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硝煙余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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涴花溪不是溪,是一條蜿蜒的河流。河流從兩岸的梅花林中穿行而過,一邊有很多小孩在地上踩著花瓣和楓葉瘋跑,父母忙著照相;另一邊是黑壓壓的一片墓碑,巨大的死亡、安寧的氣息籠罩著他們。 八年前。 7月31日晚6點,火災由19區(qū)南部浣花區(qū)季家莊園開始,殃及整個莊園內部,及相連兩個山奈集團研發(fā)基地,再向西南處,沿21號山脈蔓延。 火災持續(xù)一周,死亡一百零三人,重傷二十一人,輕傷三百六十人,傷亡集中為山奈集團研發(fā)工作人員,及消防和救援隊人員。引發(fā)空氣污染指數pm達2.7,霧霾影響達3年。 嚴重程度達特級僅次于“沙溫鎮(zhèn)新型樹狀病毒感染事件”與“月亮島病毒泄露事件”。 事故調查專員對火災現場勘探,得出分析: 火災從季家莊園內一個小型醫(yī)藥研發(fā)實驗室開始,誘發(fā)莊園內安保系統(tǒng)異常封閉,救援進不去,內部人員逃不出。季家所有人,包括樓內工作人員,除當時正在朋友家學習繪畫的高中生兒子季言岑外,全部身亡。 這也是死亡人數遠高于重傷人數的曲線一異常原因。 民眾對提供安保AI智能監(jiān)控系統(tǒng)的深虹公司發(fā)出強烈不滿,母公司ROM集團新上任CEO喻川小姐對此事公開發(fā)言,表示配合一切調查,并保留追究責任。 而次日事情發(fā)展急轉直下。 ROM對此事態(tài)度急轉,變?yōu)榫}默。年僅15歲的季言岑在直播發(fā)布會中,代表山奈集團道歉:表示已經與事故調查專員核實,安保系統(tǒng)異常封閉大門與ROM集團并無責任關系,屬于多系統(tǒng)運行混亂,并愿承擔此次事件所有的經濟損失。 事情也就這樣落下帷幕。 火災發(fā)生后,聯邦保留了這片舊址,祭奠那些死去的人們。但這里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大型植物公園,除了那些墓碑,看不出任何火災的痕跡。 “火災是最容易恢復的,”許顏嘉在陵游旁邊說,“不同于工業(yè)污染的持續(xù)性,火災甚至會對森林起一個更迭換代的作用,讓整個小型生態(tài)系統(tǒng)修復重建?!?/br> “小姑娘你們是附近的大學生?。俊币粋€五十歲左右的婦人湊上來。 “是的阿姨,我們最近放假,就想來逛一下這邊?!?/br> “難怪我說,說話就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br> 許顏嘉羞澀的笑笑:“阿姨也來看花嗎?” “哦~我父母也在這場火中去世了,我來給他們拜個年?!眿D人往上提了提籃子,向他們展示里面的一大束現摘鮮花。 “啊……對不起?!痹S顏嘉想到之前自己說的“火災是最容易恢復”,有些羞愐。 “不不不,你說的有道理,你看這才過去七八年,這邊的樹就已經長得幾個人都環(huán)抱不住了?!?/br> “是啊,”許顏嘉也感慨,“56區(qū)從來沒有這么大的樹,地上都全是油污和瀝青?!?/br> “這片地能保留下來,也多虧了山奈集團?!卑⒁谈锌?。 “啊……我以為大家會怪他,畢竟火災因他家而起,才蔓延到這一片街區(qū)的?!痹S顏嘉說。 “話是這么說,但那是一個故障引起的傷痛,大家都不想它發(fā)生,那孩子還每家每戶的賠償,把整個公司都賠空了,如今又東山再起到這個地步,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您也這樣想嗎?”許顏嘉的眼睛亮了起來。 阿姨把兩枝百合送到他們手上:“這是無法把控的災難,重點是要現在好好生活!” 陵游接過了,汁液通過花莖染上他的手指,百合的香氣縈繞,纏繞在他指尖。 宋宴家。 宋宴和程余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程余的茶已經喝完了,七七八八的話題宋宴也已經絞盡腦汁。 陸瀾舟露出了他所見過的最冷漠的一面,不說話,也不在意這邊的尷尬場景,像一個透明人。 只是連帶著信息素都很冷,像一塊寒冰,遠遠的壓制著宋宴,讓他十分不舒服,胸口悶悶地堵,有些呼吸不暢。 他和陸瀾舟認識十幾年,陸瀾舟一直把信息素控制得很好。 剛剛分化的時候,他們出去郊游,負責老師都會下意識把alpha們互相隔開,以免同性信息素相互刺激,但他可以肆無忌憚地與陸瀾舟廝混在一起,陸瀾舟從來不會亂放信息素,對他偶爾控制不好的信息素,也從來沒有表現出攻擊性。 程余還坐在那兒,巋然不動,偶爾盯著陸瀾舟,眼神里有些莫名的恐懼和害怕,但陸瀾舟沒有看他。 宋宴最后還是沒忍住開了口:“程余你是開車來的還是坐公共交通來的?我送你出去吧?!?/br> 程余沒有看他,像是終于鼓起勇氣:“陸瀾舟你能送送我嗎?我有話跟你說?!?/br> 空氣沉寂了好幾秒。 “程余,我以為我們之前說明白了?!标憺懼圩鴽]有動。 程余顯然也受到了陸瀾舟信息素的影響,聽見拒絕,他的臉變得更蒼白了,但還是堅持把話說了下去:“是陵游的事。” 陸瀾舟放下手機,站起來走到程余面前,那股凌冽的信息素壓得宋宴更難受了,一種胃部被人打了一個悶拳的鈍痛感傳來。陸瀾舟沒有說話,眼神示意程余先走。 程余整個人抖得像只小雞仔一般,但還是梗著脖子,走在陸瀾舟前面。 雪融化得很快,只有樹枝根部及墻角縫隙里剩余絲絲白雪,與春天負隅頑抗著。 冬去春來,枝頭已經有了嫩芽,倒春寒帶來的冷更是細細密密,沿著肌膚紋理,滲進骨子里。 陸瀾舟跟在程余后面,鞋子踏上枯枝,發(fā)出斷裂的噼啪聲。 有寒風拂面,程余攏了攏外套,空曠的氣息也讓他好受了些,他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起一些往事。 “你還記得我們剛認識那個冬天嗎?有一天放學,也下了雪,地上滑。吳霏林在路上滑了一跤,摔倒了,我第一反應想去拉她,你剛剛經過我旁邊,把我拉住了,對我說‘她看起來還好,身上也沒有很臟,比起有人拉她起來,可能她更希望這么丟臉的時刻,不會有人看見……’” 程余站定:“圣誕那天,我私自查陵游的事情,抱歉。” 昨天晚上下了雨,如今風吹過時,樹上簌簌地掉下一些水滴。 宋宴在家穿著拖鞋兜了個圈,莫名覺得廚房正在燒熱水的智能小機器人有些吵,他走過去關掉了它。 透過廚房的落地窗臺恰好可以看見庭院外,陸瀾舟和程余已經走遠了,外面看起來十分安靜,宋宴喝了兩口水,又把程余喝水的杯子放進了洗碗機,在洗碗機前大腦放空了半分鐘后,轉過身進了臥室,套了個外套出了門。 陸瀾舟雙手插兜,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冷得仿佛要與雪融為一體,靜靜聽著程余說話。 “但其實我挺開心的,看到了你的另外一面,野心、魄力,一點也不像我認識的你,你以前總說,你家人對政治不感興趣,可當初他們想盡辦法讓你來和我們一起補課,就不會只是想讓你兩袖清風?!?/br> 程余抬起頭,定定地望著陸瀾舟,“你知道我父母的職位,我能給你你想要的東西,遠多于陵游,甚至是宋宴這個朋友能給你的。” “我對權利不感興趣。”陸瀾舟說,“如果你不是和我說陵游的事,我就先走了?!?/br> 程余終于崩潰:“陵游陵游!陵游他怎么不告訴你和夏教授是什么畸形關系呢?就那個一輩子奉獻給學術的單身教授,收養(yǎng)陵游后來又死了的那個。什么親屬收養(yǎng),夏教授學生時期有個很喜歡又沒能在一起的同窗,陵游長得和那個人挺像的……” 宋宴終于忍受不了,從樹叢后面跳出來:“夠了程余,我送你出去。” 程余看了一眼宋宴,對他的到來沒有很大的驚訝:“你們alpha還真是……好壞不分,宋宴你是個傻子我早就知道。陸瀾舟,睜開眼看看你喜歡了什么爛人,他能給你什么?你就是被他的信息素糊了心!你會后悔的?!?/br> 沒等宋宴動作,空氣中的信息素變得更加暴虐,陸瀾舟面無表情,只是直接揪著程煜的領子,將庭院大門打開,把他推出去。 然后他們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許顏嘉和陵游。 “你們回來啦?” 陸瀾舟說,不著痕跡地將程余推得更遠。 那一瞬間,壓迫感突然消失了,一切仿佛回到了春天,宋宴長舒一口氣,看著陸瀾舟走向陵游,給了他一個熊抱,肆意汲取陵游身上的味道。 那眼神不像是看愛人,像在看自己的所有物。 宋宴突然回想起那個大家睡在一起郊游的暑期,陸瀾舟不在意他是否有沒有控制好信息素,根本不是他有禮貌,而是他們信息素差足已讓陸瀾舟不受他信息素的影響。 陸瀾舟的信息素等級是S,是因為評級最高只有S。 程余的到來似乎讓大家都有了心事。 宋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許顏嘉早早的回了自己的房間,而陵游一直對著一枝百合發(fā)呆。 陸瀾舟拿了手機站在庭院的風里,他點燃了程余忘在他口袋里的煙。 味道不是很好,辛辣嗆人,昏暗的街燈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 他思索了好幾秒,最終還是撥打出了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來:“只要不是借我的助理一切都好說?!?/br> “喻川姐怎么會,”陸瀾舟抽了第二口煙,“我就是突然有點好奇,你為了權利做過最過分的事情是什么?” “你在面試我?”喻川的聲音冷了很多。 陸瀾舟聽見對面打火機點燃香煙的聲音:“只是好奇?!?/br> 他抽了第三口煙。 “哦,這樣嗎?你真要聽?其實說過分也不過分吧,就是在ROM面試CEO終試的時候,那個破解AI程序的題,我其實解不開,但我破解了前CEO秘書的AI,拿到了答案而已?!?/br> “權利讓你開心嗎?”陸瀾舟又吸了一口煙,然后微微抬起頭吐出,煙霧繚繞圍繞著他。他的喉結露出一個優(yōu)美的弧度,線條延伸到鎖骨底下看不見的地方,很想讓人往下撕開。 “我確定了,你就是在面試我。等你當我老板了再說吧。掛了?!?/br> 界面顯示對方已經掛斷的消息,陸瀾舟也不惱,將香煙夾在指尖,看它徐徐燃燒。 不出10秒,喻川就又打了過來,也不寒暄,說話快速:“沒有開心或者不開心,但我手握著權利的時候,覺得很自由,因為至少有一大部分人,不能逼迫我干任何事了——除了非上班時間還可能需要開導老板的孩子?!?/br> “不好意思?!标憺懼鄣狼?。 喻川沒有說話,再次掛了電話。 陸瀾舟也剛好抽完了一支煙,他把煙按熄在千瘡百孔的墻上,將煙頭拋出一個弧度,準確落到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