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怔了怔，還想強詞奪理，又被季明禮搶了個先：“秘境餐廳為了確保每一份菜肴端上到客人桌前時擁有無可挑剔的質(zhì)量，廚師們在烹制時，流程都將被實時監(jiān)控并記錄；菜品上桌前，擺盤的品質(zhì)也會被相機捕捉記錄。這根危險木刺的出現(xiàn)，究竟是廚師的失職，還是另有原因，調(diào)出記錄一查便知?！?/br>
    最前面一圈看熱鬧的年輕女人點點頭，“所以我就說嘛，你們不如直接打官司，法庭上直接各甩證據(jù)不就好了嘛。我看這餐廳的領導態(tài)度挺不錯，道歉也誠懇，是個講道理的。你們倆人又不接受別人道歉，又不要餐廳給賠償，反而一直在這里吵吵嚷嚷的，到底圖什么呀?！?/br>
    圍觀群眾里有不少紛紛用狐疑猜忌的目光打量著那倆人，竊竊私語起來。

    壯漢有些慌了，他顯然也發(fā)現(xiàn)在場的局面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不受自己控制了，卻還是強詞奪理道：“我不管那么多！反正木刺既然已經(jīng)跑到盤子里面去了，這就是餐廳的責任！難不成還要把錯推到我們消費者頭上嗎？！”

    “我看你們還是協(xié)商解決吧，打官司耗時耗力，結果還沒個準呢?！币粋€從頭到尾圍觀全過程的中年男人插話道，“別人經(jīng)理說給你們免單還額外賠償，我覺得已經(jīng)體現(xiàn)出道歉的誠意了?！?/br>
    他的語氣中肯，在場不少人都連連附和。

    “是啊?！?/br>
    “這餐廳是名氣大，但處理事情的態(tài)度的確很不錯。況且，那刺到底是不是這桌人為了吃霸王餐故意放進去的，還未可知呢?！币粋€年輕女孩鄙夷地看了一眼對面還在不停吵嚷的油膩壯漢，“普通消費者遇到這樣的情況，當然會選擇接受賠償啊。不僅毫發(fā)未損，還能免費吃一頓人均大幾千的高檔西餐，怎么想都是占了大便宜。所以，我看那倆人八成就是來碰瓷的?！?/br>
    跟她同行的妹子也連連點頭，捂著嘴小聲道：“是啊，真正的有錢人最注重涵養(yǎng)，怎么會在公共場合大吵大鬧的，像什么話?！?/br>
    “秘境我經(jīng)常來，有時候預定排號都要等一個月，人氣這么旺的餐廳要是東西不好吃，誰會來當冤大頭？餐廳遇到這倆人才是倒了八百輩子的霉吧，感覺像是碰瓷專業(yè)戶。”

    “說起來，”一開始講話的女生八卦地望賀文彬的方向直瞅，“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們總經(jīng)理本尊，以前只見過照片的，沒想到真人居然這么帥，五官和身材簡直比明星還好看?！?/br>
    “不僅帥，還特別有魄力！如果一開始就推那個服務生出去擋槍，他根本就不用親自出來道歉。這年頭，有擔當力還為基層人員著想的領導可是越來越稀有了……哎，真是羨慕他們的員工?！迸⒌耐橐策B連感慨。

    不遠處的宋小菲心中暗道不妙，忙關上了直播，壓低聲音道：“喂，聽我說…先別……”

    “cao他娘的！你剛說什么？！有種再說一遍？”

    壯漢怒目圓睜，舉著手中的玻璃杯狠狠往地上一砸！

    那女孩顯然對這種行為嗤之以鼻，也懶得繼續(xù)爭辯，只是不痛不癢地翻了個白眼。

    宋小菲都來不及阻止，就見那男人氣沖沖地拿起旁邊桌上的一個玻璃煙灰缸，朝那年輕女孩的臉猛地扔了過去——

    季明禮反應最快，他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那姑娘身側，想要一把將她推開，卻沒想到那煙灰缸竟然在半道失去了準頭，沒有繼續(xù)砸向年輕女孩，而是直直朝他的方向迎面而來！

    季明禮單手護住已經(jīng)嚇呆了的女孩的頭部，自己卻已經(jīng)來不及挪動，只能在最后一刻拼盡全力側過頭去——

    這一切都發(fā)生得非常突然，在場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只是看到那足有半個人頭大的玻璃缸盞在半空中劃過一道殘影，然后重重地，砸在了某個風馳電掣般一晃而過的影子上！

    所有的畫面都被切割成了一幀一幀再慢放，現(xiàn)場一片死寂，就連最輕微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季明禮不敢置信地回過頭！

    就在這最后關頭，是賀文彬閃身撲擋在了他和那女孩身前，通體堅硬的玻璃煙灰缸一角狠狠砸在了他的腦后，發(fā)出沉重鈍厚的撞擊音。

    煙灰缸掉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摔成了好幾塊，在悄無聲息的餐廳里發(fā)出刺耳的碎裂聲。

    季明禮的呼吸都凝固了，他感覺到什么溫熱的液體正不斷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而且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在極其近的距離下，他看到了最為熟悉的一雙眼睛，清澈干凈的眼底，深邃如海的瞳孔，眼神一如往昔平淡無波，仿佛是在看他，又仿佛直接穿透過他的身體，落向了不知哪里的遠處。

    直到，那里面所有的光都戛然而止。

    賀文彬身形一晃，直直地往后倒了下去。

    “總經(jīng)理??！”

    季明禮瞪大眼睛，大腦都還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兩只手臂已經(jīng)下意識地穩(wěn)穩(wěn)拖住了賀文彬無力倒下的身子。

    地上很快出現(xiàn)了一小灘血，剛才還興致勃勃看熱鬧的人見有人受了傷，頓時都驚慌了起來，下意識地往后退去。

    “總經(jīng)理！學長、學長…?。　?/br>
    易晗急得都忘了這是上班時間，她哪里想得到事情會演變到這般地步，看著賀文彬發(fā)間不斷涌出的鮮血，雙手不住地顫抖起來，撥打急救的時候連手機都有些握不住。

    季明禮二話不說，毫不猶豫地將賀文彬虛軟下滑的身體打橫抱起來，直接沖了出去——

    現(xiàn)場有些混亂，很多人都還處在高度震驚中回不過神來，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報警，卻唯獨沒人注意到有個戴墨鏡帽子的男人快步走向門口，第一時間離開了餐廳。

    “……該死！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蠢貨！”宋小菲捏著手機，低低咒罵了兩句。他怎么也沒想到，明明已經(jīng)勝券在握了，卻會橫生這樣的變故。

    冉浩澤目光陰沉地盯著已經(jīng)結束直播的投影幕，“喀嚓”一聲掰斷了手中還沒扔出去的那只飛鏢。

    “賀總，賀總！能聽到我說話嗎？再堅持一下，醫(yī)院就在前面，我們馬上就到了！”季明禮單手控制著摩托，另一手將賀文彬的頭護在胸口前，掌心用力地按住他腦后出血的傷口，不停地喊著賀文彬的名字。

    起初賀文彬還能睜開眼睛，他的頭無力地靠在季明禮胸前，血越流越多，溫熱刺目的液體將他胸口、手臂的襯衣染紅了一大片。

    季明禮的心臟劇烈狂跳著，從來沒覺得幾公里的馬路竟然會一眼望不到盡頭。

    “賀文彬，不要睡，你要是敢睡過去，我…我就把那些視頻全部發(fā)給董事長，你不是最怕她嗎？要是董事長知道你以前做的那些事，你恐怕就再也當不了總經(jīng)理了……賀文彬你聽到?jīng)]有？！”

    他要看路，不能隨時低頭，也不管懷里的人是不是還有意識，只能不停地跟他說話。起初還只是焦急地喊著對方的名字，到后來也顧不得許多了，刺激也好，威脅也罷，什么狠話都說盡了，賀文彬的眼睛卻還是慢慢地闔了起來。

    季明禮感受到手臂上的重量越來越沉，感受到袖管上濕熱的面積越來越大。他心急如焚，只能用盡生平最快速度，一路瘋狂飆車到離Dreams最近的醫(yī)院，抱著已經(jīng)因失血陷入休克狀態(tài)的賀文彬沖進急診大樓，用最快速度把人送進手術室。

    一直到手術中的燈光亮起，他胸腔內(nèi)那顆狂亂劇烈跳動的心仍是久久無法歸位。

    很快，梅特助也趕到了手術室外，焦急地一把拉住季明禮。

    “總經(jīng)理怎樣了？”

    “外傷性腦出血，伴隨嚴重腦震蕩，出血量較大導致休克，萬幸的是顱骨CT完好，目前沒有生命危險。但醫(yī)生說，如果4時內(nèi)醒不過來，他可能就……”

    季明禮疲憊的聲調(diào)令梅鑫宇心底一涼，聲音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

    “就怎樣？！”

    “輕則神經(jīng)紊亂、意識障礙，重則癱瘓，或者……變成植物人?！?/br>
    梅鑫宇腳一軟，往后倒退了幾步，不敢置信地抓住自己的頭發(fā)，喃喃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前一秒還好端端站在他跟前吩咐這囑咐那的總經(jīng)理，如今毫無生氣地躺在手術室里，就連能否清醒恢復，都要寄希望于概率。

    這要他怎么接受？！

    “的確不可能?？偨?jīng)理那么驕傲一個人，他怎么可能甘心一輩子躺病床上?！?/br>
    季明禮抬頭，看向門上方“手術中”三個字。

    他沒有理會焦急到原地亂轉的梅鑫宇，來到過道上的座椅前，徑自坐了下去。

    “季總監(jiān)，我來守著，您去換身干凈衣服吧。”梅鑫宇也坐到他旁邊。

    季明禮的襯衣上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血跡。剛才按住賀文彬后腦傷處的那只右手上布滿了血液干涸的印子，就連褲子，鞋子上都不曾幸免。

    他下意識朝自己的手看去，瘋狂壓下想抽煙的念頭，嗓音干涸道：“沒關系，我就在這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