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格之前走過來時便見燈牌遠遠亮著，確信今天沒有撲個空才放下心。他手中捏著一小束新鮮的玫瑰，惴惴不安地靠近磨砂玻璃門。

    這次道歉的人換成了他。

    自上次雨夜沖動掛掉電話后，他有段時間都沒能聯(lián)系上阿露爾。按理說是他失約在先，應該給個解釋。但蘭登似乎很在乎他和阿露爾的關(guān)系，以至于伊格找不到機會和阿露爾單獨對話。但周五的下午他解放得早些，才能抓緊蘭登不會懷疑的時間趕到城市另一端的地下街。

    玫瑰是給阿露爾的。他上次路過時曾見過大門口花瓶里蔫答答的花枝，今日無端想起，便順手捎來更換。在每時每刻都在彌漫著鮮血硝煙和迷情的地下街，獨獨這嬌艷欲滴的紅玫瑰怪異又和諧，倒符合這診所里里外外都

    伊格深吸口氣，握著玫瑰推開了門。一陣鈴鐺輕響，坐在白色辦公桌后的人聞聲放下雜志，抬起頭。

    “下午好……嗯？”

    見來者是他，雷納托又背靠回了轉(zhuǎn)椅?！澳憧雌饋頉]缺胳膊少腿，我沒生意做?！彼舷麓蛄恳粮衿蹋坪躏@得苦惱，“卡西諾又要嫌我沒用了?！?/br>
    他語氣輕松，在開玩笑，然而伊格總覺得一陣陰風吹過。不過雷納托視線很快便落在了玫瑰花上，“來找阿露爾嗎？”

    “是。”伊格承認，“有些話要講?！?/br>
    “真可惜，”雷納托嘆氣，“他去外地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br>
    “這么快？”伊格稍顯驚訝。阿露爾完全沒有告訴過他，怪不得這幾日電話也打不通。他還以為是對方為那天的事情鬧脾氣，冥思苦想要怎樣解釋，“有說原因嗎？”

    雷納托搖搖頭。“你也知道他的工作。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我們不會深究。”

    “是這樣嗎?！币粮窬趩实氐溃拔疫€想和他道個歉呢?！?/br>
    他也清楚自己在阿露爾心中的地位。不過從別人口中聽見，還是殘忍得刻薄。

    雷納托上下打量他片刻，笑出聲。

    “沒關(guān)系?！彼f，“其實你運氣不錯，他不太喜歡玫瑰?！?/br>
    那不知是安慰還是真心話，但這出乎伊格意料。“可上周我看見——”他回頭看向門口桌子上的花瓶。漂亮的玻璃瓶被刷洗干凈換上新水，里面又插上了幾支盛放的玫瑰。

    “那個是我買的?！崩准{托順著他視線落點的方向望去，“好看嗎？”

    他眼睛散著星星，讓人不忍否認。伊格想他肯定用這套哄得不少人滿足他的愿望，點點頭。

    “花放在你這里好了?！币粮窈鋈徽f，“添在里面也行?！币呀?jīng)買了的花退不了貨，家里沒有花瓶，他也沒地方放。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多謝，心意我會替你轉(zhuǎn)達的?！崩准{托接過精心包裝的花束看了看，“不過送一個Alpha玫瑰，不會覺得奇怪嗎？”

    伊格呆愣片刻，差點給他一拳。

    “想太多。”

    雷納托哈哈大笑，熟練地一蹬辦公椅，將花放在柜子上。

    “放心好了，我會物盡其用?！彼馕渡铋L地說，“還有什么事嗎？”

    伊格這才想起他急匆匆趕來這里的原本目的?！斑@個?！彼嗣澏?，朝雷納托丟去一個小瓶，“能幫我拿一份嗎？”

    雷納托抬手接住瓶子，看向上面的小字。伊格見他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臉上，隨后一點點沉下去。

    “哥們?！彼f，“你要這個干什么?！?/br>
    “我的……嗯……朋友需要。但他現(xiàn)在買不了。”伊格摸不著頭腦，“我?guī)蛡€忙?！?/br>
    雷納托眼神朝他撇過來。天藍色瞳孔寒得讓伊格心臟一跳，似乎自己的謊言瞬間便被看穿。

    “朋友？”他將音節(jié)咬得很重，“你確定嗎?！?/br>
    伊格被他周身忽然肅殺的氣場嚇得有點心虛?！暗摹⒌拇_啊。”否則呢？難道他還敢說蘭登是他的Omega不成？

    “聽著，伊格?！崩准{托抬手捏著藥瓶，“這是只有阿露爾的‘同僚’們才會用的東西。”

    他的話在伊格腦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少年突然跳起來，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抓住雷納托衣領(lǐng)，“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崩准{托面不改色與他四目相對，“這是提高Omega激素用的藥物?！?/br>
    “Omega激素？”

    “一種讓人具有Omega特性的分泌物，存在于每個Omega體內(nèi)。這種激素對他們的脾氣、性格、信息素、性行為、發(fā)情期都有影響?！崩准{托將瓶子放在桌上，“妓女們會在服務前先服用類似的藥物用以增加自己對客人的吸引力。但激素過高會破壞身體機能，有不利影響，所以必須控制用量。很多妓女為了賺錢大量服用，最后喪失了作為Omega的能力?！彼匦驴聪蛞粮瘢斑@是把雙刃劍。在你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以前，我不會給的?！?/br>
    伊格猶如五雷轟頂，悻悻松手。“怎么會這樣……”

    他能想到蘭登有很多秘密，但沒想到還瞞著他這套。所以他所看到的服從和溫柔，也只是藥物后勁嗎？

    “可是他說自己已經(jīng)吃這個快十年了。”伊格忽然想起，懷著一點渺茫的希望提問，“你是不是看錯了？”

    這次目瞪口呆的輪到雷納托了。

    “你確定嗎？”他重復，“十年？他還能稱之為Omega？”

    伊格點點頭。雖然蘭登不太像，但Omega該有的他都有。

    “我不會看錯。但如果是真的，”雷納托雙手交握感慨，“他是個奇跡?！?/br>
    “這個除了，嗯……提高吸引力，還有什么其他作用嗎？”伊格悄悄試探道。

    他不太相信這藥蘭登是為了雷蒙德吃的，但除此之外蘭登這些年沒有多的性伴侶了。而且伊格記得雷蒙德和蘭登在一起也只有約七八年，應該有別的原因。

    “也有。”雷納托想了想，“Omega激素高了不好，低了也不行。激素太低會影響Omega的生理和情緒，變得暴躁易怒，情緒非常壓抑。如果沒有Alpha輔助調(diào)節(jié)，后果相當嚴重。Omega的激素隨年齡增加而下降，這也是他們需要Alpha伴侶的原因?！?/br>
    好了。伊格想。專業(yè)的就是不一樣。這么想來蘭登過去那些年的激素水平說是負的他都不會懷疑。

    “但無論是治病還是什么，長期服用藥物都沒有好后果。所以我想見見他?！彼ь^看伊格，“既然他是你的朋友，你應該也不想他身體受損吧？”

    伊格面色猶豫。他倒不介意有免費的醫(yī)療咨詢，但蘭登連跨出家門都不太愿意?！拔視厝査??！币粮裾f，“現(xiàn)在能給我藥了嗎？”

    “沒問題?！崩准{托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樂地鉆進了后面藥房。伊格懷疑他突然松口是因為看見了新的研究素材。等雷納托的時間里他無所事事，眼神便四處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打量這個他經(jīng)常路過但還從未拜訪的診所。

    門口的玫瑰盛放著，為白凈清潔得略微孤單的診所帶來一絲亮色和芳香。從辦公桌的數(shù)量能看出診所只有阿露爾和雷納托兩人。阿露爾走得很匆忙，椅子上的雜志還攤開著，地上高跟鞋一立一倒。雷納托桌上的筆筒下壓著兩張照片，伊格隨手拾起。

    他從其中一張很容易便認出了打扮亮眼的阿露爾，戴著墨鏡趾高氣揚地站在門前。背景是他不久之前剛?cè)ミ^的“金蘋果”，不過似乎是以前的裝修。小時候的雷納托騎在一個黑發(fā)高大男人的背上，對著鏡頭十年如一日笑得陽光燦爛。畫面中的第三人伊格莫名眼熟，但他一時卻想不起來。

    這似乎是“金蘋果”開業(yè)時的記錄。他換到另一張，發(fā)現(xiàn)畫面里是一個襁褓中熟睡的嬰兒。想必那就是雷納托的小孩了。不過到目前為止，雷納托從未提起過他的Omega。為什么呢？Alpha不往往以此為榮嗎？

    “啊……麻煩了?！?/br>
    伊格的思緒被隔著架子遠遠傳來的聲音打斷了。雷納托從里面探出頭。

    “阿露爾好像把藥帶走了。”

    伊格大驚，“那怎么辦？”

    “沒關(guān)系！”雷納托又鉆了進去，片刻后遠遠拋過來一個小瓶。伊格手忙腳亂地接住，發(fā)現(xiàn)和之前他給的樣本是同一個名字。

    “這不是有嗎？”他好奇。

    雷納托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fā)。“這是改良品。”

    “什么意思？”伊格有不好的直覺。

    “阿露爾正想辦法減少這種藥物的副作用。目前還在嘗試中。”雷納托走過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試試。我還想要搜集實驗數(shù)據(jù)呢?！?/br>
    蘭登已經(jīng)停藥一星期了。伊格不太確定那是否對他的身體有影響。況且在蘭登面前夸下?？谝欢苷业剿幍氖亲约海^對不想被對方看扁嘲笑。他能給的太少，只有拼命滿足蘭登的一切需要以期挽留對方。

    “好?！币粮駥⑺幤渴者M衣服，“我下周會聯(lián)系你?！?/br>
    他們互相告別，伊格推門走出診所。幾顆星星正綴在無云的夜空?，F(xiàn)在他要回去，和蘭登把瞞著他的這一切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