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0

    這是凌晨兩點。沒有什么人經(jīng)過這里。

    葉清洛抬起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星星。

    這一天的夜，天空很黑，只有影影爍爍的幾顆星星，光芒也是很微弱的。

    她站在欄桿邊，遙遙得往下望。

    在這平淡的夜里，她看著那黑沉的水流。那深色的水流，緩緩得波動著。

    ——

    我從夢中驚醒。撐著手臂，靠在車后背好久，平緩了好一會的呼吸。

    我又夢到清洛了。

    這是葉清洛失蹤的第三個月。我們報了警，也立了案。但始終一無所獲。

    期間有媒體報道，也有網(wǎng)友打來電話，提供過線索，但最后發(fā)現(xiàn)只是烏龍一場。

    我終于被迫從那種自欺欺人里走出來，要承認一種自己最不愿意承認的可能性。是那封信件里透露著求死欲的告別。

    我想起不久前清洛的那次自殘，也許就是個預兆。這樣漫漫無期的搜尋和等待，正在一點點耗盡我們的精力和希望。

    我們?nèi)ゾ挚闯鞘新房诘谋O(jiān)控，又在無人的深夜開著車將清洛以前常去的地方走了一遍又一遍。

    我很害怕洛安會撐不住。事實上，連續(xù)兩個月以來，她都沒有怎么睡過覺。她甚至連哭泣的精力都沒有。而只是將一切的精力都用在了尋找女兒這件事上。

    她是個很偉大的mama。正如同過去她曾吸引我的那些品質(zhì)里，與生俱來的母性。

    我知道自己的內(nèi)心藏了一個怎樣怯弱的靈魂，如果說過去因為洛安的引導，我也學會著擔當起自己的責任，到我做出了那樣不合倫理的惡行的那天，那些也都崩塌了。

    車停在路邊，洛安吃了安眠藥才睡著。我看了她一會，也睡了過去。手機定了三個小時后的鬧鐘。我們還要去下一個地點。

    我睡了一會，夢很亂，是各種零碎的片段，等我被兜里手機震動聲吵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是一個陌生電話。時間顯示，離我入睡才過去一個小時。

    洛安還在睡著，從上次我們收到網(wǎng)友的線索，就連夜趕過去找卻一無所獲開始。我還在飛機上睡了幾個小時，洛安卻連續(xù)兩天沒有閉過眼了。

    要不是我拿她身體撐不住就沒法繼續(xù)找女兒來說，她也不會肯休息這么一會。也是這樣，才睡得這么沉。不然以前一點風吹草動，她很容易就驚醒了。都以為是清洛回來了。

    我接了電話，“您好?！币苍S是因為缺覺，我感覺腦子混混沌沌的，沒有怎么能思考，只是努力撐起精神，接了電話。

    “你女兒在我這里?！?/br>
    我愣了下，忽然覺得這聲音很熟悉，而后是在反應(yīng)過來之后，后背就開始發(fā)涼。

    是沈懷臻。即使我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記那段時間的事了，但有些恐懼原來已經(jīng)刻進骨子里了。

    我甚至沒有辦法說話。我的后背靠在了車門上。

    “我已經(jīng)給她解了藥效，”沈懷臻說，“你們接她回去吧。”

    沈懷臻的語氣很平淡。我甚至聽到了手機邊上有別的人的聲音，“瑾秋，總歸還是你做錯的事?！?/br>
    沈瑾秋也在邊上？

    我后知后覺得恢復了點理智，我轉(zhuǎn)過身，透過車窗看到正靠在車座上睡得很沉的洛安。

    “你們在哪里？”

    這次接電話的卻是沈瑾秋了，她聽起來心情不錯，說話時很放松，“喂，葉娍？”

    我說:“讓我聽聽清洛的聲音。”

    “葉清洛，那誰要聽你的聲音?！鄙蜩锏馈?/br>
    隔著手機，短暫的一會，我聽到葉清洛不太情愿得說，“是我。讓我媽來接我。”

    聽到她聲音的一刻，我忽然就松了口氣。

    而后沈瑾秋便接過了電話，道，“你知道了吧，你女兒不想跟你回去?！?/br>
    “讓你老婆來接吧?！鄙蜩镉诸D了下，“不過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吧？”

    我沒有說話。但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

    “我和宋俞找到她們了，嗯，用不上你了。所以…”沈瑾秋咳了一聲，又道:“沒有幫你瞞著的理由了?！?/br>
    我又最后回頭看了一眼洛安，才說:“好?！?/br>
    我頓了一下，又說，“你們過三個小時，再給她打電話吧。她好不容易才睡著?！?/br>
    沈瑾秋嗤得笑了一聲，“你想太多了吧。她要是知道女兒找到了，巴不得立刻飛過來，用得著你假惺惺地關(guān)心？”

    我嘆了口氣。

    沒想到電話又被另一個人接了，“我是瑾秋的mama?！?/br>
    我從記憶里找了好久，才找到那個身影，沈懷臻的妻子？那個只在沈瑾秋的嘴里提到過，但是從未見過的人。林司予？

    “瑾秋做的事我都知道了。”林司予說，“很抱歉她給你們帶來的麻煩。”她的語氣有些無奈，“我讓瑾秋加了你微信，給你發(fā)地址過去。你們盡快過來吧?！?/br>
    我叫醒了洛安，并和她轉(zhuǎn)述了我已經(jīng)得到了清洛的確切地址的事。在看到我一臉鄭重的神情后，洛安終于相信，我們找到了女兒。她的眼淚落了下來。

    她迫不及待得問了我地址。我們訂了最早的航班，去接清洛。

    一切都發(fā)生得很快，我們很順利地接了清洛回家。她仍然好好的。似乎也比我上次見到時精神狀態(tài)更好了。

    很奇怪的是，沈懷臻她們也沒說我的事。我以為她們會向洛安揭穿，但也許，她們是把坦白的機會留給了清洛。

    我們離開時，叫了一輛的士去機場。的士停在她們住的房子外，沈懷臻和沈瑾秋幾人都站在那里，我靠在車門旁，回頭看她們，她們站在房子門外，每個人的神情都很放松。林司予的手臂挽著沈懷臻，沈瑾秋在和宋俞咬耳朵，說著悄悄話，宋俞的嘴角帶著笑。

    我的心里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卻又感覺這好像就是最理想的結(jié)局了。我打開了車門，坐到了副駕駛上。一直到車開出去幾米，我才想起，從始至終我沒有看到宋軼。宋軼不該和她們在一起嗎？

    就好像我所想的那樣，我透過車的后視鏡，這次就看到了宋俞的邊上還站了宋軼，她穿著白裙子，就好像當年我們初次相見的時候。

    我不明白，為什么我剛剛沒有看到她。但很快，我就不再去想這了。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后座坐著洛安和清洛，洛安緊緊得抱著清洛，就好像我所曾想象中一樣，母女再次相見時的眷念。

    我抬起眼，透過中央后視鏡，正看到葉清洛，看到她白凈的小臉，怯生生得抬起眼望向這面鏡子。

    好像是這一刻，我心里忽然說，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好像是被迫的，我閉上了眼。等再次睜開眼，眼前是漫天的血光，我看到清洛站在那里，她的小臉沾著血跡，手上也有血，我的腳邊有一把刀，刀鋒口正滴著血。

    洛安從她身后撲過來，試圖用手止住我脖子上正在流出的血，她叫著我:“阿娍，阿娍…”

    清洛的臉上寫著惶恐，她搖了搖頭，又道，“我不想這樣的…”

    她好像被我嚇壞了。于是我轉(zhuǎn)不動的腦子才終于有了些思考。我也想起來了。我要死了。

    血越流越多，我聽不到洛安在我耳邊說得什么。我眼睛也快睜不開了，努力強撐起最后一點力氣，也只能勉強得張了張嘴道:“對不起…”

    我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