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生財家的棺材鋪就在李家小賣部的隔壁，這兩天生意似乎逐漸好了起來。

    “蔡家老掌柜菜中生棺材板一副——中等尺寸豹頭貂尾金絲紋紅木抬起——”店員伙計照例在來人定做棺材的時候，站在院子里往宅門外高聲喊一嗓子，這前半句是為了給故人提個醒，說是即將人隨棺去，在人間有什么想看的地方趕緊看咯，而這后半句是喊給活人聽的，路過棺材鋪的人就能從裝飾紋路和材質(zhì)聽出這人死后家里到底花了多大價錢下葬，在怡林村這個不大不小的地方，半天年就能傳遍所有人家。

    “肖家二少奶奶劉落玲棺材板一副——特大尺寸龍頭鳳尾水波紋楠木抬起——”少見的是今天居然有兩三家在排隊結(jié)賬，卜生財自己都來前庭介紹起生意來，這在以往風調(diào)雨順的怡林村實屬罕見。本來棺材鋪的生意就是半年不開張，開張管半年，這下倒好，光這天早上的五六筆生意就夠管三兩年的了。都說不怕鄰居死翹，就怕棺材鋪笑，卜生財還是非常恪守本分的一臉嚴肅，言不露齒，但心里早就樂開了花，而且多虧妻子在宴會上犯沖，讓他倆錯過“病豬宴”躲過一劫。

    卜生財因為小時候騎驢磕破了蛋，所以導致他那方面有點問題，所以一直沒能要個自己的孩子。他妻子杜若男結(jié)婚入洞房那晚才知道，但已經(jīng)為時已晚，年紀輕輕就守了活寡，但好處是如今30多歲了，依舊像人家20歲出頭的小姑娘那樣皮膚光潔，面色紅潤，香氣撲鼻，但這些卜生財都享受不到了，但他不在乎，人如其名，他只在乎生財之道。

    卜生財家還有個啞巴女兒，是小時候村醫(yī)院門口撿的，因為生下來的時候就哭的怪聲，被遺棄后正碰上卜生財結(jié)婚多年想要個孩子，就干脆接回了家里。但此女稀罕的地方是，雖然她發(fā)不出正常聲音，但聽力正常，啞巴可能是因為天生聲帶畸形所致，所以卜生財給她取名卜惠爍，寓意賢惠、閃爍，諧音“不會說”。卜惠爍也從小古靈精怪，盡管很難發(fā)出正常的聲音，但她還是會用僅有的一些發(fā)音配上語調(diào)模仿大人說話，以至于逐漸和家里人溝通上不成問題，比如她娘問她早飯想吃什么，她會說“啊嗄”，她娘就會煮個雞蛋，有時候會說“啊嗄把”，她娘就會攤個蛋餅，有時候指指屋外頭說“誒誒”，她娘就會彈她個腦瓜崩說“吃什么零食！”只有爹媽兩個人自己知道把這個女兒拉扯大有多不容易。

    出事那晚女兒本就在家，她雖然已到了花季，但因為不會講話，又長相秀麗，難免遭到村里其他同齡女孩排擠，一來二去就不喜歡參加這種群聚活動了。見到家里這兩天生意這么好，老娘臉上也抑制不住的快樂，就去問到底發(fā)生什么了。

    “那次宴會村里頭砍了頭病豬，大家都吃壞了肚子，有些抵抗力不行的就歸西咯?！?/br>
    “嗄腌八腌腌拔嗄？”

    “你說啥呢，總之你爹的鋪子這兩天生意終于紅火了，照這勢頭下去，不出立春提親的隊伍都要排到村口去咯?！?/br>
    “誒啊？”卜惠爍一臉疑惑，顯然她并不知道提親是什么意思。

    這時突然一陣sao動聲從門外傳來，卜惠爍趕緊跑去門口往外看，只見一群群烏泱泱的大男人朝著隔壁方向奔去，緊接著就傳來刺耳的打砸聲，杜若男一看不對，趕緊把自家院子大門牢牢關(guān)上。

    “不打緊不打緊，大家繼續(xù)看版式，咱這兒安全的很?！倍湃裟姓泻艨腿藗兊?，又悄悄把卜生財拉到一邊，問他這么多人去隔壁小賣部是怎么回事。

    “這你還看不出來，病豬是李家的，這下大家是來討債來咯?！?/br>
    “吳家老太爺吳亦奉材板一副——緊尺寸正刻杉木木抬起——”緊尺寸是最小的一種，正刻就是不加紋路的別稱，吳家去年年中時糧倉被一把無名大火燒光殆盡，這下沒本錢再刻紋了，就趁著屋外鬧事趕緊讓伙計把行話報了。

    卜生財還是親自謝過了吳家，因為撇去外包的刻紋，棺材板的利益他是一分錢沒少收，他手里掂著吳家省吃儉用大半年的積蓄，帶著吳家兒子兒媳往后門走去。

    前門外好生熱鬧，當李家鋪子店門被砸開的一剎那，人們?nèi)缛堪沣@了進去，有被木柵劃傷的，有被推倒踩著的，值錢的煙、酒柜子最先被搬空，還有平時放散錢的暗柜也被從地底下翻了出來，票證錢兩撒了一地，個矮的撿的起勁，肚量大的開始就地開吃食物，個兒高的把門框上的雕花木板給掰折拿走了，還有屋后頭的糧倉，大家你一把我一把地往兜里裝，裝不下的就把下衣擺翻起來當作盛器繼續(xù)裝，米面從衣縫里大把往外撒，幾乎裝一半撒一半，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整個店門連同后頭的糧倉就被搬空了，不能搬的就地糟蹋完算完事。

    等村長領(lǐng)著李家兒子兒媳來的時候，整個店鋪已經(jīng)空空蕩蕩一片狼藉，這個20歲出頭的小伙硬是嗝一下撅了過去，正巧碰上卜生財重新開大門來看情況，見李家兒子躺地上1米6不到的個頭，卜生財連棺材尺寸都替他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