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雪死的這一天，余澤做了夢。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噩夢。他親眼目睹了杭雪從樓上跳下來的場景，哪怕他再心大，也免不了有些惴惴。

    然而當他在夢中恢復(fù)了神智之后，他這才意識到，他這是又被收藏柜拖入了夢境。

    現(xiàn)在他自然是輕車熟路了，不過是驚訝了一瞬，之后就興致勃勃地想到，又發(fā)生了什么特異事件？

    他想了想，忽然怔了一下。

    難道杭雪的死另有緣故？

    但是他又想到，每次收藏柜拖他進入夢境，都是病毒尚未顯示威力的時候，讓他能在夢境中獲得一些暗示，從而順利解決現(xiàn)實中的特異事件。

    可是現(xiàn)在，杭雪都已經(jīng)死了。杭雪的死真有問題的話，特局的人也會找到他，他自然就知道要圍繞杭雪來進行調(diào)查。

    杭雪自殺的事情在學(xué)校里已經(jīng)傳得沸沸揚揚了。托房天銘這位酷愛打聽八卦的朋友的福，余澤居然彎彎繞繞地得知了不少消息。

    譬如杭雪從樓下跳下來沒多久，她男朋友成明亮就趕了過來，比警察還快。成明亮抱著杭雪的殘肢，慟哭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不禁讓人懷疑，杭雪的死是否和他們之前的感情有關(guān)。

    到晚上，房天銘就更是厲害，直接和余澤說了一些警察才能知道的內(nèi)幕，說的就是那本放在天臺上的日記，以及上面寫滿了“mama不讓早戀”的事情。

    余澤心中惡寒，又有些好奇房天銘為什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

    房天銘卻沒有多說，只是說他有個朋友認識辦案的警察。

    余澤有些好奇，但顯然房天銘不想告訴他，顧左右而言他，這讓余澤有些奇怪了，他摸著下巴，心想他這個朋友，該不會是……追求者？炮友？

    他懷疑房天銘是不好意思說。

    這事兒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不過他又覺得，朋友的私事，他就不過多插手了，等著房天銘把人往他前面帶就行。

    不管怎么說，現(xiàn)實中，關(guān)于杭雪的死亡，他已經(jīng)有了不少線索，不知道這一次的夢境，又會給他什么提示。

    ……又或者他想錯了？這次的夢境與杭雪無關(guān)？

    他正琢磨著，邊上有人拍了拍他，說：“發(fā)什么呆呢？走啊?！?/br>
    余澤回神，應(yīng)了一聲，抬步跟了上去。

    他們一行八人，行走在夜晚的城市街道上。

    他們幾人都是S大靈異怪談社的成員。S大的學(xué)生有著十分豐富的課外活動，其中之一就是社團。除了被校方承認的一些社團，還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興趣小組，以社團的形式活動。

    靈異怪談社就是后者之一。

    雖說不是正規(guī)社團，但是靈異怪談社在校內(nèi)名聲頗大，因為這個社團會組織一些探險的活動，并且還會將全過程放到網(wǎng)上直播。這噱頭自然是吸引了不少校內(nèi)外對靈異怪談感興趣的人。

    夢境中，余澤依舊是個大二的學(xué)生，但是與現(xiàn)實不同的是，他剛進大學(xué)的時候，就加入了這個他現(xiàn)實中聽都沒有聽說過的社團。

    這一年多，他也參與了很多靈異怪談社的活動。其實所謂探險，更多的只是一種調(diào)查走訪，況且靈異事件終究少見，他們基本上只是去調(diào)查一些城市怪談。

    這一次他們就是為了一樁城市怪談來的。怪談講的是夜晚時分城市下水道的乞丐，于是他們這會兒就趁著夜色，準備去一探究竟。

    領(lǐng)頭的人自然是他們的社長，名為楚容江，此刻正用自拍桿舉著一個手機直播。那直播的界面有些奇怪，不像是平日里常見的那些網(wǎng)絡(luò)直播平臺，界面底色漆黑，甚至沒有評論的地方，只顯示出拍攝的場景。

    余澤心中疑惑，暗自將這一點記下。

    他們一行八人，除卻楚容江這個社長和余澤這個普通社員，還有其余六人。他們幾人里一共只有一個女生，是個扎著高高馬尾辮的姑娘，神態(tài)冷漠成熟。余澤不認識這個人。

    剩下五人，其實余澤認識的也只有三個，他現(xiàn)實中認識的孫念礁居然出現(xiàn)在了這里，而其余兩個人則是夢境中他認識的，都是通過靈異怪談社之前的社團活動認識的。

    剩余兩個，一個是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少年，一個是面色有點陰沉的青年。

    余澤瞧了瞧這兩個人，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是認識其中一位的。

    就是那個陰沉的青年。他的名字叫嚴悄。

    他之所以認識嚴悄，是因為記憶中的一次社團活動。那時候他們?nèi)ヌ剿髁艘粭潖U棄的醫(yī)院大樓。那地方其實沒什么問題，就是有點臟。

    他們聊天的時候，其他的社員就和余澤說起了嚴悄這個人。其實是順嘴的吐槽。說嚴悄少爺脾氣，有潔癖，不愿意鉆洞什么的。

    但是嚴悄容貌俊美，氣質(zhì)矜貴，引得不少春心萌動的少女們紛紛加入靈異怪談會。這些妹子抱著和偶像近距離接觸的愿望而來，最后卻便宜了社團里其他男生。

    因為間接幫助了這群人脫單，所以嚴悄那點小毛病就無人詬病了。

    嚴悄這人十分敏銳，余澤的目光不過是多在他身上停了幾秒，他就猛地扭頭看向余澤。

    余澤瞧見了嚴悄的正臉，不由得偷偷驚訝了一下。

    嚴悄長得是真的挺好看的，就算面色陰沉，神情暴躁，但是身上那種矜傲的氣質(zhì)仍在，就像是有錢人家養(yǎng)出來的少爺一般。

    嗯……說起來余澤也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他身上怎么沒有人家這股子高大上的氣質(zhì)？

    不知道他真面目的時候，有時候會被他社交恐懼癥意義上的高冷給糊弄住，可是稍微熟悉一點，別人就只會覺得他沙雕，知道他有錢的，就吐槽他土大款富二代，絲毫沒覺得他有什么……家族底蘊。

    果然，人和人還是有差別的。

    余澤暗暗吐槽，也不盯著人家看了，轉(zhuǎn)開了視線，卻沒發(fā)現(xiàn)嚴悄的目光還死死地定格在他身上，那是一種冰冷、粘膩、宛如毒蛇的目光，只有余澤這么心大的人，才完全忽略了過去。

    隔了會，嚴悄微微轉(zhuǎn)動眼珠，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臉色更加陰沉了一點。

    他們已經(jīng)在夜晚漆黑的街道上走了許久，還是沒有到達目的地。余澤問身旁的熟人孫念礁，說：“還要多久才到??？”

    他們此行的目標是進入城市下水道的一個入口，據(jù)說要從某個污水處理廠進去。余澤其實也有點小潔癖，但是箭在弦上，他就只好先問問清楚。

    孫念礁說：“應(yīng)該沒多久了吧。社長之前說，從學(xué)校到那個地方要半個多小時，現(xiàn)在都走了十幾分鐘了。”

    余澤點了點頭，又問：“為什么非得從污水處理廠進去啊？”

    孫念礁仔細回憶了一下，不確定地說：“之前好像說過，那邊可以直接到我們想找的地方？”

    余澤不置可否地應(yīng)了一聲，一時間有些好奇他們到底在找什么。

    他聽見前面的楚容江一直在小聲說話，應(yīng)該是在和直播里的觀眾講解。他往前走了兩步，正好聽見楚容江的聲音，不由得豎起耳朵聽了起來?！啊€有一會兒就到達目的地了。有新的觀眾進來了是嗎？那么正好和大家講解一下。

    “我們這次的目的地，是前往城市下水道。大家都知道S市的下水管道路線錯綜復(fù)雜，還十分寬敞，因為S市臨海，雨多，下水道就容易堵，不得不把下水道建得寬敞一點。

    “幾年前，S市開始進行市容市貌的整改，首當其沖的就是城市里的乞丐。我來S市念書的那個時候，大街上、地鐵里，各種公共場合，全是乞丐，但是現(xiàn)在，這些乞丐基本上都看不見了。

    “為什么呢？國家的扶貧政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很多乞丐都躲了起來……躲在哪里？天橋底下、廢棄大樓，還有，沒錯，下水道。

    聽到這里，余澤不禁愕然。

    他想著，楚容江說的好像有點道理……但是怎么聽著，又有點玄幻呢？

    怪不得說是都市怪談……

    他這么想著，忍不住朝楚容江瞥了一眼，這一眼卻有些驚訝到了。他現(xiàn)在離得近了，更發(fā)現(xiàn)這個直播界面不同尋常，界面上什么按鈕都沒有，就只有他們現(xiàn)在的畫面。

    余澤并沒有入鏡，這讓他膽子更大了，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那個直播界面。

    正在此時，遠處忽然匆匆跑來一個人。他氣喘吁吁，沖所有人道歉：“抱歉，我來晚了?！?/br>
    余澤瞥他兩眼，忽然愕然。

    這人他居然認識！

    曲蕭何。

    但是……他卻完全忘了，他為什么會認識曲蕭何。

    余澤一時間有點茫然。記憶中出現(xiàn)的莫名其妙的矛盾讓他有些懷疑。他現(xiàn)在正是驚弓之鳥的時刻，不由得想到，這其中應(yīng)當有世界意識和病毒搞鬼，但是他怎么會又記得又不記得呢？

    對于和特異事件有關(guān)的東西，在解決之后，世界意識是毫不留情面的，直接一刀切地讓人忘記，偶爾才寬容地給偽造出一份假記憶。

    只有與特局有關(guān)的——比如和調(diào)查員的接觸——會因為一些因素保留，但也會屏蔽掉與特異事件有關(guān)的部分。

    曲蕭何會與特局有關(guān)嗎？

    曲蕭何還在連聲道歉，楚容江暫時離開了直播，對著曲蕭何說：“沒關(guān)系，你正好趕上了?！?/br>
    眾人面露疑惑。

    楚容江隨手往前一指：“看，到了?！?/br>
    余澤只覺得眼前一花，下一秒頓時驚到了。

    剛剛還是空無一物的十字路口拐角，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座被圍欄阻隔起來的建筑。圍欄里，余澤瞧見一個巨大的污水池。

    想必，他們即將在這個污水處理廠中找到進入下水道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