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澤像是從睡夢中清醒過來，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發(fā)了會呆，然后忽然嚇了一跳。

    他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嚇了一跳……就像是想起來有什么事情忘記做了，可是想到這一點的同時，他又忘記了自己有什么事情要做。

    他茫然地睜著眼睛，大腦里一片空白，像是失去了一段記憶。

    現(xiàn)在他可不是菜鳥了。他知道這意味著他——以及世界——剛剛脫離了一個病毒，世界意識清除了他們與之相關(guān)的記憶。

    這使得余澤感到了些許的涼意。

    他打開收藏柜APP，瞧見一個名字。

    費恩·辛德魯曼。

    ……外國人？

    余澤歪了歪頭，腦袋里琢磨著。

    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心中升起一種無奈又好笑的情緒……這情緒真是奇怪，與前面幾個名字帶給他的感覺截然不同。

    他腦子里亂哄哄地想了很多東西，但都說不上有什么成型的念頭。他覺得頭痛起來，就不甘心地嘟囔著，從床上爬起來，下去喝了點水。涼水灌進(jìn)胃里，他終于覺得好受一些了。

    他眼神亂晃著，盯著桌上的電腦看了一會兒，眼神忽然撇開。他瞧見他邊上的那張床，如今是空著的……怎么是空著的？

    余澤還有點傻愣愣的，心里還沒想出個結(jié)論，外面跑進(jìn)來他的兩個室友。他下意識看過去，還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室友乙先賤賤地和他打了個招呼：“小丁丁，你起來了??？”

    這葷話聽得余澤氣呼呼地往室友乙屁股上踹了一腳。

    他們聊了兩句，余澤一屁股坐到自己凳子上，打開電腦玩游戲。他愣了一下，忽然想到，室友甲、室友乙，還有他，室友丁。

    甲乙丙丁。

    那……室友丙呢？

    他琢磨著琢磨著，忽然背脊生寒，連最近剛喜歡上的游戲都不想玩了。他心中隱約有些猜測，卻知道他終于無法向特局那邊求證。

    可是他卻不甘心。

    被跳過的一個代號，就像是他被跳過的一段人生。

    一段，又一段……看看他現(xiàn)在收藏柜里的名字吧，都多少個了。

    他呆愣愣地坐在那里，悲哀地心想，傻人有傻福，可是他卻偏偏洞悉到了歷史的夾層。

    ……世界意識呢？世界意識為什么不來屏蔽他的想法？

    余澤咬咬牙，甚至遷怒到了世界意識身上。

    隔了片刻，他慢慢冷靜下來。他又爬上床，給他哥打了個電話。

    他哥大概有事，隔了會才接：“怎么？”

    余澤說：“哥，我想回家。”

    他語氣里帶著點委屈和撒嬌的意思，但又軟乎乎的，沒有憤怒的意思。

    余瀾就笑起來：“小兔崽子，你這是受欺負(fù)了不高興，想躲回家里頭啊？”

    余澤一時間語塞。

    余瀾又說：“想回就回吧。你之前和爸鬧脾氣，去了S市，現(xiàn)在回家可也得不少時候?！?/br>
    “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發(fā)達(dá)得很……”

    余瀾頭疼，鬧不懂他這個弟弟又犯什么嬌慣的毛病。他說：“你到底想干嘛？”

    余澤沉默了一會，說：“嫂子有空不？我盛情邀請我嫂子去游戲里大開殺戒?！?/br>
    “……”余瀾皮笑rou不笑，“然后你嫂子帶你飛，是不是？”

    余澤訕訕一笑。

    “阿來她沒空?！庇酁懻f，“誰和你一樣，整天游手好閑。”

    余澤思索了一會，然后說：“哥?！?/br>
    “怎么？”

    “如果你知道了一件別人不知道的事情……這件事情讓你很痛苦……你會怎么做？”

    “看情況?！庇酁懻f。

    “……您老這說了不和沒說一樣嗎？”

    余瀾真是不想和他這個笨蛋弟弟糾纏了，沒好氣地說：“意思就是你想干嘛干嘛?！?/br>
    余澤眼睛一亮，笑嘻嘻地和他哥拜拜，扭頭去找了何知少。

    說起來，他最早認(rèn)識的特局調(diào)查員是方照臨，之后是常左棠仇千載他們，何知少反而是再后面才認(rèn)識的，他偏偏和何知少關(guān)系最好……也可能是一起打游戲下副本結(jié)下的友誼。

    他問何知少：“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看到特局的事件記錄？我記得特局是有這個東西的?！?/br>
    隔了會，何知少回復(fù)：“有?！?/br>
    余澤打了個問號。

    何知少回了個微笑，然后說：“你成為正式調(diào)查員?！?/br>
    余澤：“……”

    你當(dāng)我傻??？

    他又問：“沒別的辦法了？”

    “也有?！焙沃僬f，“但是你做不到?！?/br>
    余澤滿腦袋問號。還不知道要做什么，就做不到了？

    “你要找到Y(jié)先生，然后說動他。Y先生就是活的特局案件記錄員。要么，你就指望著哪天特局發(fā)培訓(xùn)教材了，說不定能在上面看到你想要找的特異事件?！?/br>
    余澤愣了一下。

    他不指望拼運氣的事情，但是……找到Y(jié)先生？

    這事情說起來簡單，但是據(jù)他所知，Y先生不是只有在特局大會的時候才會出現(xiàn)嗎？

    他問了何知少，何知少說：“也不一定啊，萬一出現(xiàn)什么超級嚴(yán)重的特異事件，Y先生也會出來接管大局……我雖然不記得了，但是特局的大事記上有那么一次記錄?！?/br>
    余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大事記？”

    “啊……類似于年鑒吧。每年都有一本，給特局調(diào)查員的?！?/br>
    余澤驚異地說：“所以我沒有？”

    “你只是個編外人員啊，小澤澤?！?/br>
    余澤咬牙切齒地說：“那我要怎么成為調(diào)查員？”

    隔了許久，何知少直接給他打了個電話，電話中，他的語氣十分嚴(yán)肅：“你確定要加入特局，成為非正式調(diào)查員嗎？”

    余澤不假思索，卻十分堅定地回答：“當(dāng)然！”他的語氣稍緩，說，“我從來都是追逐真相的?！?/br>
    何知少啼笑皆非，他問：“之前怎么沒見你這么積極？”

    余澤說：“……因為，拖延癥？”

    何知少：“……”

    何知少說：“行吧。想成為非正式調(diào)查員，挺簡單，一是在我們這邊登記過，你是編外人員，算是一種登記；二是，與調(diào)查員報備……你現(xiàn)在算是和我報備過了；三是，要在特局調(diào)查員之前，獨立解決一樁特異事件?！?/br>
    余澤聽完，狐疑地說：“你沒蒙我？”

    何知少給氣得翻了翻白眼：“我蒙你干嘛？”

    “獨立解決一樁特異事件……我都解決完了，你們怎么知道是我解決的？”

    “世界意識會告訴我們……具體流程我也不太清楚，總之正式調(diào)查員會知道的。”

    余澤若有所思。他忽然意識到，世界意識的主動性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強(qiáng)一些。

    他向何知少道謝，卻沒有給個準(zhǔn)信，到底是不是真的要申請成為調(diào)查員。何知少問他，他也不松口。

    何知少又是氣憤，又是擔(dān)心。他深深覺得，余瀾老是對這個小崽子不耐煩是有道理的。

    他嘆了口氣，還是給他表姐夫發(fā)了個消息。

    他表姐夫，自然就是余瀾。他表姐是葉來，何知少成為調(diào)查員之后，隱隱綽綽聽聞過余瀾的事情，知道他是政府與特局的對接人員之一，只不過主要是與夏旁笙那邊有關(guān)的，與他們這些負(fù)責(zé)解決病毒的不盡相同。

    余瀾知道了余澤可能想要成為調(diào)查員的事情，卻也不是特別驚訝。余澤知道特局之后，余瀾就猜測他弟多半是想要更深入地加入特局的，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會按兵不動。

    聯(lián)想起先前的那通電話，余瀾猜測多半是余澤身邊有人出事了，而余澤因為與特局的關(guān)系，多多少少意識到了這一點。這或許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這么想著，余瀾也不禁嘆了口氣。

    弟弟終究要長大，被長輩庇佑的小孩兒終究要走出舒適圈。他只是擔(dān)心余澤這么莽撞，這么沖動，又總是顧大不顧小，說不定就遇到了什么無法解決的問題……而以余澤的倔勁，多半也是不愿意向他人求助的。

    余瀾撐著下巴思索了很久，卻忽地一笑。他忽然覺得，他過于擔(dān)心余澤了。

    他的弟弟，也應(yīng)該長大了。

    余澤結(jié)束了與何知少的對話，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

    獨立解決特異事件，對于他來說，其實并不算難事。很多特異事件都有跡可循，況且他還有收藏柜這樣的大殺器。只不過，他對于自己是否應(yīng)該真正加入特局，還心存猶豫。

    他之前一直覺得他現(xiàn)在這樣也挺好，一方面手握收藏柜，沾沾自喜地覺得自己是擁有金手指的天命之子——這是私心里的想法，他可沒有真的這么中二——另一方面，又可以獲得特局這邊的動向。

    只是身邊人忽然出事，終于驚醒了他。他隱約意識到，在這次特異事件中的無能為力，就是因為他的身份不足以使他接觸到真正核心的部分。他只是探聽消息，而非真正的解決問題。

    他連個私家偵探都算不上，最多只是個線人，還是個沒什么用的線人。線人可以向偵探打聽消息，卻未必真的能接觸到根本。

    但是他就是想接觸根本。

    他想知道特異事件怎么回事，病毒使怎么一回事，還是……收藏柜又是為什么會出現(xiàn)的。

    這些事情無法與他人分享——在這方面他十分謹(jǐn)慎——他只能自己主動去做。他之前拖拖拉拉，這次卻下定了決心。

    唯一還尚存疑惑的地方，多半就是那些關(guān)于特局本身了。

    他就這么思索了幾天，對著幾個問題不停地想。

    世界意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特局為什么會存在？Y先生究竟是誰？正式調(diào)查員的身份有這么簡單嗎，那非正式調(diào)查員呢？編外人員又是什么作用呢？

    他這么想著，卻想不出什么答案，只能耐心等待機(jī)會的出現(xiàn)。

    這兒一等，時間又過去幾天，轉(zhuǎn)眼就是雙十一了。

    這一天是禮拜五。學(xué)校里一對對情侶醒目得很，余澤宿舍里三個單身狗，眼巴巴地望著，眼神熱切。

    “唉……”

    “唉……”

    “唉……”

    三人齊齊嘆氣。

    室友乙說：“小澤你嘆什么氣？你喜歡男的，我們系里那么多男的，不是燕瘦環(huán)肥，任你挑選嗎？”

    余澤心想，我們系里那群牲口？你咋不想想為啥外系的妹子看不上咱們系的男生？

    妹子們?yōu)樯犊床簧?，我就為啥看不上?/br>
    唯一一個例外，房天銘……那是更下不去嘴啊。

    他朝天翻了一個白眼。

    然后下意識臥槽了一聲。

    不是因為他翻白眼，而是因為他朝天看了一眼。

    他看見一個人，長發(fā)飄飄，應(yīng)該是個妹子，從樓上跳了下來。然后直愣愣地摔在他們前面一兩百米的地方……血rou橫飛。

    “啊——?。?！”

    余澤嚇得一個哆嗦。

    周圍有人同樣目睹了這一場景，驚叫出聲。人群迅速圍攏，又迅速散開……那場景太嚇人，他們都跑去吐了。

    這一天是十一月十一日。光棍節(jié)。

    杭雪從宿舍樓的天臺一躍而下，把自己摔得支離破碎，漂亮的臉蛋都變成了亂七八糟的顏色。

    天臺上只留下了一本日記，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一句話。

    “mama不讓早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