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今天沒戴眼鏡，也沒做發(fā)型，柔軟的劉海搭在額前，看上去就像個學(xué)生妹。他穿著一件大衣，里面沒穿西裝，而是一件藍(lán)色的衛(wèi)衣和一條白褲子。他的視線在我和猴兒之間掃了一下，就挪開了眼睛，哼的一聲脫下外套，又看了一圈墻沒有衣架子，才不情不愿地把外套掛在椅背上坐下。他沒說話，就低頭看起菜單。

    我和猴兒互相看了眼對方，都干笑了一下。我說:“哎，老三啊，菜咱已經(jīng)點(diǎn)好了?！?/br>
    “是啊，你不是最喜歡吃凍豆《腐了嗎?！焙飪喊炎约好媲澳堑鷸|西推過去點(diǎn)兒，扯了個笑道，“喏，你吃?！?/br>
    老三抬頭看了眼那黃色的小碟子，又飛快低下頭:“嗯，以前愛吃，現(xiàn)在一般了?！彼衼矸?wù)員，刷刷地又點(diǎn)了幾個魚蝦，才終于抬頭看向我們兩座石像。他似乎是奇怪為什么我們不說話，倒是率先開口了:“新年快樂?！?/br>
    我愣了幾秒，才給他倒了杯酒遞過去，樂道:“哎，新年快樂！”猴兒也跟著一起，伸手想拍拍老三的肩膀，卻被避開了。

    老三沒碰我給他倒的酒，就著茶跟我干了個杯。我有點(diǎn)尷尬，笑容都僵在臉上:“老三，喝不了?。俊?/br>
    “也不是。”老三夾了片rou涮進(jìn)白湯鍋，嫩紅的rou片很快變成灰色，又拌進(jìn)綠油油的蔥花和麻將里，“就是不喜歡?！彼f這話的時候雖然漫不經(jīng)心，但我卻說不出的不舒服。

    眼看著猴兒表情不好，整個人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掛在椅背上，另一只敲著酒杯。我趕緊接話:“啊——口味嘛，總是會變的！對了，”我拍了把猴兒，拉著他說，“對了，你倆這些年沒碰過頭嗎？”

    猴兒叼了支煙，搖搖頭。老三抿著嘴向另一側(cè)退了半步，揮開面前的煙霧:“沒有，這么多年了，也沒見侯平來找過我?！焙钇绞呛飪旱拇竺?，“倒是你們，看上去關(guān)系挺好啊。”他語氣聽上去扎人得很，但疼過后又覺得酸溜溜的。

    可這醋味兒我聽得出，猴兒可不一定。果然，我一回頭就見他額頭爆出兩道青筋，嘴角的血痂都崩開了，一把滅了煙頭就站起來，椅子向后拖出刺耳的滋啦聲:“許叁你什么意思？那是我不見你嗎，啊？cao《你媽的，你猴爺今兒拉下臉來叫你，還給你臉了是不是？”

    眼看著老三的臉色也越來越差，猴兒都擼袖子了，我趕緊把他拉回座位上:“哎哎哎，大過年的大過年的干啥呢這都，對了猴兒，你知道我咋跟老三又遇上的嗎？”

    “嗯，怎么說？”猴兒捏了捏眉心，坐下來抬著下巴用那雙細(xì)長的眼睛睨著我，就像一只叢林里的獵豹，看著沒啥威脅，卻已經(jīng)在暗處露出了獠牙。

    “哎，就上次我去接工作嘛...”我拼命給老三使眼色，讓他接我話。老三咽了口米飯，沉默了會兒才接話:“嗯，正好我們公司的代表是我，所以就碰頭了。”

    “我估計(jì)當(dāng)時老三也沒認(rèn)出我！”我騙了猴兒，我一上來就自報(bào)家門了，我這名字罕見，老三肯定認(rèn)出我了。我撒謊撒得爐火純青，臉色都不帶變地勾著猴兒比劃，“我們聊了一下午，要說老三性格謹(jǐn)慎呢，做啥都要談穩(wěn)了才辦！老三長大了啊?！闭f完我悄悄瞥了眼猴兒，他眉毛終于舒展開來，斂去戾氣，一直緊繃的背也放松了下來。

    猴兒給自己續(xù)了杯酒，一口干下去后站起來，他動作太突然，我就沒抓住他。我怕他打老三，趕忙想去攔住他，卻看到猴兒蹲下來，一只大手蓋在老三頭頂揉了揉:“老三出息了，哥為你自豪。”

    老三瞪大了眼睛，捏緊了杯子，沒有說話，低下頭去。猴兒討不得趣，尷尬地?cái)f了攆手指，坐了回去。

    接下來一頓飯雖然尷尬，卻也沒再有什么劍拔弩張的氛圍。我找著話題，猴兒自顧自地灌酒，偶爾答應(yīng)我兩句，老三則自己吃自己的，倒是把那碟凍豆《腐給吃光了。

    最后老三接了個電話，說是要先走，掏錢包的時候被猴兒叫住，說是微信把錢給他就行，硬是跟老三換了個聯(lián)系方式。老三也沒拒絕，拿名片拿到一半，看到猴兒臉又臭了，到也沒再去觸他霉頭，手機(jī)跟他搖了搖，就算加上微信了。

    錢當(dāng)場就給劃過去了，隨著微信到賬的提示音，老三沖我倆點(diǎn)點(diǎn)頭，就捎上外套先走了。

    看著老三走了有一會兒，屋里又安靜了。猴兒問我:“你說他這樣累不累啊？”

    “怎么，剛才不還一副要打起來的樣子嗎？又擔(dān)心了？”我那他開玩笑，看他又要急了才兩手過頭做投降狀，聳聳肩舉起酒杯，“我話多，自罰一杯啊。”

    “我那不是...”猴兒說到一半停下罵了一句，一臉尷尬地看著我繼續(xù)道，“那不是生氣他躲著我嗎...”

    我知道他那收不住脾氣的性子，只好安慰他:“怎么，之前去找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