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進(jìn)三球，勝負(fù)已然分明，場上氣氛愈發(fā)熱烈，謝予理跟隊友打了聲招呼，下場休息。

    他用毛巾擦擦臉，背上忽的一冰，有人在吹口哨，謝予理不用抬頭都知道是誰。

    “小魚，干得漂亮！”

    王勝在高三下學(xué)期退了籃球隊，偶爾會來看他們比賽，謝予理見慣不怪，倒是轉(zhuǎn)身看見摟著王勝手臂的女生，不由挑眉。

    長頭發(fā)大眼睛，看起來是乖乖女的樣子，謝予理記性很好，這已經(jīng)是王勝第五任女友了。

    這個年紀(jì)的人談戀愛分手很常見，但像王勝這樣不停被甩的還是獨(dú)一份，謝予理對著女生點(diǎn)點(diǎn)頭，女生害羞的笑了笑，躲到王勝背后去。

    他看向王勝，“怎么要來也不說一聲，等下要上場嗎？”

    “不去，是她想見識下我們學(xué)校校草，”王勝轉(zhuǎn)身對女友說，“怎么樣，是不是很帥？”

    女生羞澀的點(diǎn)點(diǎn)頭

    謝予理摸摸鼻子，轉(zhuǎn)過身看比賽了。

    被人當(dāng)面喊校草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都覺得很尷尬。

    起因是去年和體校打友誼賽，球隊之前就把謝予理當(dāng)吉祥物，一到和校外打友誼賽的時候就把他拉出來，這樣來看的人就會特別多，拉拉隊也會格外賣力。

    本來以為贏不了，沒想到謝予理作為替補(bǔ)上場，力挽狂瀾，最后一發(fā)漂亮的三分球直接破了體校不敗神話。一時間風(fēng)頭大盛，人氣暴漲，慕名來看他的女生差點(diǎn)把更衣室爆破。

    隨后謝予理就以絕對優(yōu)勢當(dāng)選三中校草，友誼賽的視頻被朋友圈瘋傳，連校外都有人知道他。那段時間他的微信每天都有人申請好友，甚至還有男生。

    這種陌生人申請謝予理一概不理，看起來高冷得很，其實(shí)是不知道怎么辦，只好假裝看不見。

    “霍，又吵架了?！标犛淹屏讼轮x予理，努嘴，“我看還得吹?！?/br>
    謝予理隱約聽見他們爭吵的內(nèi)容。

    “……怎么這樣，這么熱的天你要我自己回家！”女生帶著哭腔。

    “……你有腿不能自己回去？”

    “你混蛋，不想陪我，那就分手好了！”

    “……”他把注意力放回場上，不知道王勝又說了什么，女生生氣了，轉(zhuǎn)身氣沖沖的走了。

    王勝朝他們走過來。

    “不追？”他覺得還可以搶救下。

    “追什么，”王勝不為所動，“談不成就別談了?！?/br>
    前幾任也是這樣分的吧。謝予理汗顏，但凡王勝臭脾氣改改，也不至于被人甩這么多次。

    像他三堂哥，男德典范，對依依噓寒問暖，百依百順，依依天天對著謝予理，硬是覺得謝元義更帥。

    打完球，一群人去下館子，席間隊友聽說王勝又被甩了，打趣道：“王哥，我看你別禍害女生了，小魚也老單著，干脆你倆湊和在一起得了?！?/br>
    “不行，小魚是大家的，要是名草有主，誰還來看比賽？”

    最先提議的人敲杯子，“你不知道賣腐更容易吸粉嗎？！”

    “那王哥他沒空，我覺得我跟小魚組cp更搭，你說對吧小魚？”

    “小魚跟你，就是美女與野獸，不行不行，還是我更好，風(fēng)流倜儻人見人愛！”

    謝予理充耳不聞，專心吃菜。

    其他人還在開玩笑，王勝注視著他的側(cè)臉，咬牙道，“男狐貍精，誰都喜歡你?！?/br>
    謝予理被口水嗆到：“咳咳，知道你語文不好，能不說這么雷人的比喻嗎？”

    “好吧，聽你的，說點(diǎn)別的。”

    “模擬成績怎么樣，”謝予理接過他遞來的茶水，小口吞咽著，“想好報哪個學(xué)校了嗎？”

    一提到這個，王勝就顯得很煩躁，“還就那樣唄，嘖，我老爹一定要我走他那條路，也不管我喜不喜歡。”

    “那你喜歡什么？”

    王勝看著他，眼神莫名，“誰知道呢，你覺得呢？”

    “我覺得警察挺好的，”謝予理放下水杯，“除暴安良，人民的公仆，正義的化身，我小學(xué)作文就寫過長大后我要當(dāng)警察?！?/br>
    當(dāng)然現(xiàn)在不是了。

    “聽你一說，好像也不是那么討厭了?！?/br>
    謝予理裝模作樣舉起杯子，“那，大家敬未來的警察叔叔一杯！”

    “敬一杯敬一杯！”眾人哄笑。

    王勝扯扯嘴角，喝完酒，粗暴的把他頭發(fā)揉亂，惡聲惡氣道：“不是嫌頭發(fā)長了嗎，走，爺陪你剪去?！?/br>
    理發(fā)的時候謝予理接了一個電話，表情變得微妙。

    這個表情只有在特定的時候會出現(xiàn)，王勝問：“你哥又查崗??？”

    “不是，是三哥，“謝予理望向鏡子里的自己，依稀能看出謝知書的影子，抿唇的話就更像了，

    “他說我哥知道我做的好事了，我哥……應(yīng)該生氣了?！?/br>
    “你這么乖能有什么事……對了，上次去玩是不是被他撞見了，嘖，我就說他會出賣你，你還不信?！?/br>
    謝予理心想還不是你說失戀了，大家才陪你一起胡鬧，結(jié)果回去各挨了一頓呲。

    “我哥問，他不敢不說，”謝予理把手機(jī)放回去，“他從小就怕我哥，能瞞得住才見鬼了。”

    理完頭發(fā)，謝予理看了眼手機(jī)，已經(jīng)到晚飯時間了，“我得回去受審了。”

    “要是被你哥揍了，記得大喊救命，”王勝說，“我就在你家附近，隨時可以英雄救美。”

    “烏鴉嘴，滾去學(xué)習(xí)吧你！”謝予理心里煩躁，懶得理他。

    晚餐時只有他們?nèi)值?，沒人說話，有種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壓抑。

    席間三堂哥拼命對他使眼色，謝予理慢吞吞喝著湯，若無其事，實(shí)則心里直打鼓。

    他大哥這兩年喜怒不形于色，積威甚重。雖然因?yàn)樘芏鄷r候把他放養(yǎng)了，但謝予理從小被他管著，一看見他皺眉，就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就算知道他曾經(jīng)夜不歸宿，他馬上就成年了，也不是什么值得計較的大問題吧。

    那還有什么呢？

    謝知書放下筷子，起身往樓上走，謝予理忙跟了上去。

    “跟著我做什么？”謝知書停下腳步。

    謝予理摸摸耳朵，“哥，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真的勇士，就要敢于直面慘淡的事實(shí)，敢于正視哥哥的怒火。

    謝知書似乎想起了什么：“是有一些事想問你，進(jìn)來吧?！?/br>
    他腳步一轉(zhuǎn)，進(jìn)的卻是書房。

    謝知書從小獨(dú)斷專行，還有點(diǎn)古板，管教弟弟的時候就讓他到書房頂著字典罰站。謝予理輕易不敢觸他霉頭，好多年沒受到這種待遇了。

    他在心里嘆了口氣，老老實(shí)實(shí)拉開椅子坐下，跟他哥隔著桌子面對面。

    “剪頭發(fā)了？”謝知書語氣平緩。

    謝予理手指一松，“嗯，太熱了。”

    “最近是很熱，我讓阿姨給你每天熬點(diǎn)綠豆湯喝，好不好？”

    深知這是溫柔刀，謝予理也只能硬著頭皮迎上：“當(dāng)然好。”

    “馬上要高三了，我覺得你的籃球可以放一放，你說呢？”

    運(yùn)動本來也只是消遣，因?yàn)榇蚧@球太出風(fēng)頭，給他還造成了不少困擾，謝予理當(dāng)下點(diǎn)頭：“嗯嗯，都聽哥哥的。”

    “那你為什么瞞著我跟不三不四的人來往？”

    謝予理被“不三不四”驚得一抖，三堂哥究竟給他大哥說了什么?。?/br>
    “……沒有不三不四，都是同學(xué)，要我?guī)退麄冄a(bǔ)課。”他把前因后果都說了，小心翼翼去看他哥的臉色，“我們是偶爾出去玩，去城外露營，所以沒有回家。我錯了，哥，你別生氣?！?/br>
    謝知書聽他絮絮叨叨，忽然笑道，“元義其實(shí)什么也不知道，是我讓他打的電話?！?/br>
    居然合伙詐他，謝予理悻悻然閉嘴了。

    “為什么去城外露營？”謝知書問道。

    “看星星，”謝予理小小聲的說，“是我要去看的，跟他們沒關(guān)系?！?/br>
    謝知書皺眉，“那怎么不讓元義陪你去，你們幾個孩子萬一出事怎么辦？

    謝予理冷汗，這，三堂哥明明跟他同歲，“那下次我把他帶上?！?/br>
    “小魚，”謝知書靜了靜，道，“如果你談戀愛了，不用怕哥哥知道，雖然現(xiàn)在談戀愛不算最合適的年紀(jì)，但你一向懂事，哥哥不會反對的?！?/br>
    謝予理敢肯定，一定是他三堂哥誤導(dǎo)了謝知書，他清清白白一個人，和誰談戀愛?。≈x元義，你究竟對我哥說了什么？！

    “真的沒有……”

    “你讓我怎么相信你？”謝知書反問，“你說你每天都乖乖回家，結(jié)果呢？我把你送到學(xué)校，你在做什么，我卻什么都不知道?！?/br>
    謝予理從來沒有被他哥這樣說過，這比罵他打他還難受，他是對謝知書撒過一些謊，少年心灰意冷的時候還想過離家出走。

    可是他不敢，一想到謝知書失望的表情，比要把他凌遲還痛苦。

    他去握謝知書的手，指尖都在顫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別這樣說，哥，我害怕……”

    夜色深沉。

    謝知書沒說話。他好像很煩心的樣子，蹙著眉頭，英俊的臉上蒙上一層陰影，嘴角緊緊抿著。

    掛鐘發(fā)出“嘀嗒嘀嗒”的聲音，報時鳥跳出來，提醒他們，已經(jīng)午夜十二點(diǎn)了。

    謝知書站起來，在房間走了兩步，謝予理聽得他腳步聲，仿佛一下下踩在自己心上，后背不由生出一層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