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樂林一緊張，手機啪嗒一聲滑落到座椅下方，秦明珠連聲致歉，說自己不應(yīng)該突然出聲驚到他，讓他靠邊停車找手機。

    尹樂林彎腰把手機拾起來，屏幕黑黑一片，他不敢在秦明珠的注視下打開查看，剛才鈴聲嘎然而止，不知道是林小姐掛了電話還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什么鍵……

    ＊＊

    別墅里，小小臉褪盡血色，握著電話游魂式地倒在床上，緊緊咬著唇把自己縮成一團。

    她剛才給尹助理打電話，聽到一個熟悉女人的聲音。

    她清楚記得那個聲音的主人，第一次在畫廊，秦明珠一襲紅裙明艷照人，和齊茂侃侃談著各大藝術(shù)流派，笑意溫柔，卻也沒有忽略她這個小小的秘書，不時給她斟茶添水，女人落落大方又客氣周到，卻讓自己感到深深的自卑與無力。

    尹樂林是齊茂的助理，他卻和秦明珠在一起？瑞鑫想要收購天新股份的事她知道，齊茂說過不賣，天新的股份只能出售給齊家人，她就沒有在再關(guān)注，這段時間也上網(wǎng)搜過天新的消息，滿屏各種利好，前幾天頭版還刊出了新任市委陳書記去天新控股考察的新聞，無異于一劑強心針，股價連漲了好幾天，可昨天齊茂回來，神情根本察覺不出半分喜悅。

    她當(dāng)時以為那些新聞都是公司放的通稿，目的為了穩(wěn)住投資者和中小股東的信心，提升股價?？蓜偛旁捦怖锴孛髦榘参恳聿挥没牛粫涸偃ツ棠碳乙膊贿t。

    秦伯雄母親早已去世，秦明珠說的這個奶奶是誰？

    把齊茂這段時間的反常舉動想了想，小小心里隱隱猜到幾分，她屏住呼吸，搜起齊茂和秦明珠的名字，翻了幾頁看到一條標(biāo)題。

    下面配有一張模模糊糊的偷拍圖，盛裝的女人挽著男人胳膊，親昵靠在他身邊，小小想點進去看清楚，卻發(fā)現(xiàn)網(wǎng)頁顯示已經(jīng)無法查看。

    其實也不用點開的，她和齊茂在一起那么多年，他的身影早深深刻在自己腦海，即使再遠再小她也能認(rèn)出那個人影是他，就是他。

    她看了看報道日期，上周四，齊茂搬去大宅期間，他告訴自己他是要去陪奶奶，可為什么他會和秦明珠那么親密地用餐？

    女孩的手緊緊按住心臟，頭暈?zāi)垦?，想告訴自己這新聞不是真的，可腦子里慢慢無聲無息又出現(xiàn)了幾年前她親自見過的那副畫面，緩緩下行的扶梯上站著一對男女，女人兩條白臂挽著男人嬌笑，只是那女人的臉，換成了秦明珠。

    一滴滴的淚水墜落，屏幕模糊不清，仿佛天旋地轉(zhuǎn)般，一陣戰(zhàn)栗通過女孩全身，胸一上一下快速起伏著，她想坐起來，兩只手卻怎么撐不住，整個身子重重栽到了床頭柜上。

    咬著唇踉踉蹌蹌走了幾步，心里一個聲音告訴她，她不要呆在這里，她必須去找齊茂問個清楚。

    有什么東西一直嗡嗡叫著，小小扶著門框，怔怔呆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是自己手機在響，齊晟回了電話。

    “喂?！?/br>
    一開口發(fā)現(xiàn)嗓音嘶啞得厲害，她不想多說什么，開門見山問出那迫切想知道的答案，“齊晟，你大哥是不是在和秦明珠交往？”

    話筒那頭的男人沉默了很久，反問道：“你知道了？”

    “是因為天新嗎？”

    “……是?！?/br>
    齊晟其實想說，即使沒有這件事，大哥也不會娶你，這些年大伯、二伯、父親，包括他們這一輩幾個堂兄弟，為了股權(quán)斗個不停，父子相隙、兄弟相爭，大哥最后坐上了那個位置，他手腕強硬，當(dāng)年把自己趕去下面“歷練”，父親根本不敢說一句話，現(xiàn)在又選擇和秦家聯(lián)姻，假以時日，A市根本沒人能和他抗衡。

    “去F國也好。”男人又開口道，“那邊環(huán)境不錯，待遇也高，大哥………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盡管開口就是了?！?/br>
    他還記得那個坐在小花園臺階上靜靜吃著三明治的女孩，有著世間最動人的側(cè)顏，對著自己瑩瑩一笑，他就再也忘不了她眼里的星光。

    可是，他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郎了，時間讓他學(xué)會了取舍，以后也會通過聯(lián)姻鞏固自己的權(quán)勢，他是喜歡小小，別說她以前是大哥的女人，就算現(xiàn)在大哥不要她了，他也不會貿(mào)然表明心跡，那不過是讓以后世上徒增兩個傷心人而已。

    “齊晟、謝謝你?！?/br>
    小小掛掉電話，蜷伏在地上，把臉貼在門邊，眼淚簌簌流了出來。

    那報道果然是真的啊，齊茂和秦明珠！

    從第一眼看見那個女孩子，她就有種很微妙的感覺，秦明珠的美麗、氣質(zhì)、一顰一笑總會不自覺吸引旁人的目光，確實是A市當(dāng)之無愧的璀璨明珠。

    而自己呢？一只小城飛來的云雀，因緣際會認(rèn)識了那個男人，給了她優(yōu)渥的生活，可即使披上最華麗的外衣，也不能光明正大陪伴在他身邊，所以他讓她等，她愿意等，等齊茂強大，等自己變得更好，她努力工作，想得到別人認(rèn)可，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得很好，可真當(dāng)危機來臨，才明白她是多么脆弱無力。

    她其實不恨齊茂，她能理解他的難處，她只是深深嫉妒那個能與他并肩的女孩，那嫉妒像蛇一樣吞噬著她的心，讓她痛苦不堪。

    她想，如果自己也有份良好的家世，能帶給齊茂想要的東西，那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但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她葉小小不過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和齊茂相識在Z城，他救過她，她愛過他。

    齊茂以前也說過愛她，她信了，可她根本不了解男人心里到底想要什么，剛才她還沒有開口，齊晟就知道她要去F國的事，齊茂背后計劃多久了？

    他不讓她去公司，自己搬了出去，也極少與她聯(lián)系冷落她，今天來不過是想警告她下周二必須離開，她哭也哭過，鬧也鬧過，男人還是狠下心走了，還派人盯著她不讓她出門，是害怕自己糾纏他，破壞他和秦明珠的感情嗎？

    不，她不會的，小小哽咽著快速抹去眼角的淚，他們有過七年美好的時光，他救過她、幫過她，給了她最好的教育和錦衣玉食的優(yōu)渥生活。何必讓一切最后變得那么不堪呢？

    她想起曾經(jīng)看過的一個動畫短片，是兩個和尚在下棋，小和尚問老和尚：“師傅，什么是人生若只如初見？”老和尚笑著告訴他：“意思就是啊，剛認(rèn)識一個人的時候最開心，但后來你的不開心也都與他有關(guān)?！毙『蜕胁唤鈫柕溃骸澳侨松糁蝗绯跻娨餐玫?。”老和尚把棋子放在了棋盤上，搖搖頭說道：“也不然，乍見之歡，不如久處不厭，好多感情是在渡盡劫波和久處不厭后，仍然只消往上抬一眼，就能萬般溫柔，涌上心頭，人生何必如初見，但求相看兩不厭?！?/br>
    齊晟話里的猶豫讓她感知到齊茂煩了她、厭了她，那就讓一切回到最初的模樣吧，她回她的Z城，齊茂繼續(xù)做他的齊家大少爺，莊子不是說過，兩條魚，與其在干涸的水洼里相濡以沫，還不如彼此放開，去廣闊的江流湖海里一展身手，相互忘記也好，至少彼此都自在，不會覺得虧欠。

    其實說起來她和齊茂哪有什么美好的初見？

    他們第一次相遇她就是躲在櫥子里當(dāng)見不得光的那人，現(xiàn)在又是他不能為外人道的隱憂，他養(yǎng)了她幾年是實實在在的情意，但要她再留在他身邊，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知道沒有齊茂的授意，門口保鏢絕對不會放她走，小小拿起手機繼續(xù)給男人打電話，他還是沒有接。

    她又給尹助理撥過去，直接說：“我想見齊先生。”

    尹樂林一聽是她，支支吾吾說道：

    “齊先生現(xiàn)在有個特別重要的會要開，吩咐別人不能打擾?！?/br>
    剛才送秦明珠去老宅，他本來想把手機的事抓緊匯報，結(jié)果老夫人讓他留下一起用餐，不大會兒齊先生也過來了。

    看著老夫人有說有笑地招呼孫子和未來的孫媳婦就座，他哪敢上去觸霉頭？

    他是知道齊先生和葉小姐真實關(guān)系的，心里也為這女孩子感到惋惜，葉小姐人聰明漂亮，性格也好，齊先生很喜歡她，從沒見他對她發(fā)過脾氣。

    在天新工作幾年，自己知道男人商業(yè)上的強硬手段，這次要不是顧及他父親，不可能陷入這么被動的局面，靠和秦家聯(lián)姻自救。

    那葉小姐也不會……

    小小睜大了雙眸，淚花凝結(jié)在眼里，心里酸澀難當(dāng)，這個時間點，哪有什么重要的會要開？齊茂是真厭煩自己了嗎？不接她的電話，連尹助理也不幫她轉(zhuǎn)達。

    “我就只見一面，和他說幾句話，不會讓你為難?！迸⒙曇舻模瑓s掩不住內(nèi)心那絲悲傷。

    餐桌前的齊茂早注意到助理欲言又止的模樣，給祖母盛上湯后，說自己出去抽支煙，把尹樂林叫到露臺問他怎么了？

    男人匆匆把上午的事大致說了一遍，那個電話確實接通了，不知道葉小姐聽出秦明珠的聲音沒有？

    齊茂心一沉，脊背掠過一陣寒噤，未知的恐懼蔓延開來，小小記憶力極好，她又見過秦明珠，上次還問他瑞鑫購買股份的事，她會不會已經(jīng)知道了？

    明明還是冬天，男人額上卻密密沁出了冷汗，想著今天她給自己打過的幾通電話，當(dāng)時他望著屏幕，手緊緊攥成拳，他不能接，他聽不得小小哭，早上她哭得自己心都亂了，害怕在那屋里再呆一會兒，他就會舍不得，同意她留下來的請求。

    他告誡自己不能再心軟，父親的事已經(jīng)給了他深刻教訓(xùn)，既然做了決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就必須狠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