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惡魔的天使老攻(十三)
沙王的血rou與骨骼早就被噬魂鬼蠶食干凈,瘟疫法師從小山般的沙色甲殼中翻出一片發(fā)著熒光的半透明碎片,他伸出骨爪探取碎片,卻遭到另一股無形之力的牽扯??斩吹镊俭t頭無法做出表情變化,但所有人都感覺到瘟疫法師的怒意,他冷哼一聲,對著虛空說:“閃爍荒原,你是時候睡一覺了?!?/br> 赫萊爾從瘟疫法師的只言片語中理清了前因后果,閃爍荒原的確是有思想的活物,神識碎片也是真實存在的,正是被瘟疫法師取出來的那片熒光。不知道他在什么時候以什么方式控制了沙王,但應該比陳被抓住更加久遠,至于為什么要等這么久才取出神識碎片也無從得知,畢竟以他的實力,絞殺一只被控制的獵物應該不是問題。 瘟疫法師與荒原的意識相持不下,碎片脫離甲殼束縛,急于回歸主體,在瘟疫法師手中不停震顫。西奧多進入觀望狀態(tài),他很清楚以他們六人此時之力,絕不可能戰(zhàn)勝瘟疫法師,光是應付沙漠蝎都耗盡了余力。剛逃出生天的圣騎士長期被囚,魔力與體力疲軟,四個殘兵更是離昏死不遠,西奧多必須保證所有人的安全,盡早回到王城報告瘟疫法師復活的噩耗,或者說,瘟疫法師當年并沒有被神明殺死,而是用某種方法詐死,逃過最終審判。 天地間一片寧靜,閃爍荒原無法和人類溝通,在意識的虛無中與瘟疫法師暗自較勁,碎片在骨爪掌心發(fā)出嗚咽的低吼,卻被死死鉗住,始終無法掙脫掌心的囚籠。但瘟疫法師也并未占上風,他無法攻擊沒有確切實體的閃爍荒原,掀起一團散沙只是不痛不癢而已。 一陣詭異的摩挲聲從天地各處襲來,上一秒還在耀武揚威的沙漠蝎如臨大敵,掙脫瘟疫法師的控制向沙漠中退去,卻在力量抗衡中自爆成血泥,一時間如新年煙花表演般噼里啪啦響個不停,眾人嫌惡地躲開,重新聚于一處,靜觀荒漠與法師的惡斗。 漫天黃沙被賦予了靈動的生命,在法師身周筑起一道高聳的沙墻,阻擋了圍觀者的視線,西奧多當機立斷,沖戰(zhàn)友說:“此地不可久留,走?!?/br> 眾人深知此時不能與瘟疫法師硬拼,三個魔力耗盡的法師,兩個筋疲力盡的戰(zhàn)士,西奧多的幻火也進入充能期,毫無倚仗??蹇吮称鸢牖杳缘母@账固?,陳攙扶著風暴烈酒,西奧多領隊,赫萊爾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他身后,一行人頂著暗夜寒潮向西風小鎮(zhèn)走去。 沙墻里悶哼與吟唱聲不斷,細小沙粒匯聚成無數(shù)巨獸,以尖利的獠牙和鋼鐵般的前爪襲擊瘟疫法師,法陣光亮大作,轟碎一只又一只史前怪獸,那風沙散了又聚,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凝聚之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就像千萬年間一直延續(xù)的信仰,勢要將敵人趕出家園。 直到晨星乍現(xiàn),紅日初上,抵達沙漠邊緣的人們才感受到荒原深處的撼動,似一場大爆炸,卻更像是荒原為不再完整的靈魂而哭泣。眾人疲憊回頭,怔怔看著如海市蜃樓一般飛揚入天的塵土,拖著殘破的身體回到人類邊界城池。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連夜奔波逃命,除了西奧多以外,赫萊爾等人均憑一口氣爬上旅館,也不管進了誰的房間,看見柔軟的床便一頭栽了上去。醒來的時候,赫萊爾發(fā)現(xiàn)西奧多坐在床邊,自己正抱著他的腰,而他在精心護理自己手臂上的傷口。床的另一邊是緊緊抱著福勒斯特的卡洛克,尚在沉睡中,會客沙發(fā)上則東倒西歪地半躺著風暴烈酒,陳脫下他的靴子,抖出里面的細沙。 赫萊爾滿臉通紅,收回不老實的手,歉疚地說:“對對對、對不起!我……我真是色膽包天!啊不,我是說,我睡覺的時候喜歡抱著枕頭?!?/br> “沒關系?!蔽鲓W多淺淺笑著,臉上還留著血跡與黃沙,但這絲毫沒有削弱他的俊美,他小心包扎好赫萊爾的傷口,輕聲說,“你的身上還有很多傷,請允許我為你治療?!?/br> 西奧多眼神示意赫萊爾脫掉衣服,赫萊爾想起破布一般的身體,痛苦地搖了搖頭,說:“我的魔力恢復了一些,用焦土就能治療傷口,不能麻煩你?!?/br> 陳笑著說:“一會兒我也能用上帝之手治療你們,不過我或許需要你的奧術鞋補充一點魔法。” 赫萊爾從床上躍起,高興地穿上奧術鞋,吟唱咒語,一股充沛的魔力溢出,順著每一位戰(zhàn)友的經(jīng)脈流向全身,睡夢中的人舒服地直哼哼,就連西奧多也忍不住閉上了雙眼,感受著魔力暗涌。 “上帝之手!”陳輕聲吟唱,房間內(nèi)圣光四射,眾人身上的細小傷口幾乎全部愈合。陳疲憊地坐下,甩了甩頭說,“我也需要休息一下,上路之前叫醒我?!?/br> 赫萊爾點頭,跟著西奧多去洗漱。袍子上布滿撕裂的破口,就連鎖子甲也未能幸免,被沙王的巨鉗劃出幾道裂痕。他就著清冷的水沖了沖身子,在西奧多看見之前便穿上了衣服。西奧多茫然地看著他,突然生氣地抓著他的手腕,說:“你在流血!讓我為你治療?!?/br> 赫萊爾看不見身后的傷口,只感覺被冷水一激,背部一道血污散開,皮開rou綻的傷口如同被灌入了冰,疼得他齜牙咧嘴。西奧多作勢要脫赫萊爾的衣服,赫萊爾蹲在地上,痛苦地說:“我……我的身體很難看,不想讓你討厭……” 西奧多漂亮的藍色雙眸微微一睜,眼神變得溫柔,他脫下自己的長袍和里衣,如圣光般白皙的皮膚與健美的胸膛一覽無余,赫萊爾還沒來得及眩暈,就見他轉(zhuǎn)過身,后背上有兩道觸目驚心的紅色傷疤,就像……就像本應與生俱來的翅膀被生生砍下,留下無法愈合的傷口。 西奧多淡淡地說:“皮rou只是表象,我們的靈魂并無二致。” 赫萊爾茫然點頭,完美的西奧多因為這兩道疤變得不那么完美,卻又因為坦然而更加完美了。在這極具沖擊感的畫面中,赫萊爾沒有生出任何猥褻的念頭,像欣賞一尊雕像一樣看著西奧多漂亮的身體,繼而敞開白色的單衣,將自卑毫無保留地展示出來。他說:“傷口好像在背上,謝謝你,西奧多?!?/br> 西奧多的眼神治愈了赫萊爾的心,他沒有絲毫厭惡,反倒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那些深深淺淺的縫合線,將赫萊爾的身體翻轉(zhuǎn),舀出一盆水,念誦圣音,用沾了圣水的布拂去赫萊爾身上的臟污,在他的傷口上擦拭,冰涼的溫柔令他感到十分愜意,他大喇喇地坐在地上,為西奧多介紹他的每一道刀疤,他感覺到傷口的皮rou在西奧多如耳語般的圣歌中緩緩生長,那令人顫栗的神圣讓他忍不住蜷縮起來,仿佛被某道視線看透,卻全然不覺窘迫,反倒有一種完全交出自己,獻給信仰與傾慕的愜意。 赫萊爾不知何時睡去,還保持著在母親體內(nèi)的蜷縮姿態(tài),靈魂被反復滌蕩,坑坑洼洼的皮膚被擦干,裹上干凈柔軟的衣物。 “唔……這是?”赫萊爾睜開雙眼,他很久沒有睡過這么舒服的覺了,忍不住縮在暖和的布料里拱了拱。 “你終于醒了,赫萊爾?!憋L暴烈酒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時間緊迫,我們必須日夜兼程回王城,警告那些老頭子們?!?/br> 赫萊爾清醒過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馬車上,頭枕著西奧多堅實的大腿,他羞紅了臉,一溜煙爬了起來,撓著后腦勺說:“對不起……我我我、我太困了一不小心睡著了我我我去趕馬車!” 風暴烈酒爽朗地大笑,按在探出布簾的赫萊爾的頭上,說:“我趕夜車,你明天早上來交班,現(xiàn)在讓西奧多好好休息,他照顧大伙忙了一天?!?/br> 赫萊爾忙不迭走回后座,端正坐直,拍了拍大腿,說:“請、請休息!” 西奧多看著窘迫的赫萊爾,笑著躺了上去,纖長的脖頸枕在赫萊爾的大腿上,立即感受到薄薄衣料下漸漸燃起的溫度。赫萊爾頭暈目眩地看著西奧多完美的睡顏,咽了咽口水,心臟幾乎要從胸膛里跳出。 這段時間的相處下,福勒斯特和卡洛克已經(jīng)非常熟絡,甚至于彼此依賴,福勒斯特雖然箭術高超,但體力只比普通少年好一些,頻繁走位讓他不能長時間高精度戰(zhàn)斗,筋疲力盡之時,總是卡洛克負責背著他休息。此時他倆正靠在一起閉目養(yǎng)神,陳則獨自坐在另一邊,準備接下半夜的班。 赫萊爾看著可靠的戰(zhàn)友們,滿足地閉上眼睛,在地下室度過的漫長歲月中,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和素不相識的人成為出生入死的戰(zhàn)友,這種被信任和照顧的感覺真是太棒了,比有吃不盡的巧克力還要幸福。在迷迷糊糊的顛簸中,他感覺到大腿上的溫度與安寧。西奧多的睡相很踏實,也興許是累了,一晚上都沒有挪動過,高大的身軀蜷縮在窄小的后座上,被睡得暈乎乎的赫萊爾緊緊抱住脖頸。 原本五天的路程,在日夜兼程的快馬加鞭下只花了不到三天。赫萊爾主要負責白天趕馬,晚上則半害羞半強硬地靠著西奧多睡覺,到達王城時,六人皆是風塵仆仆,滿臉泥沙,就連氣質(zhì)出眾的西奧多也難以避免的灰頭土臉,再加上衣服破破爛爛,險些讓看守城門的騎士認不出來。 馬車進城后,一路長驅(qū)直入光明教廷。赫萊爾先率團去傭兵大廳交任務,上次的辦事員看著他掏出五株完好的、保持存活的劍齒蘭,驚得大叫起來,霎時間整棟大樓里的人都跑了出來,有過來交接的傭兵,有辦事的員工,還有街邊的居民,大伙七嘴八舌地討論晨星傭兵團的沙漠之旅。 “很危險!但是最大的危險被我們……還有風暴烈酒和陳大叔解決掉了!”赫萊爾鼻子翹得老高,滔滔不絕地說,“克里瑟歷斯,也就是沙王,他真的很強大!你看我背后的裂口,還有卡洛克臉上的傷痕,那可真是一場惡戰(zhàn)吶!” 眾人嘖嘖稱奇,遠離邊疆的城鎮(zhèn)居民對于神秘的閃爍荒原并不了解,更是從沒聽說過沙漠本身會有意識,還造就了一個兇狠異常的怪獸。在回來的路上,西奧多懇請赫萊爾等人不要把瘟疫法師的事情說出去,一是怕動搖民心,二是大部分人并不知道瘟疫法師的過去,三是這很可能影響教廷的地位——他并不在乎自己的職位,只是一旦失去教徒的信仰,光之靈泉會徹底枯竭,無法保衛(wèi)人類的城鎮(zhèn)。 赫萊爾自然照做,而福勒斯特與卡洛克都不和人交流,沉浸在二人世界里,不知道每天在做些什么。晨星傭兵團首戰(zhàn)告捷,領到兩千六百枚金幣,路上開銷花去了九十枚,赫萊爾簡直要樂瘋了,他給每個人發(fā)了七百金幣,留下三百作為團費。 拿到第一筆工資的赫萊爾立即闊綽地買了一袋什錦巧克力,弗里茲給的法師長袍舍不得扔,他拿到裁縫鋪里找人補好,順路給福勒斯特和卡洛克各買了一套戰(zhàn)斗便服,又去鐵匠鋪修好鎖子甲。到了晚上,三人暫住于旅館,教廷派人找上門來,請他們前往密談,赫萊爾知道這是上頭的大人物要了解瘟疫法師的事,于是老老實實坐上了樸素的馬車。 王城的夜晚與邊陲小鎮(zhèn)完全不同,飯店酒館生意紅火,濃妝艷抹的舞女一邊唱歌一邊扭動。路上馬車絡繹不絕,穿戴精致的王公貴族們前往劇院觀看歌劇表演,或赴宴會交際。留守的傭兵們一起喝酒聊天,交換情報,偶爾有人與巡邏的騎士起沖突,但最終也打不起來——王城內(nèi)禁止私斗。 看著這燈紅酒綠的繁華都市,赫萊爾不禁感嘆世界真美妙,就連巧克力的口味與品質(zhì)都比黎明小鎮(zhèn)要好得多,難怪有那么多年輕人背井離鄉(xiāng),前往王城打拼。隨行的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馬車到達光明教廷,從側(cè)門進入,駛向一棟不知名的建筑。 “到了,請各位下車?!彪S行人員冷淡地說,“稍后請謹言慎行,這邊走?!?/br> 赫萊爾不自在地跟著他,在偌大的建筑物中左繞右繞,最終走進一間寬敞的會議廳。圓桌邊已經(jīng)坐了一圈人,風暴烈酒翹著二郎腿,一邊喝酒一邊朝赫萊爾擠眉弄眼,陳坐在他旁邊,一把劈下他拿著雪茄的手,并朝晨星傭兵團點頭致意。西奧多坐在一個老頭身旁,正是赫萊爾測評那天的老頭,剩下十幾個人也都很面熟,只是主位上竟然坐著一個很年輕的男人,眉目清秀,穿著藍色主調(diào)的法師長袍,充滿威嚴卻又莫名平和,他笑著說:“請坐,我叫奈里夫?!?/br> 赫萊爾等人就著三張空椅坐下,明顯不習慣這種壓抑的氛圍。奈里夫笑瞇瞇地介紹所有在場人員,除了晨星傭兵團外,都是教廷和騎士團的領導人物。簡短寒暄后,西奧多神色緊張地說:“瘟疫法師出現(xiàn)在閃爍荒原,他試圖奪取神識碎片,不知道是否成功?!?/br> 這句話無異于一顆威力十足的炸彈,眾人顯然沒想到緊急召集的會議內(nèi)容會是這么一個不亞于世界末日的壞消息,然而奈里夫只是倏然一怔,隨即又恢復了笑容,說:“羅坦德吉利的命星在前幾天沖擊了我的星辰領域,我還以為這是創(chuàng)世神對我開的一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