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楚淮用了點勁才推開，入目的就是炫目的燈光與滿廳的豪華配置。

    合上的門仿佛隔離了外面的紛紛擾擾，只余隨著楚淮眼波的流動所看到的一切。熟悉精致的單人會議沙發(fā)，狹長的會議桌上倒著兩杯如鮮血般純粹的紅酒。

    緊接著的對面，是一個熟悉到骨子里的身影悠閑地仰倒在沙發(fā)上翹著二郎腿品味著紅酒。酒杯離開他嘴唇之際，眼里帶笑地看著自己，卻又有著幾分熟悉的冷傲。

    那張朝思暮想的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他回憶里的臉，那個他光是想想就心痛難挨的人就這么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正細(xì)細(xì)地看著自己，觀察著自己的一舉一動，不放過一絲細(xì)微表情。

    楚淮定格地站在了原地，沒有瘋狂，沒有喜悅，沒有痛哭，更沒有崩潰。他是一個雕塑，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表情凝固，沒有動作。

    “童…童叔…我又看見幻覺了，真好，好久沒見到他了…”楚淮露出一副比哭還別扭的笑容，牙關(guān)都在打著顫。

    童叔同樣驚訝于此情此景，良久才敢說話，“那不是幻覺。”

    楚淮臉上的笑容終于頓住。

    葉稍對著楚淮再次舉起酒杯，嘴角輕佻，“楚先生，別來無恙?！?/br>
    ……

    如今的他們都身穿黑色西裝，可曾經(jīng)他們是一黑一白，最是搭配。

    可如今…卻是對立相見了。

    現(xiàn)在的少年愈發(fā)成熟，眉眼里都是他曾經(jīng)丟失過的自信與倨傲，清冷的臉上仍然有著禁欲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卻更加迷人好看。

    他的少年終是成長了起來，一身西裝革履，眉眼帶笑，處事不驚，一聲淡淡的“楚先生，別來無恙”輕易地勾走了楚淮的整個魂魄。

    楚淮過了好久才坐到了葉稍的對面，他沒有抬頭，雙手交錯，將腦袋埋在了臂彎里。

    對面的葉稍沒有打擾，冷冷地看著楚淮。

    當(dāng)楚淮的手再次抬起的時候，他把身上的槍與匕首全部都遞給了同樣還沒有回過神來的童叔，讓他先出去。

    楚淮不想身上有任何可能傷到葉稍的一切，他決定聽從判決。

    童叔無奈地出去，將空間騰了出來，留給了他們兩個發(fā)揮。

    葉稍為楚淮倒?jié)M酒遞了過去，語氣不卑不亢，“這一杯先敬楚先生，多謝這些年來楚先生對我們黑宴的手下留情了?！?/br>
    楚淮依然低著頭，背脊彎得陀了下去，看不清臉色。

    “…我認(rèn)輸?！背撮_口。

    “葉…何先生想要什么，我代表南啟楚氏全部都給你…”楚淮低著頭嘶啞著，滿是頹廢，不敢抬頭。

    葉稍站了起來，緩緩朝楚淮走去，冷眼看著楚淮的后腦勺，毫不留情地將手里的酒杯傾斜，紅色的冰冷的液體淋濕了楚淮的整個腦袋，打濕了他的頭發(fā)，流進了他的衣服里。

    玻璃杯砸在地毯上沒有聲響，沒有回應(yīng)。

    “楚淮…我不是何暮，我是葉稍…”葉稍冰冷地吐氣，語氣強勢。

    葉稍猛地扯起楚淮的頭發(fā)，扣住他的下巴，使他仰起頭來，被迫地與自己對視。才發(fā)現(xiàn)楚淮的眼里盡是血絲，無神地看著自己的臉。

    “…對不起?！?/br>
    一句虧欠，隔了五六年才說出來。

    “對不起有用嗎？楚淮…”葉稍下手越來越重，楚淮的膚色已經(jīng)被他扣出了一道道印子。

    “我總是會午夜夢回的時候想起曾經(jīng)的一切，尤其是我離開前的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你期騙我，囚禁我，強暴我，威脅我，動手打我…”

    那冷冽的話語如同緊箍咒一般讓楚淮逐漸心如刀絞，疼痛難忍，痛得他不受控制地流淚。

    楚淮又有什么資格流淚？他這個卑劣的施暴者。

    楚淮最后笑了起來，眼淚止不住地流。

    他徑直跪倒在了葉稍的面前，為他曾經(jīng)可笑的不甘居下和守衛(wèi)他那可憐的自尊下來買單。

    到了最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楚淮所有的自尊與驕傲在他愛的人面前都不值一錢，他終于明白了，可代價太大了…他們錯過了這么多年。

    葉稍俯視著這張熟悉的面孔，眼里的冰冷逐漸被感情融化，透露著濕氣。

    “我這次回來…是來尋求一個答案…”

    在楚淮詫異的目光下，葉稍俯身吻了下來，強勢而霸道，不容反抗。

    地毯的確柔軟，至少楚淮把葉稍壓倒在地的時候，葉稍并沒有感覺到疼痛。

    楚淮燥熱亢奮的眸子就在眼前，恨不得將自己吞進腹中的狠戾讓葉稍本能地不適。楚淮似乎看出了葉稍的神色，忙從他身上起開，跪坐在地，不敢再抬頭看葉稍。

    “楚淮，你在壓抑著什么？還在繼續(xù)折騰你自己嗎？”

    葉稍現(xiàn)在有點說不出的難受。

    他剛才看見了楚淮右手腕上猙獰的傷痕，明顯是這些年楚淮自己弄的。

    割腕不都割左手嗎？楚淮又不是左撇子，怎么會割右手呢？

    是啊…怎么會呢？

    葉稍心里突然堵得發(fā)慌，只聽得見楚淮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回響在耳邊，壓抑著他自己的情緒，來試圖挽轉(zhuǎn)著什么。

    葉稍難受得要命，在這無聲無息的歲月里，他們把彼此折磨成了這樣，過著行尸走rou一般的生活。

    當(dāng)葉稍扯掉楚淮的衣服，把曾經(jīng)的惡魔壓在身下時，楚淮沒有一點點的抗拒。

    在這個世界上，能讓楚淮心甘情愿地位居人下的，就只有葉稍了。

    葉稍也毫不懷疑，恐怕自己就算現(xiàn)在上了楚淮，楚淮也不會絲毫反抗，只會想著如何討好自己。

    在這場拉鋸戰(zhàn)里，葉稍像曾經(jīng)的楚淮一樣咬上了他敏感的耳垂，濕熱地呼著氣，用自己的懷抱擁抱住同樣受損的靈魂。

    “楚淮…五年了，我已經(jīng)不怪你了…”

    “…我想你了?！?/br>
    只一聲，楚淮立刻反客為主，重新壓住了葉稍，將葉稍融入了他的血.rou里…

    地毯上，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緊緊捏著，兩個破碎的靈魂彼此慰籍，聊于相思。

    曾經(jīng)的怪物現(xiàn)在變得小心翼翼，動作輕柔之余渾身顫抖，害怕他的寶貝再受一點傷害。

    長夜漫漫，刻骨銘心。

    唇齒相依，連綿不絕。

    當(dāng)初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語，沒來得及回應(yīng)的感情，都在此時此刻通過身體告訴著對方當(dāng)時未果的結(jié)局，未解的遺憾。

    ……

    楚淮再次醒來時，他的身邊已經(jīng)沒有葉稍了。

    仿佛昨夜只是一個夢，夢醒了，便什么都沒有了。

    楚淮穿好衣物打開門，林舒朗禮貌地站在外面，鏡片之下的眼底晦暗不明。

    “楚少，好久不見了?！绷质胬是苤鴾睾偷男σ庀虺瓷斐鍪?，一副人畜無害的面孔。

    “葉稍呢？”楚淮沒有伸手，冷冷道。

    “您是說我的伴侶何暮吧？昨夜實在麻煩楚少了，都怪我平日里沒空陪他，我會記住教訓(xùn)，以后對他更好的。”

    楚淮忍無可忍了，又加了幾分貝的聲音，“老子問你葉稍呢？??！”

    林舒朗依舊沒有惱怒，談吐文雅，舉止紳士。

    “何暮和我打算今天回去，就不勞楚少掛心了?！?/br>
    “關(guān)于商戰(zhàn)的事情，我伴侶的意思…是希望和平相處的。文件我已經(jīng)發(fā)給楚少了，以后合作愉快了。”林舒朗依舊笑著，又看了看時間，“飛機差不多了，我就不久留了，以后再來叨擾楚少。”林舒朗說完便走。

    “林舒朗?！背赐蝗辉诤竺娼凶×怂?。

    林舒朗沒有回頭。

    “信不信我一句話，你們誰也走不了？”楚淮掀起一抹殘忍的笑容，“從你們來這開始，你覺得我會讓你們完好無損地回去？”

    楚淮接著補充道：“我現(xiàn)在只要葉稍，我改變主意了，我可以放你回去，但你要把葉稍留下。”

    “留下？”林舒朗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第一次不顧形象地大笑，肩膀都跟著一起抖了起來。

    “我再次見到葉稍時，他渾身都是血，而且他殺了很多人，身上血腥氣特別重。他剛來黑宴那一陣，幾乎每晚都會做噩夢，夢里都在叫你的名字，痛哭哀求著你放過他?！?/br>
    “有時抑郁發(fā)病嚴(yán)重之時，他連自己都砍。”

    “他手腕上有很多陳年舊傷，勒痕摩擦…都拜你所賜?！?/br>
    “你現(xiàn)在又要強制他留下…”林舒朗偏過頭來，眼神狠戾，“楚淮，你還嫌害他害得還不夠嗎？！”

    那些葉稍不為人知的痛苦經(jīng)歷就擺在了楚淮面前，無時無刻地提醒著他自己的罪孽，多得他一生一世都彌補不了。

    楚淮沒有為自己辯駁，“我就算再瘋，再神志不清，我也從來沒有讓葉稍觸碰過任何黑道毒品之類的血腥交易，而口口聲聲說是他伴侶的你，卻在一步步將他推入深淵?！?/br>
    林舒朗呼吸一滯。

    “林舒朗，你自己是黑色無法洗白，你就想拉著本來還留白的葉稍跟你成為同類。你覺得我還會讓葉稍待在你那由你來拉著他墮落嗎？”

    握緊的手最終還是被林舒朗放下。

    那齷齪自私的念頭即使被曝光了也無所謂。

    林舒朗繼續(xù)朝前走著，邊走邊出言嘲諷著，“那也要看葉稍…是不是心甘情愿陪我墮落。”

    “哦對了，再順便提一句。葉稍今早是自己要走的，他不想跟你在一起，記住了楚淮?！?/br>
    望著楚淮一瞬間慘白的面色，林舒朗帶著久違的笑意消失在了視野。

    ……

    林舒朗走后，楚淮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又回到了辦公廳。他無比難耐地忍住了心里的暴虐，和想要不顧一切地攔截住葉稍的沖動。

    他反鎖了大門，放棄了心里騰升出的沖動

    因為他舍不得…

    他再也舍不得再強行留下葉稍來讓他痛苦了。

    后來，直到連飛機起飛了，楚淮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