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地用手碰碰那些干裂的皮膚一碰之下，有一小塊皮膚掉了下來。

    顧晴心里打了一個突兀。

    臉海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念頭：人皮面具！

    掉落的皮膚下面露出的并不像是新長出來的嫩rou，而是另一層皮膚。

    “莫蕪”的人皮面具被沐念景撕下的那一幕在腦海中浮現(xiàn)，顧晴的手在顫抖。

    小九是沐王府從小就收養(yǎng)的孤兒，平時沉默寡言，對他和沐念景都忠心耿耿，顧晴醒來時見到的小九就是這個模樣了。他如果有戴人皮面具，大哥不可能不告訴自己。

    如果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小九呢？那他是誰，什么時候取代了小九跟在自己身邊的，有什么目的？

    一個名字躍上腦海。

    不可能是他的！顧晴伸出去想揭下那層面具的手猶豫了。

    從他舍命護自己來看，他不是敵人，如果他真的是小九，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戴面具，自己這樣做是很不尊重他的。但如果他不揭下他的面具，好奇心會讓他的心里一直藏著根刺。等他醒來再向他道歉？小九應該會接受。

    顧晴遲疑了很久很久，終于還是用水慢慢濡濕小九的臉，隨著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層薄如蟬翼的面皮揭開，一張他無比熟悉的臉慢慢露了出來。

    光看眉眼，顧晴已經(jīng)認出了那是誰，他停下了手，他的手在顫抖，小心地把那面具貼回去，以免等下讓大柱他們看到嚇壞了。不得不說，這面具的質(zhì)量很好，再貼上去竟然沒掉下來。

    看著眼前的人蒼白而又憔悴的臉，顧晴的心像被什么揪著狠狠地擰，和姚靖嵐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一一在眼前掠過。

    冷漠而不茍言笑的嵐公子，自卑內(nèi)向的莫蕪，冷靜沉穩(wěn)的小九......

    小九！他是什么時候易容成小九的？真正的小九去了哪里？

    顧晴猛然想起一直陪在他身邊的是姚靖嵐的話，那真正的小九到哪去了，他不覺得姚靖嵐會傷害小九，更大的可能是把小九囚禁了起來，方便他用小九的身份接近自己。

    “小晴，我喜歡你?！眹?，他的告白言猶在耳。

    顧晴一直抗拒他的接近，并不是懷疑他的真心，而是無法面對他的臉，所以姚靖嵐就隱瞞身份，用莫蕪，用小九的身份去接近他。莫蕪是師，小九是仆，以他高傲的個性和高貴的身份，竟然易容成一個侍衛(wèi)，不惜卑躬屈膝也要跟在自己身邊，顧晴不知道應該說他癡，還是傻。

    “你們關系一定很好吧，我發(fā)現(xiàn)你們時，你們倒在河邊，他一只手緊緊抱著你，分都分不開?！贝笾脑捲谀X海中響起，顧晴想起了在洛城南山上，他舍命護著自己的情景，也想起了自己落崖時那撕心裂肺的一聲“小晴”，也許他不是傷重落崖，他是跟著自己跳下來的......

    眼眶有些酸漲，顧晴要自己不要再想。

    他和姚靖嵐沒有可能......但他的手卻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想要撫摸姚靖嵐憔悴的臉，敲門聲響起，顧晴馬上縮回手。

    隨后門被人打開，大柱手里拿著粥碗走進來，身后還跟著一個背著醫(yī)箱的年輕男子。

    “顧晴兄弟，你這么早就醒了？”大柱向他打招呼。

    “早。”顧晴站起來，勉強笑笑。

    “這位是阮大夫?！贝笾蛩榻B身邊的男子。

    顧晴向這位阮大夫問好，阮大夫也很有禮貌地回禮。

    “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阮大夫一開口就是十分標準的大基話，他的聲音清柔溫文，和他的長相一樣給人一種很溫柔可親的感覺。

    “好多了，就是頭還有點暈。”

    阮大夫替他把了脈，又給“小九”診脈。

    “他怎么樣了？”顧晴看著他給姚靖嵐診治，最終還是問了出口。

    “傷得很重?！比畲蠓蛘酒饋恚袂槟?。“不過他應該能熬過去?！彼戳祟櫱缫谎郏恢朗遣皇穷櫱缍嘈?，覺得阮大夫這一眼似乎別有深意。

    “大柱，你按這方子去我的藥廬抓藥，回來煎給這位小兄弟喝。”阮大夫把藥方交給大柱，大柱放下粥便走了出去。

    “你先吃點東西?！比畲蠓驕厝岬貙︻櫱缯f。

    “謝謝你救了我們?！鳖櫱缭僖淮握\懇地他道謝。

    “不用客氣。你是大基哪里人？”阮大夫很愛笑，給人一種很平易近人的感覺。

    “秦州人士，到洛城訪親，不小心失足落水?！弊约菏窃诼宄锹渌?，他并不知道這條河流經(jīng)的區(qū)域，所以說自己知道的地名最穩(wěn)妥。

    “洛城嗎？離這里很遠，走路大概要六七天?！比畲蠓虺聊似?，看著顧晴的眼神仍舊是很溫柔的。

    顧晴一愣，沒想到自已被水沖了這么遠。但隨后他又想到水道和陸路是不可以同日而喻的，水道曲折，但陸路說不定更曲折。

    “阮大夫去過洛城嗎？”

    “沒去過，我沒出過燕梁?！比畲蠓蛐π?。

    “我看阮大夫的大基官話說得很好，還以為阮大夫去過大基?！?/br>
    “沒有，只是以前想著要四處游歷，就各國的話都學了一些?！比畲蠓蚩搭櫱绾韧暌煌胫?，才說：“顧晴真的是顧兄弟的真名嗎？”他的眼神中透出一抹銳利的光芒。

    “阮大夫何出此言？”

    “你和大柱說你是在洛城砍柴時失足落水的，可是你的手，不是干粗活人的手?！比畲蠓蚩粗櫱缍酥氲氖志従徴f，然后目光移向床上的姚靖嵐：“他也不是山野樵夫，他手上的繭是握劍握出來的，不是干粗活干出來的。還有他身上的傷，刀傷，劍傷，還有箭傷，當然，有磕傷擦傷，但一個農(nóng)夫，要同時集這些傷口于一身，并不是件易事。”

    這個阮大夫觀察細致入微，令顧晴不得不服。

    “還有他的臉，雖然我不知道他原本長什么樣子，但我知道他臉上的面具價值不菲，天下能做出來的人寥寥無幾。能讓這樣的人舍命護著的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阮大夫既然知道我們不是普通人，為什么還救我們？”顧晴態(tài)度平淡，并沒有被揭穿身份的慌亂。

    阮大夫笑笑：“因為大柱那傻小子求我救啊。希望救了你們不會給莫家莊帶來麻煩?！彼壑袣C一閃而過。

    “那要看來找我們的是大基的人，還是南隅的人了。你希望是誰？”顧晴不為所動，靜靜看著阮大夫。

    “大基吧，你是大基人，不過這里離南隅比較近?！?/br>
    阮大夫眼神中的敵意退去，又回復溫文可親的模樣。

    “阮大夫，這藥怎么煎？”大柱取藥回來了。

    “你好好休息?！比畲蠓蛳蝾櫱缧π?，拿起碗走了出去。

    這個阮大夫，真的只是個大夫嗎？

    顧晴對此很懷疑，一個小村的赤腳郎中，那身氣質(zhì)卻比他在大基京城看到的不少世家公子都要好。

    算了，他沒問自己到底是誰，自己又何必在意他呢？

    他的目光轉(zhuǎn)回床上，姚靖嵐依然靜靜昏睡。

    等他傷勢好轉(zhuǎn)，自己就離開這里。

    阮大夫依舊每天早晚過來替姚靖嵐診治，三天后，姚靖嵐終于退燒了，人還沒有醒，不過阮大夫說他大概這一兩天就會醒了。

    這天天色不錯，顧晴找到正在前院劈柴的大柱。

    “顧晴兄弟，你這是要去哪？”

    大柱看到他肩上背的小包袱，一臉驚訝。

    “大柱，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我要回家給家人報個平安，再把我......弟弟接回去，能不能勞煩你多照顧他幾天？”顧晴把手中拿的一小袋銀子遞給他。“這就當是我們的診金和食宿?！彼溲聲r身上并沒有帶金銀，只有掛在脖子上的一塊玉佩值錢，他昨天讓大柱把它拿去鎮(zhèn)上當了，里面的錢大部分留給大柱，只留下一些碎銀路上使用。

    “嗯？你不等你弟弟醒來嗎？”大柱不解地搔著腦袋。

    “不等了。有你照顧他我很放心，我們失蹤這么久，家里人一定很擔心了?！敝按笾驼f過愿意幫他去洛城送信，但被顧晴婉拒了，他不知道洛城局勢如何，不想讓他陷入危險中。

    “如果他醒來，就告訴他我回家了，讓他好好養(yǎng)傷，他哥哥會派人來接他回家的。”

    顧晴向著大柱深深一躬身，回頭看一眼姚靖嵐在的那間房子，轉(zhuǎn)身就走。

    出了院門，正好遇上背著藥箱的阮大夫，顧晴向他點點頭，和他錯身而過。

    顧晴走走停停，餓了就吃干糧，他的包袱里放的都是干糧，省著點吃應該可以支持幾天。住？沒客棧就露宿，晚上就燒個篝火睡火堆旁，野獸怕火應該不敢靠近。之前他入京沒地方投宿時一票人也是露營的，反正他有不死光環(huán)罩著，不怕野獸。

    一直走到快天黑，顧晴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太年輕了，他不知道哪里有村鎮(zhèn)客棧，這下真的要露宿荒山了，要篝火你得有柴吧？柴從哪里來？撿唄！以前他都是待在馬車里讓人侍候的，現(xiàn)在必須親力親為，他一個人撿多久才夠一晚上燒的？不知道，只能盡量多撿了。

    顧晴在樹林里來回奔波，撿了一堆干樹枝，累得滿頭大汗，但看看數(shù)量，根本就不夠燒的，只能繼續(xù)撿。

    天色越來越暗，到處靜悄悄的，顧晴心里有些發(fā)毛?？傆X得黑幽幽的林中有什么在盯著自己。

    身后樹葉一陣響，顧晴回頭一看，傻眼了，昏暗的光線中，他看到了什么？一頭吊睛白額虎在枝葉后盯著他，真正的虎視眈眈。

    不死光環(huán)要怎么發(fā)揮作用？老虎修練成精不吃人了？老虎吃飽了出來散步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