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十四年十月，蒼兀族犯邊，連奪五城，直逼西北重鎮(zhèn)皋城。太子趙楚琛大怒，命老將李邊率西北軍馳援，同時點(diǎn)福順作為督軍一同前往皋城。

    接到圣旨后福順甚至來不及收拾東西，當(dāng)即帶了幾個人連夜出發(fā)。鐘黎寧化作小狐貍，蜷在他懷里，被福順用寬大的披風(fēng)捂住保暖。秋夜天涼，再加上騎馬風(fēng)大，福順總怕凍著小狐貍。當(dāng)然鐘黎寧是不怕冷的，不但盡職盡責(zé)在福順胸口充當(dāng)暖寶寶，還悄悄撐開一道屏障給他擋風(fēng)，要不是怕做得太過分讓其他人看出來，她甚至還想把福順整個抱起來罩住。

    一行人日夜兼程，本來兩個月的路硬生生走了一個月就快走完了。鐘黎寧困得在福順懷里直點(diǎn)頭，福順心疼地摸摸她的小腦袋，輕聲哄她，“阿黎睡一會兒吧，明日便到了?！?/br>
    小狐貍甩甩頭，用爪子勾住福順的后頸，抬頭抵住他的脖子蹭了蹭。福順滿臉都是一路奔波的風(fēng)霜，連一向細(xì)嫩的皮膚都被風(fēng)吹得粗糙了些，微微干裂。鐘黎寧又何嘗不心疼他，但周圍都是人，她也不能大張旗鼓地把自家小太監(jiān)養(yǎng)起來，只能偷偷摸摸地給他擋擋風(fēng)，或者喂他吃點(diǎn)東西。

    吸一口迥異于京城的冷冽空氣，鐘黎寧從床上起來，抻完前腿抻后腿，抖了抖身上的毛，頓時神清氣爽。昨天凌晨他們就到皋城了，剛剛找地方安頓下來，時隔一月鐘黎寧終于又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總算恢復(fù)了幾分精神。

    福順一早就走了，囑咐下人不要進(jìn)自己的房間，任小狐貍在床上橫躺豎臥，睡了個昏天黑地。鐘黎寧出門的時候侍女端了碗面來，湯底是牛骨熬的，鋪了幾片帶筋牛rou，點(diǎn)綴上鮮嫩的蔥花和香菜，屬于西北的香氣撲鼻而來。

    了解一個地方最好的辦法就是深入當(dāng)?shù)匕傩?，家長里短地聊一通就能得到不少信息，鐘黎寧很熟悉這一套，問了仆從城里最繁華的街在哪里，就溜溜達(dá)達(dá)地過去了。

    皋城是邊外通往中原的必經(jīng)之地，歷來商賈聚集，使臣往來頻繁，又有駐軍屯守，是個非常繁華的邊境城市。

    雖說蒼兀族連奪五城一度讓皋城百姓非常緊張，但朝廷派李邊來之后蒼兀已經(jīng)許久沒有動靜了。在西北李邊威信非常高，皋城百姓見李邊來了紛紛松了口氣，街巷又恢復(fù)了往日的繁華。

    鐘黎寧跑到街上，看什么都新鮮，這里的西域貨物比京城要多得多，色彩明艷，花紋絢麗，街上往來的人相貌衣著各有特色，耳畔時不時傳來一陣她聽不懂的語言，迥異于中原，充滿了nongnong的異域風(fēng)情。

    一邊隨手翻著攤位上的布料和胡楊木的雕刻，鐘黎寧一邊與攤主閑聊。

    “婆婆，你這布真好看，是自己織的嗎？”鐘黎寧笑瞇瞇地問攤主。

    “這是蓼絞紗，是我家媳婦織的，”攤主見她喜歡，連忙招呼，“姑娘皮膚白皙，你手上那塊織的是紅花，正襯你膚色呢?！?/br>
    “這位姑娘真是俊俏，”旁邊賣香料的男人也跟著幫腔，“拿這塊料子做個裙子，穿在姑娘身上一定好看?！?/br>
    又聊了兩句，鐘黎寧掏錢買下那塊布料，裝作無意間提起：“婆婆，大哥，我隨家人行商來到皋城。這還是我第一次到皋城來呢，這周圍有什么有意思的，您跟我說說？”

    “那你可問對人了，”旁邊的男人一臉興致勃勃，“皋城這一帶我最是熟悉，城西邊有片胡楊林，現(xiàn)在葉子都黃了，正是好看的時候……”

    鐘黎寧一臉向往地應(yīng)和著，看起來就像是第一次出遠(yuǎn)門的天真少女。

    男人見她這般配合，越說越興奮，一連介紹了五六個地方才停下。

    鐘黎寧眉眼彎彎地謝過男人后，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有些為難地說：“我真想現(xiàn)在就去，可是最近蒼兀族……”

    “蒼兀族算什么，也就是馬上功夫厲害點(diǎn)。他們每年都來，搶一波就跑，今年不知怎么回事，居然還占起了地方。不過李邊將軍來了，蒼兀這般撮爾小國不足為慮，”男人擺擺手，看起來對蒼兀不以為意。但說完他頓了一下，重又打量了一下鐘黎寧，微微蹙眉，伸手示意鐘黎寧湊過來，輕聲說道，“不過姑娘這般樣貌確實(shí)要注意些，若是身邊沒人，還是不要離開城里四處去了……”

    鐘黎寧眨眨眼，學(xué)著男人的樣子偷偷地問：“為什么啊？大哥剛剛不是說蒼兀族不足為慮？”

    “不是他們，是……”男人忽然捂住嘴，有些驚慌地四處看了看，任鐘黎寧怎么問都不再多說了，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只勸鐘黎寧千萬莫要一個人出城，晚上也不要出房門。

    晚上福順回來，鐘黎寧撲上去又纏著他膩歪了一會兒，才被福順抱著去吃了晚飯。小狐貍也不自己吃，就蹲坐在福順腿上，一邊催福順吃，一邊等他喂自己，大尾巴還在福順身上掃來掃去。

    福順現(xiàn)在見她的尾巴就渾身僵硬，被掃得正襟危坐，眼睛都不敢往下看。鐘黎寧倒是更開心了，閑著沒事就變成小狐貍沖著福順討摸。

    “福順福順，你摸摸我呀，”鐘黎寧哼哼唧唧地撒嬌，“我的毛可軟了！”

    福順臉上飛快染上紅暈，手在她背上摸了摸，垂著眼簾哄她：“天氣要冷了，阿黎換了很多絨毛吧?！?/br>
    “尾巴也要摸！”見福順就只從她頭頂摸到背上，鐘黎寧立刻不滿，在他腿上拍著爪子要求道。

    福順的手僵在小狐貍背上，聽見她的要求才慢慢接著往后，一路摸到了尾巴尖。鐘黎寧舒服得直哼唧，抬起尾巴勾住了福順的手腕。

    一人一狐邊吃邊鬧，一頓晚飯吃了快一個時辰才吃完。晚上鐘黎寧問過福順現(xiàn)在的情況，得到的消息和街上打聽來的情況大體一致，不過要詳細(xì)很多。

    蒼兀族本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以鷹為圖騰，往年十月十一月由于草木漸枯，時常會侵犯安國邊境，但大部分時間都是劫掠過冬物資，并不戀戰(zhàn)，被守軍發(fā)現(xiàn)后就帶著物資離開。

    今年他們不知得了什么人指點(diǎn)，似乎對安國邊境的守備情況非常了解，不劫掠物資了，反而開始搶奪城池。安國守軍開始時大意松懈，待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時已經(jīng)晚了。

    李邊將軍過來后戰(zhàn)事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好轉(zhuǎn)，但蒼兀族此番似乎蓄謀已久，而且不知為何像是能預(yù)知一樣很快掌握安國軍隊(duì)的行動，讓經(jīng)驗(yàn)豐富的李將軍也感到十分棘手。

    鐘黎寧若有所思，把街上攤販奇怪的表現(xiàn)告訴了福順，福順當(dāng)即便讓夜鴉前往攤販所說的幾個地點(diǎn)和皋城周邊的村子探查消息。

    福順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好好休息了，整日皺著眉頭，只有對著小狐貍的時候才能流露出一絲放松的笑意。鐘黎寧看他吃完飯又開始看公文，半天連口水都不喝，忍不住撲上去打斷了他。

    “福順，已經(jīng)快三更了，好困呀，”鐘黎寧瞇著眼睛，做出一副困倦的樣子，“快來睡覺吧?！?/br>
    福順摸摸她的小耳朵，笑著說：“阿黎先睡吧，我過一會兒就睡?！?/br>
    “不要，我就要你陪我睡嘛，我一個人睡不著，”鐘黎寧跳到桌子上，蹲坐在紙張上，把福順的視線擋了個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福順又摸又哄，鐘黎寧寸步不讓。都一個月了，福順每天最多就睡不到三個時辰，要不是她看著連飯都不按時吃，鐵打的人也扛不住這樣造，戰(zhàn)事再緊張也不能這樣，鐘黎寧是鐵了心要福順好好休息一下。

    見鐘黎寧意志堅(jiān)決，福順沒辦法，只能抱著小狐貍躺到床上了。本想著等小狐貍睡著再起來看，沒想到他每次一睜眼，就看見鐘黎寧在一旁虎視眈眈，看見他睜眼就要跑過來舔他，福順只好老老實(shí)實(shí)地閉上眼睛，結(jié)果就這么睡著了。

    鐘黎寧看著福順眼下的青黑和有些干裂的唇，心疼地蹭了蹭他，蜷在福順身邊也跟著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