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瀾舟揣了手機，轉身往回走。

    只是沒想到會半路遇見程余。

    看見陸瀾舟過來，程余還是老樣子，有些興奮，也有些害羞。

    他同陸瀾舟打招呼，說陸哥哥我們好久沒見啦，你新年去哪里過呀？回你自己家還是在宋哥家啊？

    陸瀾舟不想與他寒暄，直接了當?shù)恼f：“有什么事嗎？”

    “你……我……我就是……”程余一時支支吾吾。

    “視頻是你給我發(fā)的吧。”陸瀾舟直接說。用的是肯定句。

    程余呆立了幾秒，總算跟上陸瀾舟的思維節(jié)奏：“你看了我發(fā)給你的那個視頻嗎？”程余問他。

    “我看了?！标憺懼厶谷?，“程余，我以為我們從月亮島上回來那天就已經(jīng)說清楚了?！?/br>
    “我不是這個意思！”似乎因為背后說別人的不是而有些羞赧，但程余還是堅持說了下去，帶著些急切：“你看完視頻后半段就知道了，陵游才不是簡單的行為品行有問題，他太可怕了，你記得剛剛入學的時候那場信息素失控事件嗎？這個事情就是他引起的，這個保安的死也是?！?/br>
    說著，程余把后半部分的視頻遞到他面前。

    陸瀾舟伸出一只手，接過了手機，按了快進，迅速看了一下視頻，畫面中的保安拿各種嚇人的話威脅陵游，要進監(jiān)獄，要被開除，要賠款。

    然后轉念暗示陵游，可以賄賂他。

    畫面里的陵游看起來有些動搖，保安的身體越來越近，而他渾身顫抖，似乎被保安的信息素誘惑得被動發(fā)情了，半推半就。

    整個過程持續(xù)了很久。

    掃地機器人當然記錄不下來他們信息素的波動，也記錄不下兩人糾纏在一起的小動作，只能看見畫面里的陵游在保安的嘴唇接觸到他脖頸后方時，眼睛赫然睜大，清明而純凈，他將保安猛然一推，迅速從正門逃脫，把保安反鎖在屋內(nèi)。

    保安的狀態(tài)明顯很不好，眼睛全紅了，顯然是已經(jīng)進入了發(fā)情后半段躁郁期的狀態(tài)。

    后面的事其實都已經(jīng)知道了。

    發(fā)情的陵游被Alpha追趕，不擇路地順著排水管道爬上了知行樓副樓，然后撩人無果，被正在寫論文的陸瀾舟送回了家。

    陸瀾舟確認完，利落的按了返回鍵，把視頻刪除：”我看完了，可以走了嗎？”

    程余滿臉不可置信：“你沒看明白嗎？他這是犯法你知道嗎？你刪我視頻干什么，我花了好大力氣才搞到的?！?/br>
    陸瀾舟本來提腳要走，聽見程余的話，回過頭來，臉上也不再是之前那副慵懶不在意的模樣。

    程余心里一陣狂喜，然后他看見陸瀾舟湊近了他，用一種低沉，如同私語般對情人呢喃的語氣對他說：

    “你以為這個視頻為什么這么難搞到？”

    “因為這個視頻最開始就是我毀掉的?！?/br>
    “你喜歡我嗎？”

    “那你了解我嗎？”

    程余的眼睛因為恐懼而睜大。

    “你最好盡快忘記這件事情，因為我有本事刪除一次，也有本事刪除第二次，連帶知道事件的人一起刪除?！?/br>
    陸瀾舟說完，沒有再去看程余的眼神，也沒有關心剛剛程余因為他刻意的，信息素強行壓制引起的劇烈嘔吐，直徑走遠了。

    世人皆以為他因愛人沉淪，不料他即是沉淪本身。

    許顏嘉離開后，宋宴朝著那個方向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不忍心，偏過了頭，走到不遠處的一個音樂噴泉旁坐下。

    陵游跟在宋宴旁邊，一句話也沒有說，靜靜地陪他站在那里。噴泉流光溢彩，被霓虹照出晶瑩的光澤，蓬勃地上升，又無助地落下，濺起一大片水花。

    “我不是……我從來都沒往這個方向想過?！彼窝玎?，“我父母學歷也不高，他們都只讀過高中，只是因為一次偶然的軍功，幸有得一官半職，我才沒有承受性別歧視，沒有同胞相爭，也沒有巨大的生活壓力。但我不夠聰明，沒有特別擅長的技術，甚至不知道畢業(yè)后自己要干什么。我一直覺得我才是所有朋友中最差的那個?！?/br>
    “但許顏嘉剛剛對我說，我們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br>
    陵游與宋宴并排著坐下來，石凳很涼，他側過頭去，誠摯的看著宋宴。

    光打在陵游的側臉，看起來有種驚心動魄的美：“不是的。”

    “你是個很棒的人，對每一個人都很真誠；你沒有因為輿論而先入為主瞧不起任何人；你記得住所有和你打過交道的同學的名字；你赤忱，對大家都施以善意?！?/br>
    “你有愛你的父母，有優(yōu)秀的朋友，擁有美好的未來，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覺得你是很好的朋友。”

    “真的嗎？”宋宴偏過頭問陵游。

    “真的。不信等一下你見到陸瀾舟可以問他。但現(xiàn)在——你起來，我們一起去找許顏嘉。”陵游站起來，向他伸出一只手。

    宋宴盯著陵游看了很久。

    眼前的Omega背著光，站在他面前，言笑晏晏的伸出手。他身材并不高大，很瘦弱，甚至露在外面的手腕仿佛一用力就會捏碎了。

    明明是一個讓人充滿保護欲的樣子，此刻卻給了宋宴一種堅定和強大的感覺。

    在離開之前，宋宴對陵游道：“陵游，我有時候覺得看不透你，因為你看起來隱瞞了很多事情，我擔心你會傷害陸瀾舟，擔心你利用他——但現(xiàn)在我想告訴你，我相信你也是一個很棒的人，不管你隱藏了什么?！?/br>
    陵游看著宋宴，愣了很短的時間，也只是很短的時間，然后他對宋宴說：“謝謝?！?/br>
    謝謝。

    宋宴和陵游在酒店的后臺找到了正換好衣服的許顏嘉。

    許顏嘉之前在酒店門口吼了他們那一大段之后，大約有些后悔，看見他們走過來，拿了東西就要走。

    宋宴沒給她這個機會，直接沖上去拽住了她，開口速度飛快：“那天你，我，陵游和陸瀾舟我們四個人從醫(yī)院開車回學校，在路上你們談論欠了好多作業(yè)要回去補，然后我說我也有個波普質(zhì)子光線的實驗卡殼了，于是你給我列了幾個算式，下一步就得到了答案，我一直聽不懂，然后陸瀾舟也湊過來了，給出了和你一模一樣的解題思路?！?/br>
    “直到回學校后我問了導師，才發(fā)現(xiàn)中間你們至少直接心算了四個步驟，我真的聽不懂，我聯(lián)想不到，這就是我和你們的區(qū)別，一定要劃分，我才和你們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br>
    “難道家里有車的人只和有車車的玩？你和所有貧民窟的人都很合得來嗎？”

    許顏嘉呆住了，站在那里，嘴唇囁喏了好幾下，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陵游問她：“去放燈嗎？陸瀾舟在等我們?！?/br>
    宋宴也緩過一口氣來：“放完燈去我家過圣誕吧？今晚我父母都不在家，我們可以high一整晚?！?/br>
    許顏嘉最終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他們?nèi)藦木频贲s到江邊的時候，陸瀾舟已經(jīng)在江邊等著了。

    開普勒b星球有在圣誕節(jié)期間祭奠放燈的傳統(tǒng)，算是星球很大的一個公祭日。

    晚上八點之后，橋上機動車與飛行工具全面禁止通行，空氣從車輛的嘈雜轉化為了人聲的嘈雜，放燈的人很多，情侶，附近的學生，帶著孩子的一家三口。

    江面上很大的電子紀念碑升起，密密麻麻的名字與序號出現(xiàn)在投影上。

    移民開普勒b時犧牲的科學家；

    月亮島病毒泄露事件死去的研究人員和救援人員；

    沙溫鎮(zhèn)新型樹狀病毒感染事件死去的居民。

    以及各種火災、洪水、地震中死去的人們。

    他們的名稱投影在江面上，宏大又渺小。成了一束束猶如星光的光點。

    陸瀾舟站在岸邊的一個路燈下，路燈昏黃，有情侶在他身后擁吻，慶祝和彼此在一起又度過了一年。

    陵游三人走到陸瀾舟面前，陵游說：“不好意思，我們遇到點事，遲到了?！?/br>
    陸瀾舟給了他一個很用力的擁抱：“沒關系，我也遇到一點事，剛剛才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