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如膠似漆
森林之中陰暗又寂靜,粗壯的大樹藤條相互纏繞,如同罩上了層層疊疊的大網(wǎng),也極似暗綠色的蒼茫海底,似乎一絲陽光也透射不進來。 而那片青翠之下,正有一匹高大的黑馬在不斷地前行著。 待到無人處,馬兒就漸漸地行慢了。 馬兒背上馱著秦肆和青黛,二人皆不言語。 青黛面色稍稍的有些落寞,在劫后重生的萬幸之余,腦中似乎也變得有些卡殼了。她混亂地想著宗元所說的那些話,卻萬般不能想得透徹。 她想累了,便下意識地抬頭往四周看去。 只見前方密密的塔松像撐開的巨傘,枝連著枝,葉疊著葉。重重疊疊的枝丫間,漏下了斑斑點點細碎的日影。 輕柔的微風(fēng)和煦,頭頂飛懸著的鳥鳴清脆,小溪溪水潺潺流動。 青黛的耳目受到了洗禮,全身有種說不出的暢快。溪邊不時有清風(fēng)吹來,風(fēng)中還夾帶著絲絲淡淡花香氣。適才那般受驚了的緊張、焦慮情緒便漸漸地消逝了。 青黛這才回過神來,卻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處境。 她正騎著馬兒,卻是被秦肆圍在他的懷里,后背與他寬闊厚實的胸膛緊緊地貼在一起,姿勢好生親密。 她一驚,不禁有些羞赧起來,卻怎么也不舍得下馬去。 經(jīng)歷過適才一事,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似乎又變得復(fù)雜了,她不知該如何與他相處。 秦肆在她的身后,她窺不見他的神情,只能聽見他均勻淺淡的呼吸聲,卻也不知道他此時是何樣的情緒。 他安靜得如同一座冰冷的石雕。 她心里有些忐忑的,卻是不知該如何開口,來打破這般寧靜的氣氛。 眼前的樹木越來越稀疏了,似乎到了森林的邊緣地帶,視線處出現(xiàn)了一片寬闊的草地。 草木微黃,被陽光曬得很是溫暖,發(fā)散出干焦的氣息。一陣微風(fēng)拂過,平靜的草地即刻sao動起來,涌起一圈圈綠色的漣漪。 青黛卻是無心欣賞的,她滿腹心思都在秦肆身上。 正當她以為秦肆不會開口言語時,頭頂處就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 “你……仍在生氣?” 這個問題,似是他思慮了很久才提出來的。 青黛稍稍地一愣,正如他所言,此前的她的確還是氣的,她有些羞惱地不愿意承認,便含糊著聲音糊弄過去,“唔……” 她果然還在生他的氣。 秦肆那濃長的眼睫微微掩下的深邃眼眸里,似乎顯出一絲寂色來。 “那日……”秦肆的聲音低低地,微蹙著眉,沉吟半晌才狠狠地一咬牙,似乎是下定決心般地堅定說道:“那日是本督的錯?!?/br> 青黛聞言,眼眸頓時圓睜,渾身血液宛如凝固,顯然是頗為驚訝的。她似是不敢相信,一直高高在上的他,竟然這般地主動低頭認錯了。 心里的陰霾似乎一瞬間就一掃而空了,哪里還有半分怨他的意思。 她嘴唇顫了顫,欲說的話在口中轉(zhuǎn)了好幾個圈,最終卻只是輕飄飄地道了一句,“督主可知是哪里錯了?” “錯在不聽你的解釋,不顧你的意愿……”秦肆的語調(diào)深沉而認真,頓了一下,又是加重了語氣,“本督都做錯了?!?/br> 他這般放低姿態(tài),可是十分的不常見。 青黛眼眸顫動得厲害,內(nèi)心的活動好似十分的強烈。她竭力壓下混亂的情緒,讓語氣變得平靜自然,似是鎮(zhèn)定地輕應(yīng)了一句,卻還是止不住那尾音處稍稍的委屈。 “日后,可不能再如此了。” 秦肆聞聲,細細想去,大抵就是她愿意與他和好的意思了。 他心下一喜,在那陣欣喜之意還未在腦中彌漫時,眉尖卻是明顯跳了一下,似是又十分不悅起來。 他低哼一聲便道:“夫人日后也不可隨意收下其他男人的東西?!?/br> 青黛一怔,她還未怪罪他多慮,他怎么又提起那件事來了? 秦肆似是滿腔憂憤叫囂著要宣泄,頗為氣憤地盡數(shù)吐出心中所想,“本督不喜禮部侍郎。” “不喜夫人的口中提起柳侍郎。” “也不喜夫人收下他的香囊。” “更不喜夫人的心里一直惦記著他?!?/br> 青黛聞言,只能睜著驚愕的眼。 萬物霎時間變得寂靜無聲,唯有這幾句鏗鏘之言落在她的心中,如巨大天雷般轟隆隆地震著她,久久不能平息。 原來…… 他是吃味了。 青黛攥緊袖子,指尖發(fā)顫,呼吸都變得重了些。她忍下那陣心慌意亂,努力地沉聲解釋道:“我沒有惦記他?!?/br> 她對柳玉朦朦朧朧的情感,早就埋在年少時光了。 現(xiàn)如今,她心里的位置,只有一人而已。 秦肆聽到這個答案,重如百斤擔(dān)的心終于變輕了。他的神色卻依舊凝重,似是在思索她這番話的背后含義,片刻后又問道:“那,夫人心里可有惦記的人?” 青黛玉面忽的緋紅起來,啞聲回答道:“青黛從前孤身一人,心似浮萍,無依無靠?,F(xiàn)在已是督主的妻子,青黛的心里便自然是……” “只有督主一人而已。” 秦肆聞言,心跳如鼓,帶起一股酥麻且陌生的悸動,幾乎要撞破胸膛。 面上卻依舊是如一張面具般的淡淡神色,可他再怎么會隱忍,嘴角卻也隱藏不住地微微上揚著,一點一滴地暴露著他內(nèi)心的真正情緒。 心潮疊涌間,也只是低低地應(yīng)了一句,“本督省得了?!?/br> 他轉(zhuǎn)動著眼眸,瞥見了她微紅的耳尖,心尖似被棉花揉弄似的,癢癢的,卻無法抑制。 此間,長空寂寥,涼涼的秋風(fēng)瑟瑟,帶著微微的寒意。青黛卻一點都不覺得冷,因為身旁正有一道溫暖可依附。 秦肆的雙臂將青黛圈在懷中,他的雙臂結(jié)實有力,胸膛溫暖寬闊。 怪不得翠翠會因為同騎一馬就交心于趙千戶,青黛現(xiàn)在總算是深有體會了。 她的后背緊貼著他的胸膛,能夠感覺到他蓬勃有力的心跳聲。一時間竟分不出是他的心跳,還是她的。 好生灼人。 這般溫和柔軟的氣氛下,青黛卻忽然有些不合時宜地驚了起來。 只因二人正齊坐著一個馬鞍,位置便是有些擠的,他們的下身處幾乎毫無縫隙的貼在一起。 她也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有個東西正頂著自己的后臀。起初還是軟乎乎的,后來就變得有些硬了,頂?shù)盟€有些疼。 青黛自是猜得到那是一件什么物件,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卻是萬般不敢開口說破的。 秦肆眸色黯了黯,喉結(jié)莫名的滾動了一下,到底是克制住了自己心底一絲炙熱的渴望,刻意的錯開了話題。 “你對本督,就沒有好奇的地方?” 青黛自然是很想知道他為何是個假宦官,但是思慮到宗元口中所言的“大事”,秦肆必定是出于某種重要原因才這般隱瞞的,她也不好多問。 青黛垂眉順眼地說道:“督主若是想說了,自然會說的?!?/br> 她的話音剛落,頭頂處就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聲音爽朗,不似平時那般虛偽、而是真心實意的笑聲。 秦肆并不是不想告訴她真相,而是不敢。 他所擔(dān)負的事情,太沉重、太危險了,現(xiàn)在讓青黛知道反而會令她陷入危險之地。 待他徹底完成所有的事情之后,再將真相告知她罷。 如此想著,秦肆便有些放松地俯下頭來,下巴輕輕蹭著她柔軟的發(fā)絲。 青黛臉頰一紅,帶著羞意地垂下目光去,緊張地揪住了韁繩的一段尾巴。 卻不料那雙原本緊握著韁繩的大手竟向她的覆了上來,將她的手與韁繩合握在一起。他大掌的指腹和手心處都有薄繭,又磨又撩人。 青黛便更是羞得抬不起頭了。 有美人在懷,秦肆根本沒有了打獵的心情,欲帶著青黛直接騎馬回府去。途中抓著一個番子,讓他去跟皇帝稟報一聲便是了。 兩人映著滿山秋色離去,一半陰沉清冷,一半溫柔似水,似乎如膠似漆般地相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