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兵馬之聲愈近，很快便要搜上門來。

    府中尸骨堆積，盧煦池四處找尋劉稷，然而不見人影。前后幾件事聯(lián)系起來，便猜得他已然遭到不測(cè)，不禁心下一沉。若是自己一人，便可再撐著找尋一陣，但任葭年齡尚小，拖不得一點(diǎn)時(shí)間。

    他前后踟躕，在官兵吵嚷聲中，只得迫不得已翻身上馬，用裘衣緊緊裹住任葭，揚(yáng)鞭而去。

    火光在身后開始徐徐蔓延，噼啪地蓋過了馬蹄踩雪之聲，將一池未眠尸骨送入陰沉云霄。

    城門緊閉，路旁有士兵嚴(yán)加防守，從甲胄身段、執(zhí)槍方式均可看出，是陵裕城軍?？礃幼?，若非里外接應(yīng)，無法在如此短時(shí)間內(nèi)攻破關(guān)卡，直奪宮中——盧煦池沉沉想道，恐怕這場(chǎng)宮變，是早有預(yù)謀了。任羲闕不醉心于權(quán)，但也絕不任人宰割，盧煦池早已想到這點(diǎn)，傳出消息，卻不被西汴放在心上，自己亦是無能為力。

    死而后生，失而復(fù)得，情勢(shì)危急中，他卻冷靜了下來。軍隊(duì)無論訓(xùn)練如何有素，一哄而上時(shí)亦有不守。東南門為城內(nèi)最為狹窄的一扇偏門，任羲闕必然布兵，卻不定嚴(yán)防死守，是唯一有機(jī)會(huì)的出路了。

    未及城門，盧煦池一顆心卻遽然冰涼，狠狠砸下。只見那東南門前軍旗高揚(yáng)，百名騎兵御于前方，森寒甲衣盾牌層疊交錯(cuò)，匯成一道鐵浪！

    他的瞳孔縮成針狀，猛然提韁！馬本欲轉(zhuǎn)身，后蹄卻在雪地上驟然打了滑，轟然向路中央倒下！電光石火一瞬，他緊緊抱住任葭，左腳勾繩一踮，翻轉(zhuǎn)身體，直直砸入半人高的雪堆中！

    士兵聞聲回頭，見皚皚白雪中，一匹駿馬斜倒在地，當(dāng)即警惕起來，持盾向前。沒走幾步，另一守城官兵卻拉住他：“無非誰家一匹馬發(fā)了瘋罷，陛下吩咐，攻不如守，一步都離開不得！”這才作罷。

    盧煦池窩在瓦磚底頭，渾身被摔得散了架，好容易凝起的舊時(shí)傷口又倏地裂開，不一會(huì)兒便染紅了身旁的雪渠。他卻無心顧及，見任葭周身無甚傷處，這才微微舒了一口氣。

    下一瞬，卻是被一股蠻力直直拖入屋中！

    任葭尖叫出聲，卻被那人捂住嘴巴。盧煦池駭然出手，直擊那人后頸，反手一劈，側(cè)胸剮去，試圖將任葭奪回！屋內(nèi)無燈，二人在黑暗中無聲過了十幾招。盧煦池體力衰竭，破綻之中，手腕便被牢牢捉住了。

    他喘息著停下身體，體力像是遂著缺口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流失，不出一會(huì)兒便眼前昏黑。那人卻是將一枚丹藥塞入盧煦池的口中，一張臉也逐漸從黑暗中浮現(xiàn)出來：“盧兄。”

    這人輪廓幽深、面容鋒利，一雙大眼炯炯發(fā)亮地盯著盧煦池：“盧兄，我們?cè)邙P州有過一面之緣……在下名叫狄翀唯，三年前曾奉命誅殺任羲闕，卻是被盧兄阻止，道這一行為過于冒險(xiǎn)……”

    盧煦池這才想起，狄翀唯乃是璩公河之行，那行刺的黑衣人！

    狄翀唯不等他說話，便搶先道：“在下見盧兄帶著一個(gè)孩子從劉府出來……”

    盧煦池了然解釋道：“是劉大人的孩子。”

    “他叫你爹爹……”

    “我是他干爹。”

    狄翀唯恍然大悟地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又連連為這失父的孩子感到惋惜，忙將身上的襦襖裹到任葭身上：“盧兄，城北有一失修已久的暗渠，冬日水涸，乃商賈暗中走私之徑，少有人知道。盧兄先與這孩子出城……劉老的孫兒已送信至昶廈，增兵驍騎無三日便可到達(dá)邊境。在下先在城中找尋弟兄，隨后與你們會(huì)合！”

    說罷掏出懷中瓷瓶，一雙大眼十分誠懇地望著盧煦池：“池兄身上有傷，內(nèi)服此藥可暫解疼痛。”一邊說著，一邊不由盧煦池阻止，屈腿半跪：“都是樞中孤兒，盧兄為西汴殫精竭慮，此番宮內(nèi)消息，必由盧兄親自帶回西汴才是……我們有緣再見了！”

    這是死樞處不成文的規(guī)定，死士有著嚴(yán)明的等級(jí)制度，若逢得危險(xiǎn)，則二話不說，由上位者先行逃出。盧煦池便也不再推托，只單膝跪地，行了個(gè)大禮后，方才抱著任葭從后門遁去。

    沿途大雪封山，冬霜摧松林，冰嶂絕余音。

    盧煦池抱緊任葭，策馬越過重兵之地，向南直奔了兩天兩夜。他的氅衣毛裘盡數(shù)裹到任葭身上，連眼瞼都凍得發(fā)麻，一路只聽得自己心跳如鼓。

    任葭早已感知到了不安，盡管瑟瑟發(fā)抖，卻是非常乖巧地縮在他胸前。

    顛簸與寒意卻助得了些思考。西南與城內(nèi)兵權(quán)早已收至清黨手中，平日苗虞兒給了他們不少好處，自己暗中亦是多有疏通。此番大舉進(jìn)犯，消息卻又嚴(yán)絲合縫毫不外泄，證明暗里這條渠，恐怕早已落入別人掌中了。

    再往下細(xì)想，盧煦池腦子卻如同被寒風(fēng)鉆出了冰窟窿，理智順這窟窿汩汩外流，只剩下模糊刺痛的心跳。他苦笑著想，任羲闕這復(fù)仇之陣，已然是布了整整兩個(gè)年頭。

    “爹爹……我們這是去哪兒？”

    馬身正躍過璩山兵卡，十幾名伏兵聞聲追出。數(shù)十道玄鐵箭穿破冰松枝頭，直擊盧煦池背部。他悶聲受了一枚突襲，動(dòng)作卻未緩下。左臂護(hù)緊任葭側(cè)耳，右臂揮劍削下前后兩道寒光，策馬一躍，在箭尖險(xiǎn)險(xiǎn)嚓過額角前的一瞬，消失在冰峰陡峭處。

    耳邊一片轟鳴，力氣逐漸剝離出身體，只剩本能一般的回?fù)?。馬蹄踩起一片瑩白雪沙，他終于聽得身后遠(yuǎn)遠(yuǎn)的疾呼。

    狄翀唯披氅而來，雙臂染血，看著也是負(fù)了傷的樣子，盧煦池卻長(zhǎng)長(zhǎng)舒了一口氣。

    過了江，便是坤鎏鎮(zhèn)。探子應(yīng)是早將消息傳至西汴，哪怕大軍未至，坤鎏鎮(zhèn)也是西汴邊戍駐守之荒地，不再有大批漳軍埋伏。

    盧煦池將任葭交至狄翀唯手中，深深直視青年的雙眼：“我得回去一趟……活著救人，死了也要見尸。他是我的師兄，為國捐軀，盡忠秉節(jié)……馬革裹尸還是要的?！?/br>
    他摸了摸任葭蒼白的臉蛋，滑下馬來，朝狄翀唯磕了個(gè)頭：“盧某此行，不知前程，唯有一個(gè)請(qǐng)求。這孩子……是忠義之后……請(qǐng)狄兄……務(wù)必保他平安?！?/br>
    任葭大哭掙扎，盧煦池卻未再猶豫，在孩兒的哭喊聲中策馬離去。

    風(fēng)吹萬物僵?；爻搪吠揪故歉訃?yán)寒刺骨。盧煦池渾身幾乎無一塊完好皮rou，在冰刀一般的寒風(fēng)中，只感到力氣逐漸消逝。

    他低聲喘息，身下yin蠱卻是毫不適時(shí)地泛起春瀾。下身冷硬如冰，一下下地在馬背上顛簸摩擦，guntang欲液不一陣便徐徐滲出布料，滑膩guntang地淌過柔嫩冰冷的肌膚，如同融化燭油一般，激蕩得他心中慌亂驚怖。

    逃難時(shí)，他不怕傷痛、饑餓與疾病，卻最怕這yin蠱被倏爾引發(fā)。盧煦池咬牙伏在馬背上，周身顫抖如篩，馬鞍將yinchun磨成一片水源，澆在飛揚(yáng)鬢毛罅隙中，不多時(shí)便被凍成滑亮的冰漿。

    馬蹄飛馳，跨過一道道冰壑，顛簸著將鞍前銅珠一下下抵到盧煦池腿間觳觫的鮑rou內(nèi)。漳兵關(guān)卡在前，他卻再無力氣持劍，只虛喘著俯在馬頸后頭，宛若一片在湍急水流中沉浮掙扎的枯葉。

    馬兒也感知到身后的異樣，繞過山腰時(shí)，便靈性十足地嘶鳴一聲，揚(yáng)蹄向陡峭松林中跑去，在一處冒著白煙的石墩旁停下——這竟是一簇溫泉。它嗷了一聲，俯身喝起水來。盧煦池掙扎著從馬背滾下，體內(nèi)yin欲幾乎破閘，腿間早已被凍得麻木不仁，模糊中，只見yin水縷縷淌在青紫的大腿邊緣，在麻布衣裳中，結(jié)成冰碴。

    那溫泉四周有些腳印，估計(jì)是周遭村民取水留下。卵石旁生著密密麻麻的雜草。天寒地凍，盧煦池?fù)沃仙恚c馬一同喝了一肚子的熱水。體內(nèi)有了溫度，yin欲卻愈發(fā)高漲，絲絲縷縷鉆入yinchun與鈴口，一旦微微動(dòng)彈，全身便像是浸在千萬熱蟻湯中酥麻暈眩。

    盧煦池牙齒咯咯打戰(zhàn)，下身潮水一股股地涌出體外，任憑自己絞緊雙腿，依然如同擰絞布巾一般，淅瀝瀝地攥出yin漿，潺潺打濕身下雪地，留下一股凹凸的冰洼。

    馬兒吃飽喝飽，搖起尾巴來，見主人癱軟在地，又聞得些曖昧氣味，便拱到盧煦池身前，親昵地舔了舔主人臉頰。馬舌guntang，熱烘烘地裹上盧煦池耳畔柔嫩處，瞬間卷起了戰(zhàn)栗的雞皮疙瘩。

    盧煦池呼吸驟濁，身體一軟，渾身粉紅guntang，雙腿之間登時(shí)又是一酸一熱，yin水濁精盡數(shù)澆在襠中，天寒地凍中，冒出徐徐白煙！

    那馬兒滴溜著漆黑雙眼，緊盯盧煦池，末了又嗷了一身，蹭了蹭他冷汗津津的臉。

    盧煦池喘息著摸摸馬鬢：“你叫什么名字？”

    “……”

    “還未征得主人同意，就從廄中將你牽了出來……想來也是……對(duì)不住……”盧煦池嘆道，yin潮消退片刻，很快便要漲起第二波。他攥起韁繩，渾身卻是一絲力氣也無了，只得笑道：“好馬兒，你走罷……這幾日，也是苦了你了……”

    說著疲疲揮手驅(qū)趕。那馬兒卻是搖著尾巴不愿離去，只哀哀地又嗷了一聲。

    “你不愿走么……”盧煦池苦笑道，“我這亡命人，你又跟著做什么？”說著，聲音漸低：“不過……我也只剩你一個(gè)了。這樣也罷……咱們一同前去救人，救得師兄……那便是大幸……救不成……咱們倆在地下也有個(gè)伴兒…”

    那馬兒似乎聽得人言，抬頭又“嗷”了一聲。

    “哥哥累了，咱們休息一陣……好么。”盧煦池喘息著，竭力忍耐再次澎湃匯集而來的欲潮。馬兒窩成了一堵溫?zé)岬膲ΓR煦池咬牙四顧，混沌中尋得了一枚凍得梆硬的松果，屏住呼吸，猛然捅入體內(nèi)！

    馬聲嘶鳴幾乎與身下銳痛同時(shí)迸成滔天白光，直教盧煦池眼昏耳鳴一陣！

    馬兒嘶嚎未盡便頹然倒下。未等盧煦池回過神來，腥臊熱血便撕扯開眼簾光暈，迎頭朝他澆下。刀尖戳開馬腹，黏連血rou后頭，一人沉沉望向他來，眉間痦子沾上血泥，徐徐滴落下黝黑的鼻梁。

    盧煦池心下一沉，無聲后退，摸得一把枯枝，咬牙蓄力往腿間一插！在直擊臟腑的尖銳疼痛中，他踉蹌爬起，向身后蹣跚而去！

    卻覺頸后一涼。

    不知睡了多久。眼前花白一片，茫茫雪意中，甚至透出了些許微光。

    他在這微光中，覺出了久違的暖意，隨之逐漸擴(kuò)散至四肢百骸，暖烘烘地，如同十八歲那年與任羲闕一同喝下的第一杯春酒般。

    他在云中漂浮沉淪，只聽一個(gè)聲音問道：“你可曾后悔？”

    盧煦池臟腑燒得火熱，喉中如同被烙鐵熨過。他茫然搖頭——后悔，后悔些什么？

    那人笑道：“阿池倒是一直真心。”說著，一雙手撫上了盧煦池?zé)胓untang的額頭，“可惜了，這山河大地，權(quán)力更迭，最不稀缺的，就是這來之即去的真心?！?/br>
    盧煦池渾身燙得炙痛，不一會(huì)兒又冷得簌簌發(fā)抖。那人的聲音嘶啞低沉，混沌中，他卻無法思及究竟是何人。

    “阿池，”那人聲音驀然溫柔起來，“我是誰？”

    盧煦池在高燒中輾轉(zhuǎn)，思緒如同一片漿糊，下身卻漾起一絲熟悉的、裊裊約約的癢意來。

    那人不得答案，便也不再追問，只伸出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fù)竿谄鹚缫裧untang泥濘的下身，聲音悠揚(yáng)模糊，宛若隔著云窗：“三年來，夜夜?jié)M足你，這身體倒是吃過就忘了？”劉稷低低笑道，“師弟，回家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