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拿到那件沾滿污漬和血跡的黑外套后就總是想著蒂爾華。

    他賣掉了自己所有的東西，花掉了一點點的微末積蓄，租下了一間非常狹窄的房間，幾乎只容得下一張床和一些雜物，而且墻皮破損，污水橫流，還有許多蟲子。

    那件外套沒有除了血腥味以外的其他氣味，也沒有她的痕跡。為了使外套不要爛的太快，他只好洗干凈它，掛在入口處的的一小截鋼管上。

    地下城的人是一具具空殼，填滿他們的是香煙、金錢、性欲或者麻醉劑。

    因為戒斷反應，他時常在冰冷堅硬的鐵架床上抽搐，產(chǎn)生幻覺。頂上的燈是忽明忽暗的暖黃，他睜著眼睛，看到藍黑色的眸子淡漠地闔著，修長的手指深入他的身體，挖出鮮血淋漓的心和肺。

    無盡的空虛感，還有難以言喻的酥麻。

    這才是第四天，他就感覺快要死了。

    ……

    因為網(wǎng)絡泛濫，所以即使是他們這種下等人，也能夠享受到使用公用投影電子腦觀看新聞的機會。

    嚴格意義上，他第一次見到Sughter－1是在投影光屏上。

    昏暗雜亂的公用房間，散亂地擺放著破舊的床和椅子，酒瓶和煙盒無處不在。淡淡的腥味和濃郁廉價的煙味繚繞，光屏的光照到少年蒼白瘦削的臉上，反射出一片冷漠麻木。

    他吐出一口煙霧，橄欖綠的眸子渙散。

    光屏上的內(nèi)容在他眼里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政客們發(fā)言的背景是天堂一樣的王星宮殿，光鮮亮麗的裝扮已經(jīng)無法讓他感到嘲諷。

    他們談論著博愛和和平，只有身處于地獄的人才會感到這一切不過是謊言。

    畫面一轉，電子播報員的聲音被處理成極具批判意味的語氣。

    和他所處的環(huán)境相差不多，像是一個地下酒吧的一角，曖昧的暖光照亮了光屏上的人的半邊臉。

    利落而斷面整齊的黑發(fā)散落幾縷到額前，女人吸著煙，藍到接近于黑的眼睛冷漠疲憊，抬眼看向鏡頭時又莫名銳利和挑逗。她的唇泛著躁動的紅，旁邊的手指夾著一根泛著金屬冷光的煙。

    他又吸了一口煙，視線聚焦于這個女人身上。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十分出色的Alpha。

    “就是她嗎……指揮官……”

    “真是漂亮……不知道出手大不大方，聽說很喜歡招男妓……”

    “人家就算進監(jiān)獄也看不上你個婊子……”

    旁邊幾個碎嘴的男人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夾雜著慣有的辛辣臟詞。

    他頭靠著墻，慢慢直起上半身，又空殼一樣將上半身的重心放在墻上。破爛的吊帶衫松松散散地掛在肩上，他伸手準備拉起其中一邊掉下肩的肩帶，不知為什么又松開了手。

    他的身體太瘦，長期的營養(yǎng)不良加上虐待和過度性交，骨骼根根分明，看起來甚至有些畸形。如何形容地下城，它就像這具身體一樣，糜爛頹廢，絕望又痛苦，長著尖銳的刺，布滿已經(jīng)沒有痛感的傷疤，但又透著艷麗和精致。

    “不，親王和我沒有關系?！?/br>
    光屏上的女人開合嘴唇。

    “他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彼f話時臉上沒有表情，無從判斷是真是假，“我只是一個已經(jīng)退役的義體人而已，窺探我沒有意義?！?/br>
    他捕捉到她眼里的一絲厭倦。

    采訪的人好像又問了什么，他沒聽清。

    “我說過了，問這些沒有意義，到了發(fā)情期而已?！彼櫰鹆嗣碱^。

    他聽清了，采訪的人這次說，“但據(jù)我們查探，您曾經(jīng)救助過一名因梅毒死去的男妓。您是否是為了公益行為才去諸如地下城這些區(qū)域的呢？”

    “而且，您至今沒有omega伴侶，是因為沒有心儀的人選嗎？”

    公益行為，他嗤笑一聲。

    “不要再問了?！?/br>
    她似乎被觸動了什么不想回憶的記憶，沒有開口，發(fā)聲的是冰冷且毫無波動的合成音。

    “王星上也有這種人啊……可惜我是沒有這命，到死還要被那些爛人cao吧……”

    “那個得病的家伙真走運……”

    其余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那天他覺得，那個光屏上被命名為殺戮者的Alpha讓給他的空殼里填了一些別的東西。很虛無縹緲，卻童話一樣美好。

    二級附屬星排到最末的海洛斯的地下城的男妓，他們不需要期待有一天能得到某個位高權重的人的青睞從而翻身。他們的命運注定了就是出生，接客，用千奇百怪的方式得上大同小異的病，然后三十歲左右死去。

    光屏上的女人因為旁邊的人發(fā)問，側眼看過去，恰巧和他對視。他的指尖被快要燃到盡頭卻沒有被發(fā)現(xiàn)的煙燙了一下，條件反射地抽了一下。

    提供給他房間的一個六十多歲的女beta走了進來，不耐煩地把他拽了起來，“八十雙子幣，包你一晚上，只是玩一點花樣而已，趕緊過去。”

    他丟下煙頭，從兜里掏出藥吃下，麻木地跟了上去。

    他回頭看了一眼，除去那些復雜地看著他的男妓，光屏上的女人說完最后一句話，起身離開了拍攝范圍。

    “您打算從此就住在海洛斯嗎？”

    “是?！?/br>
    ……

    人果然還是更加愿意靠近美好的東西，哪怕深深地相信著黑暗，甚至自己也已經(jīng)污濁不堪了。

    他躺在床上痙攣著，口水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出來，心臟被捏緊又放松，眼瞳渙散無光，連那件大衣也看不清了，渾身像被熱氣包裹。

    “好難受……救我……”

    ……

    他擁有正常人幾倍的痛苦經(jīng)歷，或許是因為年紀緣故，心里面永遠都是天真純潔的，也黏人脆弱。

    蒂爾華就像是他童話故事里的漂亮公主，和永恒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