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兩全其美
片場的氣氛陡然變得詭異,細漏的光從搭建的棚子里漏進來,攪動空氣中的塵埃。 新刷的紅漆味道強勢鉆進鼻腔,機器搬動的聲音擦過地面發(fā)出刺撓的響聲。 昨晚他當時腦子不靈光,全被公司不續(xù)約的事情占據(jù),秦熾來找他演練床戲,他也完全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秦熾是男孩子,跟他和女演員搭戲的情況不一樣。 他十年的電視劇經(jīng)驗,怎么能這都想不到? 秦熾穿著緞面綢鞋,無處安放的長腿蜷在地面,等著阿澤發(fā)飆,好同他解釋。 真難熬,要他和阿澤是戀人就好了。 周澤臉頰紅透,秦熾不會以為他是占著自己前輩的身份在占他便宜吧? 他想解釋,可片場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等拍完戲再說。 周澤踱步往床榻間走,秦熾耷拉著腦袋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后。 他搞不懂阿澤現(xiàn)在是什么想法,好像是沒生氣,但又不理他,好難受。 周澤腳步頓住,回頭正見秦熾垂頭喪氣的模樣,以為他是在感傷自己的初吻。 因為這么個烏龍把自己的初吻交代出去了,正常人都會惆悵的。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秦熾。 “先拍戲,拍完我和你談談?!敝軡缮裆珳厝帷?/br> 秦熾把這句話自動翻譯成了等拍完戲再找他算賬,僵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阿澤打他罵他都行,別以后不理他。 “第40場25幕,就位。”場務放好牌子喊到。 白天拍夜戲,窗戶被遮得嚴嚴實實,寢殿內(nèi)的六角平紗宮燈靜靜散發(fā)著光亮。 秦熾跪在周澤的身側(cè),額前垂下兩縷黑發(fā),躬身替周澤脫靴。 滑肩的交領曲裾只能修飾挺闊的肩膀,并不能將蜂腰變得綿軟,因而秦熾只能刻意塌陷腰窩,豐翹的臀被下裾包裹出渾圓的弧度。 他仰起小臉望著周澤,眸中淚光點點,鋒銳的下顎被妝容和燈光修飾得異常柔和。 驚心動魄的美麗。 周澤切實意識到昭帝為什么會為羽春動心,這樣脆弱的美人,把自己當成是天神,眼神渴慕滿是愛意,誰能抵擋,誰不憐惜? 蔡飛章在一旁看著,腹中嘖嘖稱奇,也不知道是誰以前總說他才不演娘炮,男演員就得像周澤那樣,充滿禁欲和剛烈的美感。 呵,現(xiàn)在演面首挺入戲的嘛。 他得把底片都留著,發(fā)給秦老爺子看。 蔡飛章不想和秦熾計較體態(tài)的事情,看得出來秦熾的身材并不瘦弱,長期鍛煉養(yǎng)出來的健碩體態(tài),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jīng)是極限。 要是拍電影,他必定得讓秦熾瘦個三十斤再說。 周澤不知蔡飛章的腹誹,他的注意力全被羽春吸引。 “陛下,奴知錯……”羽春的手指抓著昭帝的衣擺。 “不是大事,不必掛心?!闭训畚兆∷氖?,扶起他,放下床幔。 有那么一瞬間,周澤覺得真像是秦熾在跟自己道歉一樣。 瘋了。 紅帳低垂,透過紗幔依稀可見交疊的人影,周澤按住秦熾的肩膀,俯身欲吻。 秦熾的唇形飽滿,色彩張揚,口紅都壓不住艷色,涂了反倒不倫不類。 他微微顫抖著,嘴唇翕張,誘得他想吻下去。 周澤感慨秦熾的敬業(yè),即便攝像頭不能拍到,他也要演到極致,像是羽春就躺在他身下一般。 他克制住自己莫名的沖動,昨晚的事情還可以說是意外。 如果現(xiàn)在他再吻下去,就和那些仗著資歷楷新人油水的老油條沒什么區(qū)別了。 秦熾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唇形生得好,他都做到這個份上了,阿澤還不吻他。 逼仄的空間將片場隔絕在外,紅帳把阿澤蒼白的臉頰染得緋紅。 好聞的柑橘香氣從他身上傳過來,guntang的呼吸交纏。 還差一點,就能碰到阿澤的綿軟。 沒嘗過的時候還能忍住,對于阿澤的甘甜,他昨晚可是反復領教過的。 再忍他就真成孫子了。 秦熾故意仰起微小的弧度,伸出舌尖舔上周澤的唇珠。 一觸即離。 他心里化開蜜,像是偷吃到糖果的小孩。 不敢再深入,阿澤現(xiàn)在氣還沒消呢。 周澤按在秦熾肩膀上的手收緊,怎么就碰到了?guntang的唇舌擦出微末的電流,點得他嘴唇發(fā)麻。 他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蔡飛章的眼力極好,連蒙帶猜都知道秦熾在干嘛,這龜孫子,占便宜占上癮了。 周澤什么性子,他在圈內(nèi)也是有所耳聞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在拍戲,還有六十五天在為拍戲做準備,從不參加綜藝,也不參加投資商的飯局。 沒有背景的人能走到這步,除了運氣,還要付出比常人多數(shù)倍的努力。 全靠口碑和人氣在圈內(nèi)立足,加之片酬合理,大家也愿意捎帶他保證收視率。 現(xiàn)在秦熾居然借著拍戲占他便宜,要是周澤能忍還好,不能忍的話,他怕是晚節(jié)都要栽在這臭小子手里。 上輩子欠他的。 “過?!辈田w章沒好氣。 周澤松開秦熾的肩膀,他聽出來蔡導的不虞,穿好靴子,緩步走到他身前。 “蔡導,是不是哪里沒演好?” 蔡飛章望著周澤懵懂的樣子,腦仁抽抽得疼。 “你覺得秦熾怎么樣?” 周澤疑惑蔡飛章為什么問這個,還是照實回答。 “有天賦,很敬業(yè)。” “……” 蔡飛章沒話說。 秦熾坐在撥開紅帳對蔡飛章翻了個白眼,氣得他抄著草稿紙就往秦熾的頭上砸。 “你就是這樣做演員的?” 這么好的天賦,不想著更上一層,就學著泡男人了。 周澤呆住,他完全游離在狀況之外,蔡導為什么發(fā)火他都沒搞懂。 “跟你沒關系,你先回去吧,今天的戲份拍完了?!辈田w章捂著臉,長吸口氣。 “好的,蔡導?!敝軡筛孓o去換掉戲服拆假發(fā)。 “蔡伯伯,你也知道我是為什么才進演藝圈,我從來都沒將自己當成個好演員,你也不必用對我哥的標準來要求我。”秦熾伸手扒著身上的曲裾,直接扔在蔡飛章的身上,出門找周澤。 蔡飛章氣得差點厥過去,他怎么就碰到這么個混不吝。 “阿澤,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秦熾拽著周澤的衣角,小模樣可憐極了。 周澤一頭霧水,蔡導和秦熾的話他都聽不懂,為什么他要生秦熾的氣? 他搖搖頭,等著妝造組的工作人員給他拆假發(fā)。 “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對,沒有考慮到同性吻戲不能過審的問題,占了你的初吻?!敝軡杀緛硐胝f請他吃飯算是賠禮道歉,又覺得太輕飄,還是挑份禮物比較合適。 秦熾的瞳孔陡然放大,還能這樣解讀的? woc,阿澤之前難道從來沒遇到過上門對戲送溫暖的女演員嗎? 好可愛。 想日。 “沒關系,我不介意的?!鼻責氲昧吮阋诉€賣乖。 故作堅強的委屈惹得周澤更加愧疚,他昨晚都在想些什么,史詩級的烏龍事件啊。 - 秋高氣爽,晴空萬里。 片場離酒店很近,周澤和秦熾散步回酒店,就遇到公司的莊特助請他到包廂一敘。 周澤知道,這是星空傳媒的CEO單獨找他談話了。 他和秦熾交代一下,跟著莊特助到酒店包廂,沈總西裝革履,坐在包廂里喝茶。 “好久不見。”沈年遞茶給周澤。 他非常清楚周澤的疏離癥,不是特殊情況絕不和尹良平以外的人共處一室,因此他將談話的地點定在酒店一樓側(cè)餐廳,并且讓莊特助占好周圍的位置。 “沈總,找我有什么事情嗎?”周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溫度正好。 “你還是這么喜歡開門見山,正式談之前,我想和你確認一件事情,”沈年的雙手交疊在膝蓋,“你未來的職業(yè)生涯是以拿國際荊棘最佳男演員獎為目標的是嗎?” “是?!敝軡牲c頭,眼睛閃閃發(fā)亮。 沈年呼吸綿長,遠遠地瞥著餐廳收銀臺后壁柜的紅酒。 氣氛陷入靜默,熱氣裊裊蒸騰。 “公司不打算和你續(xù)約,想必你也有所耳聞?!鄙蛑甑恼Z氣不徐不疾。 周澤心中一咯噔,他捏緊茶杯,碧綠的茶湯耀著粼粼的光澤。 “這件事董事會已經(jīng)討論過,我投的票是不和你續(xù)約。” 在聽到這句話后,周澤的心反而平靜下來,等候著沈年接下來的話。 沈年對他有知遇之恩,盡心栽培,能說出這番話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知道你搭上蔡導的路子后,一直在對公司施壓,如果你拍完繼續(xù)拍電視劇,合作當然能繼續(xù),我知道你的追求,再繼續(xù)蹉跎十年,你就真的和電影圈無緣了。” 周澤垂下眼瞼,轉(zhuǎn)動茶杯,不用明說,他都知道那個“他”是誰。 面前擺給他的就兩條路,一條是和公司解約,拼一把蔡導會不會帶他,一條是安穩(wěn)在電視劇中度日,總不會少他一口飯吃。 前者高風險,他可能再也演不了戲,有也只能給新人做配,也可能實現(xiàn)遙不及的理想! 后者低風險,也意味著一生能看到頭。 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