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驚夢
夜半十分,狂風(fēng)大作,雨水稠密,嘩嘩而下。樹木被吹得左右搖曳,“刺啦”一聲,一道閃電迅猛落下,劈斷了一顆百年老樹。 林中的雨幕里,幾個身影纏斗在一起,竟是三人聯(lián)起手來圍攻一人。 殷付之身形便便,雖有獨門妙法靈蛇步,仍是有些不穩(wěn)。 他提氣欲突出包圍,三人中一老者揮刀攔下,桀桀笑道:“殷付之,你今日必死無疑!” 說罷他便斜劈過來,身后二人亦是齊齊以武器刺過來,殷付之仰身避過身后的刀劍,再而急急運功,抬劍與面前的刀鋒相抗。 他猛然發(fā)力,老者被他擊退至十米之外。持刀長老被擊得單膝跪地,方才穩(wěn)下身形,他面上極為驚叱,殷付之竟有這么大的內(nèi)力! 繼而高聲道:“小心!他有詐!” 殷付之飛身后撤,四人形成一個三角。 另一端使劍的一人指著他嚷道:“殷付之,你早生異心,狐媚惑主,如今還懷了孽種,決不能留!我等今日便拿了你的項上人頭,再向?qū)m主稟明?!?/br> “呵呵——”殷付之勾唇一笑,柔軟的發(fā)絲早已被雨水浸透,緊緊貼在耳畔,只是那身形頗為奇怪,腹部高高地鼓起。 “三大長老又怎樣?本想多留你們幾日?!彼砷_右手,鐵劍掉落在地。 三人見他棄了劍,以為他是要束手就擒,心中松懈。 卻不料,“咔嚓”一聲又是一道閃電落下,照出他陰白臉上凝出的,淬毒的笑,以及,漸漸由黑轉(zhuǎn)向濃郁紫色的瞳孔。 “不好——”持刀長老滿目驚恐,大聲一喝。 未等他說完,殷付之的身形便如鬼魅一般飛身而至,靈蛇步法運用到極致。待到后方二人看清一切,持刀長老的胸前已然綻開一個巨大的窟窿,血液噴涌而出。 “他會九轉(zhuǎn)天魔……”持刀長老口中也汩汩地流出血,說出最后一句,當(dāng)即倒地而亡。 于此同時,另外二人來不及反應(yīng),同樣瞪著眼睛,暴斃于傾盆大雨中。 殷付之渾身濕透,站在雨里,舔了一口指尖上的血。 腥澀又骯臟。 雨越下越大,瓢潑大雨將林里的血腥氣沖淡了些,也將他身上的血沖淡了。 殷付之抬腳往林外走去,還未走出幾步,腹中突然傳來一陣鈍痛,像是被揉碎了五臟六腑。恍然發(fā)現(xiàn),下身不知道什么時候流出了熱熱的液體,他不得已俯身抱住肚子,忍痛繼續(xù)往前走。 已經(jīng)懷胎八月的身體,誰也沒有料到,居然還能在這里運功一戰(zhàn)。若不是行事不慎被三個老東西發(fā)現(xiàn),他也不愿在今日動了殺手。剛剛的一番打斗早已將他的真氣耗盡,再加上刺骨的雨水浸泡了一個多時辰,肚子里的東西今夜開始作亂了。 殷付之蹣跚著在雨中穿行,撐不了多久,只得先尋到一處山洞在里面避雨。 山洞里僅有一些干草,他找了石頭把草點燃,靠在火堆旁,方才覺出一點暖來。 外面的雨聲瀟瀟,殷付之散開衣物躺在地上,手捧著肚子閉目喘息,他也不想去看下面流出的是血還是別的什么。 會死嗎? 他想,忘記把劍拾起來了,若是痛死,如若自己一劍結(jié)果了性命。又想,我為何要死,該死的是賀蘭元蒼,是鳳旸宮那幫妖魔鬼怪。 “唔……” 肚子一陣比一陣痛,殷付之幾乎要昏厥過去,嘴唇被牙齒咬得冒出了血珠。他的指甲狠狠扣到泥里,滿身都是疼出來的汗。 肚子里這個也是妖怪,在身為男人的他的身體里扎根,又拼命攢取他的精氣,一日一日地長大,他甚至無法順利進(jìn)食,腿腳蹣跚,受到各種眼神的審視和輕蔑。 “嗬嗬——” 過了大半夜,隨著腹部一陣陣地縮緊,他感覺到下身像是破開了個大洞,有一個東西從里面噴涌出來。 “啊——” 腦中一陣空白過后,殷付之聞到了濃郁的腥臊味,他勉力坐起身,看著腿間的地上——他身體里生出來的那團(tuán)東西——一個嬰兒。 在血污里,緊閉著雙目,四肢細(xì)幼得奇異,渾身青紫的嬰兒。 是死的嗎? 他要怎么做? 殷付之自模糊的印象里憶起,似乎要剪斷與胎盤相連的臍帶。 他摸索著掐斷那處,拿了自己唯一一件里衣把嬰兒包在里面。似乎是手腳太重了,嬰兒哽出一陣幼貓似的啼哭。是個男孩,細(xì)小的手臂揮舞著,殷付之看見上面有個小小的紅色印記。 殷付之將他放在身旁的草上,望著火堆出神。 外面的雨聲漸漸消失了,月亮重新從云層里露出頭來,也照進(jìn)了山洞里。他整理好半干的衣物,攜起嬰兒,往山下走去。 到了山腳,他望了眼懷中緊緊閉著眼睛,又臟又丑的嬰兒,它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這樣也好。 殷付之抬起左手,攥上嬰兒的脖頸。那手指低下的脈動讓他感覺比幼鳥還要細(xì)弱,只消稍稍使力便能迅速了結(jié)了性命。 他殺人從未這般猶豫過,可手指攥了半晌,還是未能蜷緊。 嬰兒在夢里大概是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突然哭了起來,本來就奇丑無比的臉更加難以入目。 “丑東西?!?/br> 殷付之收回了手,扯著內(nèi)衫的一角將它的臉蓋住。 他把嬰兒丟棄在樹低,轉(zhuǎn)身離去。 …… “呼……”殷付之喘息著睜開眼睛。 醴紅鮫綃織就的紗帳輕輕拂動,寢殿里還有著昨夜熏香燃透的余韻。 殷付之扶著床坐起身來,剛剛醒來,頭上一陣暈眩,他靠著床才堪堪倚坐住,腹中似乎還留存著那種撕裂又?jǐn)囁橐粯拥耐础?/br> 是夢。 居然還會夢見那么久以前的事。 就算他殺了賀蘭元蒼,卻殺不了心中的鬼魅,暗無天日的生活,午夜夢回依然讓他如墜阿鼻地獄。 寢殿里有些昏暗,氤氳著一股yin靡又冷清的氣息。只是地上橫著的一具男人的尸首破壞了這種氣氛,這人面色黑紫可怖,猶如被吸干了精血一般,雙目圓瞪,骨骼畸形地扭曲著,想來死狀極慘。 身體上的枯竭之相已經(jīng)蔓延開了,他閉上眼睛,手指扶住額頭,喚道:“白衫——” *【本章的時間在前文時間線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