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蒼兀又在皋城西方試探，戰(zhàn)事陡然緊張。福順除了要隨時探查皋城周邊和蒼兀族情況，參與商討戰(zhàn)略布局和糧草調(diào)度等安排，還要及時向趙楚琛匯報軍情，再與李邊溝通朝廷的決策，忙得腳不沾地，幾乎要住在西北軍營。鐘黎寧放心不下，隔三差五就要帶點東西去看看他。

    這日鐘黎寧又去軍營，剛進了大門就聽見有一群男人聚在一起公然叫囂。

    “陳哥別氣了，現(xiàn)在什么玩意兒都敢來對爺們指手畫腳了，一個不男不女的東西，下面都沒有，他還能有什么？”

    “就是，一個太監(jiān)，屁事不懂還敢當(dāng)著那么多人下陳哥面子，誰給他的膽子?！?/br>
    “就一個太監(jiān)，也就配給爺提鞋。哦對了，長得細皮嫩rou的，估計床上滋味也不錯哈哈哈?！?/br>
    “那太監(jiān)瞅著娘們唧唧的，還整天跟個女人混，下面都一樣怎么弄?。勘г谝黄鹉?？還不如給爺們樂呵樂呵呢，也讓他見識見識什么叫男人。要是給他看見爺身下一桿長槍，還不迷得像狗一樣跪下就舔?！?/br>
    “可不是，來了戰(zhàn)場又打不得仗，既然長得跟個小娘們似的就該給爺們爽爽，吸點陽氣，也不算白來一趟哈哈哈?！?/br>
    一片哄然大笑中，鐘黎寧臉色陰沉，險些把手里食盒的提手捏碎了。

    “各位軍爺，”鐘黎寧掛上笑，提著食盒走了過去，“妾身剛剛無意間聽各位軍爺在談?wù)撐壹曳蚓?，?nèi)心十分惶恐。夫君自被太子殿下欽點為監(jiān)軍，夙夜難寐，唯恐辜負殿下重托?！?/br>
    “如今戰(zhàn)事緊張，夫君為了朝廷百姓更是通宵達旦，廢寢忘食，沒想到卻是疏忽了各位軍爺這般婉轉(zhuǎn)心思，妾身代夫君向各位道歉?！闭f著鐘黎寧盈盈欠身，端出一副柔弱婦人的姿態(tài)。

    “然而各位軍爺剛剛說夫君打不得仗，妾身卻有話要說。夫君雖然平日多在帳中調(diào)度，卻也并非弱不禁風(fēng)。夫君時常教導(dǎo)妾身要強健筋骨，偶爾教習(xí)妾身幾招簡單的招式。妾身雖然不及夫君十分之一，卻也愿向諸位軍爺請教幾招，還望諸位軍爺不吝賜教?！?/br>
    看著鐘黎寧嬌嬌弱弱的樣子，一群男人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你就是那太監(jiān)的女人？你們兩個不在家繡花，跑來軍營做什么？還敢向爺請教，不怕將你那手腳全折了?！?/br>
    鐘黎寧聽了也不生氣，依然一副笑瞇瞇的樣子，輕聲細語地道：“諸位軍爺，妾身還要給夫君送湯羹，還望軍爺莫要推脫，莫不是不敢應(yīng)戰(zhàn)吧？”

    “小小女子口氣可不小，”中間一個一臉兇狠，被那群男人叫陳哥的男人冷哼一聲，“爺有什么不敢，不過爺也不能白教你，怎么也要有個賭注吧?！?/br>
    “若妾身輸了，但憑軍爺處置，”鐘黎寧答應(yīng)得爽利。

    “陳哥，讓她和她那太監(jiān)夫君一起伺候你！”

    “哈哈哈哈陳哥快答應(yīng)她，咱也嘗嘗這京城貴人的滋味，齊人之福啊哈哈哈。”

    那男人沖鐘黎寧挑了挑眉，“小娘子，你可聽見了，這賭注就定下了。我也不欺負你，讓你三招，你若是能碰到我胸口就算你贏，來吧?！?/br>
    “且慢，”鐘黎寧語氣依然含著笑意，“若是我贏了呢？”

    周圍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正值午餐前的休整時間，見這里有熱鬧可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你若是贏了，”那男人答得倒也干脆，“我陳空任你差遣！”

    “軍爺爽快，”鐘黎寧四處看了看，尋了塊干凈空地放下食盒，慢條斯理收束起衣袖，直接擺好的架勢，“若是我贏了，你就跪下磕三十三個響頭，當(dāng)眾向我夫君道歉吧！”

    男人臉上輕蔑的神色還未褪去，就見少女已經(jīng)欺身上前，右手在他肩膀上一扭，明明看起來軟綿綿的，男人卻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下去。

    少女緊接著抬腿撞在男人背上，右手向下抵住男人的胸口直接將他摁在地上。

    一切仿佛發(fā)生在瞬間，四周一片嘩然，只聽見少女笑嘻嘻的聲音，“承讓了，軍爺?！?/br>
    “陳哥！”周圍一群人圍了上來，鐘黎寧起身甩甩衣袖，站到了一邊。

    “她使妖法！”那男人這時候才回過神來，當(dāng)眾被一個少女打倒的羞恥讓他滿臉通紅，根本顧不得被撞擊的劇痛，指著鐘黎寧大叫。

    “軍爺，這可使不得，”鐘黎寧連連擺手，滿臉笑意地抬高聲音，“打不過別人就說別人使了妖法，您這樣和三歲稚童輸了便要耍賴的行為有何相異？”

    “你！”男人怒目而視，氣得直喘粗氣，“別聽這妖女的，她就是會妖法！”

    “鬧夠了嗎，還嫌不夠丟臉嗎？”一個低沉威嚴(yán)的聲音響起。

    眾人紛紛低頭，緩緩讓開一條路，頭發(fā)花白的李邊將軍和穿著大氅的福順出現(xiàn)在人群盡頭。

    “阿黎，過來，”福順對她招招手，鐘黎寧小跑過去挽上了福順的胳膊，縮在他身后看著場內(nèi)局勢。

    “聚眾喧嘩，私自斗毆，陳空，還有你們幾個，自己去領(lǐng)罰?！崩钸叧谅曊f完，又深深看了一眼鐘黎寧，對福順微微點頭，轉(zhuǎn)身離去了。

    回家路上福順臉色一直不好看，鐘黎寧悄咪咪地看他，也不敢亂說話，心里卻是有點不高興的。明明她是在給福順出氣，福順不夸她就算了，還生氣了。

    福順摒退下人，拉著鐘黎寧進屋，關(guān)上了房門。

    “阿黎，你今天這是在做什么？”福順抱著手臂，問坐在床邊晃腳的鐘黎寧。

    “我在給你出氣呀，”鐘黎寧說得理直氣壯，“他們說你說得那么難聽，我還不能教訓(xùn)一下他們嘛?！?/br>
    “他們?nèi)羰钦f我，我自然有法子整治他們，”福順沉著臉，但仍努力保持心平氣和地和鐘黎寧說話，“不需要阿黎為我做這樣危險的事情。”

    “他們說得那么大聲，讓我聽見了，我就是要揍他們。而且我揍他們很容易，一點兒都不危險，”鐘黎寧撅著嘴，心里滿是不服氣，還帶著點委屈，福順為什么要說她啊。

    “還說不危險！”福順見她這樣，心里的火一下竄起來，驟然抬高聲音，語速也越發(fā)急切，“打一個不危險，若是那群人發(fā)瘋十個百個一起來打你呢？”

    那我就把他們十個百個都揍一頓，揍得他們哭爹喊娘，看他們誰還敢說你。鐘黎寧垂著頭聽訓(xùn)，心里有一萬句話要反駁，但她知道福順是擔(dān)心她，強忍著等福順說完再開口。

    “便是十個百個你也不怕，但若是他們見你有異去找術(shù)士了怎么辦？”福順看她的表現(xiàn)就知道她心里肯定還在不服氣。

    尋常術(shù)士是奈何不了她，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最近總是沒來由的不安，雖然已經(jīng)盡力表現(xiàn)如常，但見她這般無所顧忌仍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阿黎，”福順嘆了口氣，緩和下語氣，“我……我最近時常做夢，夢見阿黎不見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我很怕，如果……我該怎么辦……”

    聽見福順語氣里的顫抖，鐘黎寧心里的火氣像是被一場大雨澆滅了，再見不到一絲火星，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疼惜。她的小太監(jiān)在怕，怕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卻沒有對她吐露一絲一毫。若不是這次的事，只怕福順還是如往常一樣把所有的心思都壓在心底，展露給她的只有溫柔的笑意吧。

    “福順，你別生氣嘛，”鐘黎寧抬頭看向福順，伸手拽住他的袖口搖了搖，可憐巴巴地說，“我沒有想那么多，聽見他們說你就氣昏了頭，只想著給你出氣了?！?/br>
    福順摸摸她的頭，將她攬進懷里，“我沒有生氣，我只是……”

    鐘黎寧埋頭在福順身前，頭頂傳來他輕輕的嘆息，滿室靜默無言。

    “可是你兇我，”感覺到福順撫摸她后背的動作恢復(fù)了往日的溫柔細致，鐘黎寧立刻順竿爬，開始訴苦，“雖然我的方式不對，可我還是在給你出氣，你還兇我，我好難過啊嗚嗚嗚……”

    “對不起阿黎，都是我的錯，是我剛剛態(tài)度不好，別難過了好不好？”福順俯下身，輕輕吻上鐘黎寧的眼角，柔聲安慰，“阿黎想吃什么，晚上做雞湯可以嗎？”

    “嗚嗚，好，那你以后不許再兇我了，”鐘黎寧抱緊福順的腰，在他衣服上蹭干凈臉，又拉下福順的后頸親了親他的唇，“還有那個陳空，他輸了，就是要給你道歉，這個你不要攔我了?！?/br>
    福順無奈地拍了拍她的頭頂，低聲要求：“只此一次，以后再有什么事，阿黎來告訴我就好，不要再自己動手了?！?/br>
    “走走走，去做雞湯！”鐘黎寧一聽福順允了，頓時破涕為笑，從床上跳起來，拉著福順便去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