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菊氏之死(鐵轡頭梗)
菊氏雖為淑夫人所救,然而胎氣大動,正在生死一線。而她腹中孩兒的生父左謙,此時卻被五花大綁于一處監(jiān)房內(nèi)。 “好久不見,左謙……大人?” 暴虐的黑旗軍恭敬地行禮退下,宮人們點亮了房內(nèi)的燈燭,刺骨的冷水從頭澆下,左謙打起了寒顫,卻也被沖洗去了身上的腥臊之氣。隨后一只葳蕤的繡鞋映入他的眼簾,他的頭被迫抬起,正對上那雙鳳眸。 方才那場對昔日夫妻的凌虐,已叫左謙心中有了幾分猜測。說來可笑,他此時竟不愿錦帝落入蒙族之手——若錦帝主政,至少能夠庇佑阿桃,可若越氏主政,阿桃與他皆會不得善終。 “怎么,見到本宮,竟歡喜得連禮數(shù)都忘了?” 鳳眸微瞇,越氏的眼內(nèi)滿是怨毒。她可沒有忘記,當(dāng)初蘇錦是怎樣用這個賤奴來折辱她的——即便從前的折辱并不出自左謙的本意,她也必要叫他百倍償還。 “還是……本宮不該稱呼你為左謙,而應(yīng)該叫你陛下賜名的‘王八’呢?” 如鸞鳥般的雍容之下,朱唇輕啟,卻偏偏吐出鄙薄的句子。越氏踱了兩步,來至左謙的臀后,她眉頭微挑,自有宮人殷勤地上前,為她扒開左謙的兩股,露出那被黑旗軍們撕裂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的肛rou。 “啊呀,瞧瞧我們江王殿下的心尖子,怎么屁眼兒都被cao出了拳頭大的洞來了呢?王八,這夫妻一同為奴、共侍一主的滋味如何?” 許久未聞“江王”二字,左謙的眼眶瞬間紅了起來。過往的溫情還歷歷在目,幾乎要灼傷他已經(jīng)冰涼的心,他不由自主地攥起拳頭,身體也顫抖起來。 “放心,本宮會留你一條賤命……畢竟,這‘王八’你當(dāng)慣了,既做了陛下和菊氏的王八,也不妨做做本宮與江王殿下的‘王八’,來人!” 滅頂?shù)恼廴枳屪笾t的身形搖搖欲墜起來。若說錦帝叫他失了為人的尊嚴(yán),那么越氏便是生生地誅心了——他雖不知“來人”為何,卻本能地感到了危險,可他周身被綁縛,已是為人魚rou、逃無可逃了。 “這是本宮賞你的小玩意兒,給他戴上吧?!?/br> 監(jiān)房不比別處,宮人們才尋到圈椅,就忙不迭地抬了來。越氏撫平鳳袍的裙擺,穩(wěn)穩(wěn)地落座,好整以暇地看著宮人們擺弄起左謙—— 那是一只精鐵打造的鐵轡頭,左謙被牢牢地制住,一個宮人獰笑著掰開了他的嘴,好叫鐵轡頭的口處、那根特地制的偽具深深地插入左謙的喉嚨。 “唔、唔!” 那幾不可聞的悲鳴隨著偽具深埋于咽喉。越氏瞧著腳邊賤奴的狼狽,心中燃燒著的、復(fù)仇的火光卻更盛。 蘇錦到底落入了他人之手。即便她聽聞蘇錦已淪落至被可汗cao爛了屁眼兒、甚至被cao得脫肛失禁的境遇,也不能解她心頭之恨—— 她只想親手地、一刀又一刀地剮了蘇錦才好。 越氏的眸光收斂。所幸男兒薄幸,待那莽漢cao膩了蘇錦,蘇錦總有落入她手中的一天,她如此想著,瞥向了匆忙來奏、已跪地待稟的心腹。 “找到菊氏了?” 那心腹自覺立了功勞,臉上露出些喜色,道: “回主子的話,是淑夫人收留了菊氏那賤人,聽那宮的動靜,那賤人似乎早產(chǎn)了,生得艱難呢……” 心腹稟奏完,偷偷地瞄向主子。她見越氏唇角微翹,心里也更歡喜了些。蘇錦的孽種,若是生不下來最好,若是生下來了,也自有法子叫他同蘇錦一塊去了。 ? “……頭、頭快出來了……娘娘!娘娘再用力?。 ?/br> 臨時抱佛腳自然是不夠的。一邊翻醫(yī)書一邊找生產(chǎn)的法子也只會叫手腳更忙亂些。正當(dāng)淑夫人一行煎熬得了不得時,德夫人從前留在宮中的醫(yī)女尋上門來,這才穩(wěn)住了福宮眾人的陣腳。 “元夫人,你可要撐住……若不然阿媛回來,可要埋怨死我的……” 那醫(yī)女剛施完針,聽到淑夫人這沒頭沒腦的話后,禁不住回頭白了她一眼——只是這句透著不詳?shù)脑挘押芙兴髯勇裨沽恕?/br> 菊氏面上已無血色。她甚至已經(jīng)覺不出痛了,只覺得身上漸冷。福宮雖有參湯吊命,卻無止血藥材,可她已有血崩之勢了。 鮮血濺落。 她聽到了那顆不屬于她的、心的跳動聲,那本該刺入她心臟的利刃,深深地陷在小錦的背部,血色氤氳。 “小……” “噓——” 小錦望著她。他舒展開了眉頭,似乎是想叫她放心?;鸸饴_,他竟學(xué)著她,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阿姊今年已經(jīng)十一歲了,怎么還在哭鼻子呢……” 一股暖流向下涌去。 火光淡去,燈影重重。她伸出手去,立時有人握住,卻不是她此刻念著的那個人。 “小、錦……” 她雖說不出話來,手上的比劃卻易分辨。那撲上來握住她手的淑夫人雖沒頭腦慣了,但也知她此時再經(jīng)不得刺激,只哄她道: “陛下旗開得勝,不日便起駕回鑾,元夫人,到時候都會好起來的……” 正在推腹的醫(yī)女聽了這話,手上一頓。她已將畢生所學(xué)都使了出來,可菊氏為逆賊玷辱,致使胎位不正,如今命懸一線——明明是那樣周全的準(zhǔn)備,卻因?qū)m正司的楊氏臨陣倒戈,置菊氏于萬劫不復(fù)。 若不是主子下了閑棋…… 醫(yī)女按捺住心中的怨懟,卻又止不住地替主子委屈,即便陛下識人不清,菊氏最掛念的,卻依然是那個不能護(hù)她周全的陛下。 “……” 冰涼的觸感。醫(yī)女抬起頭,菊氏將她的手掌翻了過來,在掌心一筆一劃地寫道: “德……” 余下的字已不必再寫。醫(yī)女不敢停下推腹的動作,只放柔了聲音,道: “主子和小皇子都安好,元夫人珍重自身,生下孩兒,來日可期……” 那“可期”二字還未出口,菊氏的面容便扭曲起來。醫(yī)女向下看,那粉嫩嫩的臉蛋已滑出了產(chǎn)道——嬰孩的啼哭聲響起,驅(qū)散了籠罩著禁城的這片死寂。宮人們七手八腳地圍上前去,淑夫人回頭看了一眼,對菊氏道: “恭喜元夫人,是個小公主呢……” ? 菊氏側(cè)臥在床上,溫柔地摩挲著她的小女兒。因著陛下的緣故,她是第一回親自給自己的孩子哺乳。為母的天性叫她又喜又悲——她是這樣疼愛這個小女兒,卻也知道離別在即了。 鮮血汨汨地從她的腿間流出,華貴的錦衾被染紅。淑夫人低下頭,默默地啜泣起來。福宮的宮人們一邊勸著主子,一邊也為著這場宮變后、自己未知的命運(yùn)而感傷。 “娘娘,還是把湯藥喝了吧……” 淑夫人抬起頭。那醫(yī)女倒是個仁心的,即便到了如此地步,卻仍服侍菊氏用完了最后一盅湯藥。她看著如紙人般、毫無血色的菊氏,想起聽說的、自她入宮以來受到的磋磨,又落下淚來。 “咳、咳——” 菊氏已無氣力抱起嗆奶的小女兒。醫(yī)女見狀,連忙放下藥盅,回身抱起嬰孩,將其翻過身去,輕輕地拍起背部,襁褓散開,露出了嬰孩圓潤潤的臀部—— 在那臀尖之上,竟有一點嫣紅的、如花朵般的胎記。 “像桃花呢……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會是個好意頭呢…” 醫(yī)女看向了菊氏。 菊氏看著她的小女兒。她艱難地抬起手,輕柔地?fù)徇^那抹胎記。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阿桃這個名字,只是來自于她家院里種的一顆桃樹,因為是女兒的緣故,她就被隨便地取了這個名字。 她半生辛苦,只愿她所遭受的災(zāi)厄,不再降臨到她的女兒身上——然而,這也只是鏡花水月空悵望。夜色中,一枚焰火凌空綻放;而一墻之外,夢魘般的唱喏聲響起。 “皇后娘娘,駕到——” ? “皇、皇后娘娘,元夫人,不,菊氏,她、她剛剛生產(chǎn),還求……” 利劍出鞘,寢殿內(nèi)的紗幔飄零一室。淑夫人上前,跪倒在越氏面前,卻被跟隨越氏前來的宮人“請”去了外間。菊氏的眼前已經(jīng)漸暗,她掙扎著想要護(hù)住她的小女兒,然而越氏只抬了抬眼,宮人們便扯住了菊氏的頭發(fā),將她從床上拖了下來。 襁褓墜落。 軟乎乎的小女兒被肆意地扔在了室內(nèi)的金磚上——她驟然離開了母親,委屈地哭了起來??墒墙阱氤叩木帐弦褵o他法。菊氏身上的罩衫被剝了去,她掙命地伸出手去,想要抱一抱小女兒,卻總有宮人笑嘻嘻地、將小女兒踢到離她更遠(yuǎn)的地方。 然而,這些看在越氏的眼里,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暢快。 “你倒是聰慧,知道活著會比死了更難過……” 越氏看著匍匐在她腳邊的菊氏,菊氏已氣若游絲,方才被拖拽經(jīng)過的地方,皆是斑駁的血跡, “本宮剛剛見完你從前的夫君,左謙……不過,也不能說是夫君……畢竟,若不是本宮,他的姻緣,本該……” 菊氏的眼前已是茫茫黑暗。 她不知這里的季節(jié),只忽地生出一株桃花,粉白似雪,她抬起頭,卻見一個美少年,坐在朱色墻頭,溫柔地向她揮了揮手,遂轉(zhuǎn)身一躍—— “……屬于江王,菊氏,左謙一直所愛的,從來都是江王呢?!?/br> 狂風(fēng)乍起,將如雪的桃花瓣吹落滿地。 菊氏望著哭得幾乎要閉了氣的女兒,她已抬不動手指,身下的金磚愈發(fā)冰涼,仿佛這是她一生的寫照。 所愛皆不得,所求皆成空。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