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等到試戲結(jié)果是一周后的中午,穆澤喬正坐在鋼琴彈奏著一首曲子。 曲譜名為,是他自己編寫的,而靈感來源于曾經(jīng)的自己。 萬物皆自然,死亡即復蘇。 “傅哥。” 穆澤喬走到窗邊,望著晴空萬里的蔚藍天際。 “怎么還沒開口就猜到是我了?”傅君遲低沉的聲音從電話里傳過來。 “我記得你電話號碼開頭的五位數(shù),一般很少有人會給我打電話,而且最近接觸過的人也只有傅哥,嗯……傅哥怎么知道我這個新號碼?” 穆澤喬的朋友不多,所以他從很久以前就有一個習慣,他喜歡將家人和朋友的電話號碼一一背下來,而通訊錄備注的號碼都是他不太熟悉的人。 穆澤喬倚靠在窗口,從兜里掏出一盒香煙,點燃夾在指縫間,全然一副老煙民的模樣。 前幾日他趁著陸承不在家,偷偷去買了一包煙,藏在陸承很少靠近的鋼琴里,偶爾可以在白天的時候躲在書房里抽一根。 車庫里駛出一輛車,穆澤喬彈了彈煙灰, 手臂擱在窗臺上,車內(nèi)的人并沒有看見二樓窗口的穆澤喬,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估計又去見那些小情人。 這一周穆澤喬把陸承的行蹤摸了個的清清楚楚,哪個點去見哪個人,哪個時間段去哪個地方吃飯,這么多的破綻擺在他面前了,他以前居然沒發(fā)現(xiàn),也真的是夠愚蠢的了。 傅君遲淡然道:“你資料上有填,導演讓我通知你那段戲過了?!?/br> 穆澤喬低下頭,聲音很輕,煙在指尖緩緩燃燒,“謝謝傅哥?!?/br> 傅君遲那邊突然問了句:“嗯,邵州這邊有什么值得游玩的景點?” “你來這邊了?” “嗯,拍個雜志封面,提前完工,多了一個星期的假期。” “挺多地方的,我?guī)惆???/br> “我去接你?!?/br> “好?!?/br> 掛了電話后,穆澤喬呆呆的望著手機,唇邊不自覺地向上彎起細微的弧度,連手里的煙燃盡了都沒有發(fā)覺。 過了一會兒,他劃開手機給趙玥發(fā)了條短信,通報這個難得的好消息。 這個消息比他十七歲時通過的時候更讓人欣喜激動,這是一個新的起點,他會在這里重新站起來,即使獨自一個人,也要將這條道路走到底。 傅君遲到樓下的時候,正要掏出手機給穆澤喬撥個電話, 結(jié)果視線一抬,看見了站在二樓陽臺上的抽煙的穆澤喬。 穆澤喬沒有發(fā)現(xiàn)他,就站在那里,兩手擱在陽臺上,西沉的落日余暉散落在他的側(cè)臉上,給他整個人都添了些金色的色彩。 傅君遲手上的動作停頓了。 穆澤喬站在陽臺上,傅君遲站在樓下微微仰頭,地上的影子被拉的老長老長。 他點開相機,偷偷的將這副畫面拍了下開。 穆澤喬抽完今天的第三根煙,轉(zhuǎn)身要回臥室的時候兜里的手機響了,是傅君遲。 他接起電話,傅君遲的聲音從那邊傳了過來。 “下來。” “好?!?/br> 穆澤喬今天穿的是一件卡其色的長款薄風衣,里面配的是黑色長袖跟黑色長褲。 走出屋子時,就看見傅君遲倚靠在車邊,正望著他這個方向。 “先去轉(zhuǎn)轉(zhuǎn)?”穆澤喬走到傅君遲身前,傅君遲拉開車門,他彎腰坐了進去。 傅君遲坐到駕駛座上,“去哪里?” 穆澤喬偏頭看他,“去江邊悠悠,等差不多到晚飯點了,一起去吃個飯怎么樣?” 現(xiàn)在這個時間點去一些景點已經(jīng)來不及了,到的時候估計都已經(jīng)是晚上了,還不如去到處悠悠。 傅君遲發(fā)動車子,“嗯。” 穆澤喬低頭玩起手機,“傅哥,你要在這邊呆一周嗎?” “嗯,最近沒什么事了?!?/br> “如果要去玩的話就給我打個電話,邵州這邊我熟的很,還可以免費給你當導游呢?!?/br> “好?!?/br> 中間陸承打了個電話過來,說自己今天不回去吃晚飯了,估計會晚一點回去,穆澤喬溫柔的關(guān)切了幾句,沒避諱著旁邊的傅君遲,電話那頭的陸承以為穆澤喬呆在家里,沒有開口詢問其他的事,告知了一下穆澤喬就匆匆掛了電話。 傅君遲像什么也沒有聽見一樣,目不斜視的開著車。 穆澤喬不自覺地摸了摸兜里帶出來的一包煙,莫名的感覺有點口干舌燥。 他扭頭問傅君遲:“可以抽根煙嗎?” 傅君遲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嗯?!?/br> 穆澤喬怕煙味嗆到傅君遲,搖下了他這邊窗戶,叼了根煙點燃趴在車窗上。 車已經(jīng)駛到了江邊,天邊血紅的云霞倒映在江的另一邊,徐徐江風吹過,江面上泛起一圈圈耀眼的漣漪。 他歪著頭,下頜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前額的頭發(fā)被風吹到后面,露出一片光潔的額頭。 “傅哥,去軒榭閣吃飯吧,這次你別跟我搶著結(jié)賬啊,好久沒見了,第一頓飯必須我請。” 軒榭閣,是邵州最大最出名的一家飯店,建在市中心那一帶,裝飾偏大自然的模樣,里面清新文雅,倒是個吃飯的好地方。 在穆澤喬還沒有出道前,跟傅君遲是鐵哥們,雖然說傅君遲在年齡上比他大六歲,但他們之間還是挺聊的來的。 可能是因為他們打小就認識的原因,對雙方的了解程度幾乎高達百分之九十。 傅君遲把車開進軒榭閣的地下車庫,同穆澤喬一起走到電梯前。 穆澤喬發(fā)現(xiàn)傅君遲對這地方似乎熟悉的很,忍不住問他:“你……對這邊……” “一個朋友在這里,來過幾次?!备稻t按下電梯按鈕,“也就對這家飯店熟了點?!?/br> 軒榭閣第一二三樓是飯店,再往上的樓層就是酒店了,以前穆澤喬畫畫找靈感的時候在這里呆過一兩天,房間的裝扮都是以綠色植物為主,一層中房間的布局幾乎不一樣。 傅君遲按了第三層,穆澤喬看著上升的數(shù)字,“傅哥,你……” 穆澤喬瞥了一看緩緩打開的電梯門,剩下的話全部哽在了喉嚨里,淡棕色的眸子瞬間沉了下去。 傅君遲的臉色也一瞬間變的凜若冰霜。 “陸哥……” 電梯外,一名清秀的少年摟著一位正裝的男人的胳膊,少年正踮起腳,要去吻身旁的男人,男人沒有拒絕。 少年的腦袋擋住了男人的視線,以至于男人沒有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電梯內(nèi)的穆澤喬與傅君遲。 穆澤喬低下頭,嘲諷一笑,“陸哥?叫的倒是親熱?!?/br> 穆澤喬沒想到會在軒榭閣撞見陸承,地點位置還都如此的巧,他上輩子足足查了一個月才在酒店里將陸承抓包,而現(xiàn)在不過出來吃一頓飯都能撞見。 按理說現(xiàn)在陸承應(yīng)該是在某個酒店里跟小情人zuoai呢,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吃飯的地方? 這個世界就是怎么巧,你想遇見某個人的時候偏偏遇不見,你不想發(fā)生某個事情的時候他偏偏就發(fā)生了。 他現(xiàn)在還沒有足夠的把握可以完全脫離陸承。 離婚沒有分手那么簡單,后者一句話就可以解決,前者還需要出國去辦理,如果是其中一方起訴離婚還得走繁雜的法律程序。 如果對方堅決不同意,這婚會很難離成。 與陸承硬碰硬的辦法他上一輩子試過無數(shù)種,但沒有一種成功過。 陸承聽到熟悉萬分的聲音,身體一僵,迅速的抽回手臂,推開抱著他胳膊的方明琦,穆澤喬身旁的傅君遲先一步邁了出去,扯住陸承的衣領(lǐng)猛的往走廊墻邊一拽。 陸承通常出入酒店都是先開個房,讓小情人提前在房里等著,幾乎不會來軒榭閣這種大地方吃飯,今天實在耐不住他身邊的方明琦的撒嬌,破例帶他來了,但他死也沒想到就這一次居然會遇見穆澤喬! 后背撞在墻上,劇烈的疼痛從背脊骨處炸開,陸承咬著牙吸了一口涼氣,著急的要推開傅君遲想去看電梯里的穆澤喬,但拗不過傅君遲的力道。 “你給我放開?。?!” 他們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傅君遲手背上的青筋頓時暴起,額角的筋脈一突一突的跳著,陸承不耐煩的看了傅君遲一眼,拎起拳頭就要往傅君遲的臉上掄。 “傅哥,松開他吧?!?/br> 穆澤喬從電梯里走出來,斜睨了一眼站在一邊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的方明琦。 陸承失了平常該有的溫柔,大聲喊道:“小澤!我是來談合作的?。∵@人是他們硬塞給我的??!我跟他沒什么!你看見我剛剛沒有任何動作是不是!你問他!是他湊上來的??!” 被抓包了還能反扣在別人頭上,把自己從中撇的干干凈凈,也就陸承這種人能做的毫無愧疚了。 陸承著急的掩飾著自己的慌張,也沒空再跟拽著自己衣領(lǐng)的傅君遲計較,他威脅的瞪著方明琦:“是不是?!” 一邊的方明琦默不作聲的點頭,佯裝出膽子的模樣,心里對于這樣的場面卻是興奮不已,他跟了陸承將近三年,無數(shù)次幻想過他們之間的感情破裂,這樣說不定他就可以再往上爬一點了。 誰會心甘情愿當個三兒呢? 關(guān)于陸承捧在手心的那只金絲雀,許多人都極為好奇,特別是陸承那個圈子里的人,無一不想窺探一眼。 方明琦跟了陸承這么久也是第一次看見陸承的正位,他對陸承的伴侶好奇的同時又感覺他太過于愚笨。 自己的男人在外面玩了幾年居然半點都不知道? 傅君遲黑沉的眸子里沒有一絲的感情,像是一面深不見底的湖水,臉上的厭惡毫無遮掩的表現(xiàn)出來,好像他眼前的陸承就是什么骯臟的垃圾一樣,另一只手臂小幅度的顫抖著,拳頭緊緊的握著,動作隱忍又掙扎,最后還是松開了手。 衣領(lǐng)上的力道一松,陸承就急著往穆澤喬的身邊走,他低下頭抓住穆澤喬的胳膊,迫切的說道:“這件事情我可以解釋?!?/br> “我信你,這件事情回去說。”穆澤喬掃了一眼方明琦,壓著胸口的怒氣對著傅君遲道:“傅哥,只能下次在請你吃飯了?!?/br> 這句話讓陸承如蒙大赦,他松了口氣跟著穆澤喬進了電梯。 傅君遲全程冷著臉,電梯門徹底閉合后,他看向一邊的方明琦,黑色的眸子里全是戾氣,“滾!” 方明琦被這一眼嚇的不輕,拔腿往另一邊跑。 指骨被傅君遲捏的咔咔響,這樣的聲響在寂靜的走廊里有些駭人。 傅君遲參與過穆澤喬的整個少年時期,見證過穆澤喬一步一步的成長,十四歲朝氣蓬勃的面孔,十六歲驕縱任性的性情,唯獨沒有見過這樣沉默、隱忍的穆澤喬。 在試戲的前傅君遲看穆澤喬的第一眼就感覺到當年那個少年變了不止一點半點,客客氣氣的態(tài)度,平靜無瀾的眼眸的深處鋪著一層薄薄的霧氣,白霧的后面隱藏著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后來在車中,他忍不住瞥過穆澤喬一兩眼,那張臉上曾經(jīng)的光彩已經(jīng)不復存在,話語中的陌生感都讓他一致懷疑這個人到底是不是他認識的穆澤喬。 穆澤喬問他有沒有煙的那一刻。 他真的覺得五年前的那個少年已經(jīng)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除了他手機里的照片證明那個自信的少年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 穆澤喬對煙味的厭惡不是一點半點,傅君遲以前去接穆澤喬回家的時候,如果身上有很輕微的煙草味,那個少年都會皺起眉頭小幅度的撇下嘴角。 而現(xiàn)在…… 一個人從一種性格轉(zhuǎn)變?yōu)榱硪环N性格,與環(huán)境的因素、身邊人的影響有莫大的關(guān)系,而穆澤喬剛剛法律上的那個伴侶…… 傅君遲狠狠的砸了一下墻,喘著粗氣從兜里掏出手機,迅速的撥通一個號碼,一字一頓道:“你不是說他過的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