此次多虧啟賢郡王?！?/br>
    主帳里，一位二十出頭的青年，站在將首身后，眉飛色舞的說著，“若非他在黔郡借兵，及時(shí)圍堵，旱萊必定不會撤回北狄境內(nèi)，叫我們殺個(gè)正著！”

    旱萊，正是此次負(fù)責(zé)率兵偷襲入大梁境內(nèi)，迎接臥底的北狄元帥。

    “嗯?！睂⑹鬃屑?xì)看著輿圖，“傳令下去，今晚好好犒勞兄弟們?！?/br>
    “得令！”年輕男子笑著抱拳，轉(zhuǎn)身出了營帳。

    “今天帶回來的俘虜不錯(cuò)啊。”

    剛出來，一個(gè)壯漢拿肩膀撞了撞他，“有個(gè)娘們兒長得那叫一個(gè)好看，洗干凈送到統(tǒng)帥營帳里去了。剩下的幾個(gè)也長得不賴，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你不挑一個(gè)？”

    “不了不了，鐘山哥你去。。?！蹦凶舆B連擺手，話沒說完，忽然想起什么，“俘虜？你說我們今天帶回來的那些姑娘？那是北狄從大梁境內(nèi)擄走的，不是俘虜啊?。?！”

    “干，你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