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皮開rou綻
東廠督府,大門處。 朱紅色的大門透著古韻,頂端金絲楠木制成的匾額莊嚴肅穆,臺下的石階干凈無一絲灰塵。 門口正一左一右的守著兩個閽人,站得腰背挺直,皆是認認真真地在站崗。 左邊的閽人見四周無人,就有些放松姿態(tài)下來,無聊地尋著另一個閽人聊起話來。 “整日都是看門,這日子過得好生無趣。真想快點入夜,我還能買點小酒來喝?!?/br> 右閽人聞言,立即呵斥道:“認真看門罷!若是讓上頭發(fā)現你偷懶,還不斷掉你一根手指頭!” 左閽人雖心有顧忌,但考慮到今日督府里好些個番子都去獵場了,府中無多少大人物在,沒人能發(fā)現他偷懶。他便又懶懶地道了一句,“別那么嚴肅嘛?!?/br> 左閽人想了想,又扯了些閑話出來聊聊,“你可知道近日府中發(fā)生的事?聽說啊,督主和夫人每次見面可皆是火藥味十足。” “夫人也是厲害,竟敢對咱們督主耍脾氣哩。若是別人,早就被督主抽筋扒皮剝骨了?!弊箝捜怂坪踉秸f越來勁,又接著道:“你說說,督主會跟夫人吵到什么時候?” 右閽人顯然是不想理會的,只目不轉睛的盯著前方的道路,觀察著來往的路人是否有可疑之處。 左閽人見他不回應,便百無聊賴地向四周看去,卻不料視線中忽地出現了一匹黑馬,馬背上似乎正坐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左閽人瞇著眼睛遠眺,見那男人身形有些眼熟,他有些驚疑道:“督主好似回來了?!?/br> 右閽人又是一聲呵斥,“又說什么糊涂話?督主今日陪著皇上打獵去,哪里會這么快回府!” 左閽人探頭看去,欲看欲覺得馬上之人像是秦肆,前頭還緊緊地抱著一個女子呢。 那女子……不就是當家夫人嘛! 待他看清了,便立即一合掌道:“就是督主回來了!” 右閽人驚訝地抬頭看去,果然見秦肆騎著匹黑馬風風火火地歸來,一身武袍氣勢洶洶,襯得他好生威武。 他手上韁繩利落地拉緊,黑馬便長長地嘶鳴一聲,馬蹄兒就穩(wěn)穩(wěn)地在門前停下了。 秦肆先是自己下了馬,后又朝著還在馬背上的青黛伸出手來,似是欲去牽她。 青黛見那伸過來的大手,有些遲疑地握了上去,一借力便輕松地從馬背上下來。 她的雙腳剛穩(wěn)穩(wěn)地落地,秦肆就給她讓開一條道,語氣里還有星星點點的戲弄意味,“夫人,請。” 他今日怎這般懂得調戲人。 青黛抬眼羞羞地望了他一下,又嗔怪似的扭回視線去,兀自地踏著步子走入府中去了。 秦肆唇角微微上挑,心情似是有些愉悅的,半分責怪的意思也沒有。抬腿便走著生風闊步,一并跟著青黛入了府去。 左閽人立即上前來牽著黑馬的韁繩,看著適才秦肆和青黛之間的互動又是一陣驚疑。 二人明明不似傳聞中那般水火不相容,督主像是十分地寵著夫人,夫人對督主還有些欲迎還拒的意思。 真是摸不透大人物們的心思哩。 右閽人見左閽人盯著秦肆和青黛的背影出神,他便立馬低呵一句,“你小子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不快快將馬匹牽去安頓!” 左閽人回過神,臉上一慌,便立即牽著馬下去了。 *** *** 青黛經歷過遇刺一事,心神本就頗為疲累,一入了府,就有了些昏昏欲睡的意思。 她轉過身來,見秦肆正跟在她的身后,深邃的眉眼中似是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這一笑云朗風清,眼尾仿佛也彎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 這般陰沉冷峻的相貌,偏偏地就能令人生出勾人心魄的錯覺。 她頓時就有些羞了,低低地垂下頭去,細聲道:“督主,妾身有些疲倦,請容妾身先回房歇息?!?/br> 秦肆似是察覺了自己不同于平時的異樣,便收起了那副難得的笑意,神情變得淡漠了些,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應道:“本督閑來無事,便一道送夫人回房去?!?/br> 他這般嚴肅語氣,根本容不得她拒絕。 青黛只覺得臉頰上熱了幾分,也未有回絕的意思。輕輕地點下頭,皆隨了他。 秦肆便與她一同繞過大堂前的影壁墻,余光瞥見了明間處的異常動靜,他眸色一暗,確是不想多作理會的。 明間處的人卻似是好不容易等來了秦肆,一見到他的身影,便立即大聲怒吼道:“督主!” 似是宗元的聲音。 青黛聞聲便是一驚,頗為驚訝地側頭看過去。見著前方一幕,便是低低地驚呼了一聲。 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宗元確是半分都沒有猶豫地朝著秦肆的方向重重跪下。隔著好些距離,都能聽到皮rou骨頭與堅硬地面相撞的聲響。 秦肆見狀,劍眉尾端稍稍地一挑,明知故問道:“你這是何意?” 宗元咬著牙道:“督主免去屬下死罪,但屬下仍舊是犯了自作主張的錯,屬下甘愿領罰!” 秦肆墨色的眸子里映著些淡漠,似是輕描淡寫般地道一句,“罰什么?” 宗元的聲音如震天雷,“按東廠規(guī)矩,宗元理應受罰二百大板!” 說罷,旁邊立即來了兩個各執(zhí)著一把粗大棍子的番子,還有一個番子拿著板凳上來。 板凳一擺上,宗元就利落地趴了上去,幾乎是目眥欲裂地瞪向秦肆,“請督主過目!” 宗元的話音剛剛落下,番子便開始重重地打下板子。 果然是冷血的東廠番子,對待自己的頂頭上司,都不曾心慈手軟,板板皆是帶著十足的力勁打下。 不過是落了七八大板,宗元的背部衣裳處就隱隱地冒出了一點深紅血跡。宗元卻為了遵守東廠規(guī)矩,緊咬著牙硬扛,一點聲響都不發(fā)出。 “二十大板……” 隨著番子有些尖利地聲音落下,宗元背部處的衣裳就被打破了一道口子,綻開的血rou混合著破碎的布條子,污穢不堪。 青黛心里猛的一沉,雖說宗元是個練家子,但這般粗的二百大板下去,只怕他不死,也是個無用的廢人了。 眼看著一板一板的粗棍打下去,一顆顆血珠便不斷地從宗元被血汗浸濕的衣裳處滴落,至塵埃之中,他的臉色也愈發(fā)地發(fā)白了。 青黛心里隱隱地有些不忍,動了幾下嘴唇,像是有話要說。 秦肆沉默著,沒有去看宗元,確是一直覷著她的神情,見狀便是低聲問道:“夫人要為他求情?” 求情? 青黛緊抿著唇,未能言語。 秦肆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冷聲道:“他想殺了你,若不是本督及時趕到,只怕死的人就會是夫人了?!?/br> 青黛的確心有余悸,現如今還是后怕地很。若是她現在為宗元求情,留得了宗元一命。日后宗元若是再次不分青紅皂白地對她動了殺心,她可不會如此走運地一次次躲過了。 青黛聽著不遠處沉重的落棍聲,神情頗為復雜,只好略微垂下眉眼,不去看宗元的慘狀,“宗元是督主的部下,一切便全由督主做主?!?/br> “若是做主的是夫人?!鼻厮了剖谴蚨ㄖ饕饬藛査穯柕溃骸胺蛉藭趺醋??” 青黛深深地思慮著,宗元對秦肆忠心耿耿,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秦肆著想。若是宗元死了,只怕秦肆就此失去一名忠心的大將。 宗元這次好好地挨了頓重板子,定會讓他長長記性的。 她這般想著,又聽聞那番子的口中已經數到了八十大板,她便低聲回答道:“一百大板,足矣?!?/br> 秦肆聞言,墨眸似是染上一層興味來。轉動著眼眸,朝著那揮動著板子的番子看過去,淡淡道:“夫人說的話,爾等可都聽見了?” 番子聞聲便立即停下板子,齊聲回答道:“屬下謹遵督主和夫人的指令!” 說罷,番子便又是繼續(xù)揮動著板子。 青黛見這般,似是隱隱地有些明白了,原來秦肆也沒有處死宗元的意思。 他這么安排,便是以她的名義放過了宗元。 秦肆吩咐完下屬,便沒有了繼續(xù)停留此地的意思,淡聲道:“夫人,回屋去罷?!?/br> 青黛無了牽掛,輕應一聲,便隨著秦肆一同離去了。 而還沉浸血腥苦痛之中的宗元,正抬頭朝著二人離去的方向看去。他眸色深深的盯著青黛半晌,最終還是憤憤地撇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