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浩在軍營的訓練不怎么順利，陸三少的身體缺點平衡感，他總是磕磕碰碰的。

    但陸浩還是盡力跟上訓練的，他總得把身體練好，多活幾年，省得拖累洊至。

    想到?jīng)栔了行┳呱?，他聽見李憫沖他喊了一句什么，然后他就腳下一滑，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好在陸浩練了一些日子的武，順勢卸了力，早春衣服穿得也厚，陸浩自覺只是青了幾片，沒流血，他也沒管。倒是阿山接陸浩的時候見陸浩一身土，咋咋呼呼了半天。

    穆克己來拜訪陸浩的時候，阿山正在給陸浩上藥。

    穆克己看了一眼，覺得有些意外，青年的背上交錯著鞭痕，左肩還有很明顯的刀傷。他原本以為陸浩這種少爺身上應該很光滑。

    穆克己忍不住看向墻上的畫像，那個似乎有些身份的陸浩的相好。

    “少將軍啊，你們玩得挺花啊……”

    陸浩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穆副將，請收一收你腦袋里齷齪的東西?！彼忉尩?，“你想什么呢，鞭傷是父親揍的，刀傷是意外。”

    穆克己很明顯沒聽進去后面一句：“將軍大人揍的？那肯定是少將軍你的錯?！?/br>
    陸浩：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穆克己開始講陸將軍多么英明神武，陸浩的傷口疼，沒聽他說話。

    阿山怎么上個藥都笨手笨腳的，要是洊至給他上藥，肯定就不疼了。

    過了幾日，阿山看見陸浩從軍營走出來，他迎上去，想先仔細看看少爺有沒有受傷。

    但他突然覺得少爺身上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陸浩一身簡單地青衣，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給人的感覺還算溫和，不似在盛安時的跋扈張揚。

    阿山忍不住對陸浩道：“少爺這樣看真像世子啊?！?/br>
    陸浩微微一怔，問：“像嗎？”

    許是遠離了盛安，他終于不用去模仿陸三少了，而是做回了他自己。

    阿浩回憶了一下，驚訝地發(fā)現(xiàn)少爺和世子在許多方面都有相像的地方，連連點頭：“很像。”

    陸浩笑笑：“那也挺好的?！?/br>
    陸浩剛準備做上馬車回鐘府，穆克己騎著馬奔過來，把他拖去和陸將軍的舊部一起喝酒。

    自陸浩來到皆豐起，不時被那些參將拉過去喝酒，已經(jīng)放棄抵抗了。

    只是這些人怎么這么閑?。挎?zhèn)北軍沒活干嗎？

    今日是在某個中年參將的府邸上飲酒。陸三少天生酒量不差，陸浩甚至喝倒了一半人，不過他也實在撐不住了，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參將熱情地留陸浩住下，阿山便把陸浩搬到參將府邸的客房。

    酒桌上，剩余的一半人高談闊論起來，話題不免牽扯上姑娘。中年參將樂呵呵拍拍手，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從旁邊的房間走出來，參將豪爽道：“我請客，讓火楓樓的姑娘們陪咱們喝一喝?！?/br>
    穆克己為了不被自家娘子打死，搖頭拒絕了一個走過來的姑娘，他醉得自帶重影的眼睛突然看到有一群姑娘朝客房的方向走去，他嚇了一跳：“睡客房的人都喝趴下了，還來？”

    中年參將笑道：“哎呀，喝醉怎么就不能有姑娘了？再說喝一點更助興嘛?！?/br>
    穆克己喝得大著舌頭道：“少、少將軍也在?！?/br>
    “你放心，我特意關照少將軍了。”

    旁邊的江副將從酒壇子堆里抬起頭，罵他：“你個猥瑣小人還打著讓你家庶女做妾的主意呢！”

    “副將這話說的，我也不可能讓我家女兒主動勾搭少將軍啊，多毀姑娘家清譽。”

    穆克己和江副將齊齊松了一口氣，又聽參將道：“我讓菱兒姑娘去陪少將軍了，我知道少將軍喜歡男人，但火楓樓沒有小倌嘛。”

    穆克己和江副將上去揍他。

    他們這些糙人玩得亂也就算了，少將軍多單純的一個孩子啊，怎么能沾這些東西！

    兩人把嗷嗷直叫的中年參將扔在地上，對視一眼，不知道該不該去打擾陸浩，少將軍要是真有興致，他們也不能上去攔他啊。

    江副將猶豫片刻，還是下定決心，對穆克己道：“走，我們?nèi)タ纯??！?/br>
    穆克己遲疑道：“要不算了，少將軍想放松一下也是應該的?！?/br>
    江副將搖搖頭：“少將軍畢竟是燕王世子的人，還是小心些?！?/br>
    穆克己：好家伙，燕王世子？不愧是他們家少將軍。

    阿山盡職盡責的守在房門口，一個大漢把他拉走了：“參將請咱們喝酒。”

    阿山抬眼看見一個搔首弄姿地女人推開了少爺?shù)拈T，嚇得魂都飛了。

    我靠這些人要做什么！

    我會被世子殺了的！不對，少爺可能會先殺了我！

    他拼命掙扎，然而身后七尺大漢的手臂像鐵鉗一樣，瘦弱的阿山很快拖走了。

    秦城！快救我！啊不救少爺啊！

    菱兒關上房門，打量了一下床上睡得正熟的人。

    青年眉目俊逸，臉龐還殘留著幾分少年稚氣，看起來年歲不大。渾身的酒氣放在那些士兵身上是糟蹋，但青年靠著他那張帥臉，硬是平添了灑脫不羈。

    參將沒告訴她這位公子哥的身份，菱兒也不在乎，反正銀子都給過了。

    而且這人看起來身材也挺好的，白睡她也不虧啊。

    菱兒爬上了床，熟練地解開他的腰帶，往下摸去。

    青年輕哼一聲，含糊地喚：“洊至？”

    他這一聲像是從嗓子眼擠出來的，模模糊糊輕輕巧巧，帶著天真的醉意和幾分委屈。似乎是單純的回應，卻偏偏尾音纏綿，露出了些勾人的小心思。

    菱兒愣了一下，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多了，她手下微微使了些力道。

    青年腰身微微一顫：“嗯～別～”

    青年叫得露骨放縱，聽得菱兒口干舌燥。

    這種看似欲迎還拒，實則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勾引菱兒很熟悉，她就是這么對恩客叫的。

    菱兒挫敗地停下來動作，原來這個公子哥是那邊的啊。

    銀子都收了，菱兒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上吧。

    她貼上青年，想給他一個吻。

    陸浩迷迷糊糊地感覺一只手在亂摸，他下意識以為那是洊至。

    許久沒被洊至碰，身體很快熱了起來。

    只是那人接近的時候，只有刺鼻的胭脂氣味，并非他期待的草藥香氣。

    陸浩猛得一驚，不是他。

    菱兒的手腕突然被一把握住。青年睜開眼，眼里沒有半分醉意：“抱歉，不用了?！?/br>
    他干凈清澈的眼神看得菱兒一慌，下意識從他身上下來。

    青年沒再看她，起身拉好衣服，穩(wěn)穩(wěn)走出了門。

    陸浩正碰上匆匆趕來的穆江兩人，兩人圍著他打轉，見他安好，又一個跟他道歉。

    陸浩頭暈得厲害，不知道這兩人嘮嘮叨叨說了什么。

    他只是想，下次不喝這么多了。

    這要是讓洊至知道，洊至可又要吃味了。

    六月十五，陸浩難得的休沐日，穆克己說要帶他去皆豐城游玩。陸浩其實沒什么興趣，只是他留在鐘府也無事可做。

    他最近看醫(yī)書的時候總是在想洊至會開什么方子，看話本的時候總是想到?jīng)栔習粫矚g，練武的時候總是在想洊至練得如何了，便是作畫，也無非就是畫洊至的畫像。

    除此之外他也沒什么旁的愛好，不如和穆克己去轉轉。

    誰知穆克己是和他娘子石氏一起來的。他要去廟里求神仙保佑母子平安，叫陸浩純粹就是為了多個侍衛(wèi)，省得廟里人多擠到了石氏。

    他還逼著陸浩叫石氏嫂子，陸浩心里算來算去，這輩分也不對啊。

    “哎呀娘子小心！”

    “夫君太大驚小怪了，沒事的?！?/br>
    “我擔心你嘛，你還是拉著我吧。”

    “太讓人害羞了。”

    “你是我的娘子嘛?！?/br>
    “夫君你真好?！?/br>
    陸浩：煩死了！

    阿山：秀人者恒被秀之。

    皆豐城里的靈女廟倒是香火鼎盛，穆克己忙著照看石氏，壓根就沒有給陸浩介紹的意思，陸浩自己看了看門口的石碑，講了靈女娘娘原本是皆豐城的一個普通少女，年紀輕輕就死于戰(zhàn)亂，她死前不忍百姓受苦而落淚，感動了天上的神仙，被點化成神，此后都在皆豐保護百姓。

    因為是女性神袛，所以來靈女廟保佑母子平安的香客比較多。

    陸浩見石氏和穆克己都進廟了，也跟了進去，一是人來人往的，石氏大著肚子確實需要人看護，二來，他也想給洊至求個平安，瀾北城那邊到底危險。

    陸浩拜完靈女娘娘，轉頭看見鐘晏從后殿出來。

    兩人都愣了一下。

    鐘晏再看到旁邊的穆克己，臉上露出些尷尬。陸將軍和鐘家關系不好，鎮(zhèn)北軍的人自然也和鐘家井水不犯河水。

    穆克己知道陸浩住在鐘家，心里對鐘家略有改觀，他也不好讓陸浩難做，主動打招呼：“鐘二老爺，真巧啊?！?/br>
    鐘晏忙回禮，他見石氏有身孕，厚著臉皮道：“我和住持相熟，天氣也熱了，嫂子不如在后面休息片刻，喝口茶水。”

    陸浩扶額，你怎么也叫嫂子。

    穆克己考慮到石氏的身體，便應下了。四人進入后殿，住持不知去哪了，鐘晏給他們倒了茶水。

    陸浩問鐘晏：“二舅父，你在這……論法？”

    “沒有，你大舅父讓我跑腿?！辩婈绦π?，“說起來和你有關呢?！?/br>
    陸浩不解，鐘晏從懷里摸出一個錦囊，解開繩結，把里面的東西在陸浩眼前晃了晃。

    是個只有半個拇指大小的玉墜，雕成了一只小小的淡青色的鶴，應該是為了戴著舒適，展開的翅膀都是圓圓的，非?？蓯?。

    玉墜已經(jīng)用墨綠色的繩串起來了，在空中來回晃悠，午時的陽光透過玉墜，能看出來玉質很通透。

    穆克己道：“靈女淚，好東西呀?！?/br>
    陸浩聽穆克己解釋才知道，這玉是靈女廟附近產(chǎn)的、皆豐城特有的玉種，特點就是通透，傳說是靈女娘娘落淚而成，產(chǎn)量極少，很是珍貴。

    陸浩問：“給我的？”

    鐘晏搖頭。

    陸浩：……

    “別不高興嘛，是給燕王世子的?！?/br>
    陸浩愣了一下：“給他？給他做甚？”

    “算是、額、沒見面的見面禮吧，皇家是厲害，我們也不能讓人家小瞧了去。”鐘晏得意道，“靈女淚是皆豐特產(chǎn)，產(chǎn)量太少所以幾乎沒有外流，就算是燕王世子肯定也沒有。這的住持也特別擅長雕玉，不必那些名家差。想也知道陸將軍肯定不喜歡世子，我們就替你做點什么嘛?！?/br>
    陸浩深切地感受到了鐘家的關愛，覺得受之有愧：“不用這么麻煩，再說也太貴重了?！?/br>
    鐘晏把玉墜放回錦囊，遞給陸浩：“拿著吧，大哥和二姐他們沒法疼小妹了，大約想把小妹的那一份也補給你?！?/br>
    陸三少應該收下的，于是陸浩收下了。

    說來，除了那枚扳指，自己還真的沒想過要給洊至送什么東西。

    “多謝你們?！标懞剖蘸缅\囊，奇怪地問：“住持怎么知道洊至喜歡鶴？”

    “我告訴他的，你那畫上成天都是青衣和白鶴，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就只有那幾種顏料呢。”

    賀淵的回信如期而至。

    他果真去了涇曲。陸浩忍不住在心里埋怨他，討厭的家伙，不知道自己會有多擔心他嗎。

    此念一出，陸浩驚覺自己變了，若是換在從前，最支持洊至去做他想做的事的應該是自己，為何如今他卻瞻前顧后的呢。

    他第一次知道想念會讓人發(fā)瘋，他離開洊至越久，原本干凈透明的思念越就沾染上焦躁。

    像是被蟲害侵染的植物，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潰爛腐敗，卻半點也無法去除那煩躁。

    “洊至，

    關于你去了涇曲這件事，簡而言之，我在生氣，我知道你必會去的，可我還是很生氣。

    鎮(zhèn)北軍的人都很好，皆豐城很平靜，你不用擔心我的安危。就是最近總有人在我旁邊秀恩愛，有點不爽。

    我學會射箭了，就是準頭很差。皆豐城有一個很大的鐵匠鋪，全是兵器，你應該會喜歡的。對了，敬山居士的新話本很好看，你看了嗎？

    你瘦了我會心疼的，你要多吃點東西，好好練武。皆豐城的男子會在七夕那天給姑娘們送自制的點心表明心意，我試著學學，以后做給你吃。

    馬上到你的生辰了，不能在你身邊，我很抱歉。

    鐘家送給你了一個禮物，收下吧，你會喜歡的。

    陸浩”

    他想寫今天是離開你的第一百八十四天，我真的很想你。

    他沒寫。

    他不寫出來的話，還可以欺騙自己，他忍得住。如果寫出來，也不過只能認識到自己的無能無力罷了，不過是讓洊至更擔心他罷了。

    陸浩發(fā)了一會呆，只是把他這些日子畫的最滿意的一幅畫找出來，他想把畫和信一起寄給洊至，希望洊至收到以后會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