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九千歲放出琉璃白去的第七日，他們百無聊賴的農(nóng)家生活終于有了些許變化。

    那是一個與平時一般尋常的夜晚。

    天漸漸已經(jīng)冷下來，尤其是在后半夜，蕭瑟的秋風(fēng)，吹開了本就關(guān)的不嚴(yán)的窗子，讓裹著被子睡得正香的云影打了個哆嗦，極不情愿的睜開了眼。

    她用關(guān)節(jié)處揉了揉還粘著的眼皮，露出個小縫來，另一只手伸了個懶腰。

    還沒等面臨要不要下床關(guān)燈的問題，靈敏的耳朵便捕捉到隔壁細微的，已經(jīng)刻意壓低的談話聲。

    瞌睡一下子醒了大半。

    也顧不得冷，云影光著腳像只靈巧的貓科動物般下床，將右耳附到墻壁上。

    奈何她耳朵再好使，隔著一道土墻，捕捉這些細碎的文字還是困難了些，腳都冰麻了也沒聽出個理所然來。

    云影又跑回床上搓著腳想了想，還是趿拉上鞋子拉開門出去了。

    她探頭去看燕行的屋子，燈是黑的，說話聲也沒有了，只能聽到院中央的棗樹葉被風(fēng)一吹便刷啦啦的往下掉。

    “咚咚咚——”窗子的木框被小聲的敲了敲。

    “誰……？”

    黑洞洞的屋里頭傳來燕行沙啞的，還帶著困倦的聲音。

    云影緊了緊袖子。

    “督公……今日好冷啊……”

    屋里頭安靜了半響，久到叫人以為屋里的人又睡下了，云影咬咬嘴唇，吸吸鼻子，泄氣般的垂下手抬腳往回走。

    “……你進來吧?！?/br>
    木門被輕輕開了又關(guān)上，一個帶著寒意的身體蹭到了床邊。

    燕行被這陣子涼風(fēng)沖皺了眉。

    “九千歲……”冰塊般的小手拉了拉他的被子。

    云影只聽到一聲無奈的嘆息，下一秒便被溫暖的被子攏了個滿懷。

    “……暖和了？”

    溫?zé)岬暮粑鼑姷盟亩渌炙致槁榈?，云影小聲的嗯了一聲，把頭埋在對方熱乎的懷里。

    似乎不管什么時候，這人都是和衣而眠，額頭抵著他露出的一小塊鎖骨下的皮膚，云影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剛剛才上的床。

    燕行只感覺懷里有個大冰塊拱來拱去，像個沒斷奶的貓，便無奈的把手貼在她后背，渡了些內(nèi)力過去，順勢在下腹運轉(zhuǎn)了一圈，這才把手放下去。

    與他柔和的動作不同的是，黑暗中陰云密布的雙眼。

    他想起剛剛暗衛(wèi)建議直接把這位可疑的“李小姐”殺了了事，以絕后患，自己不知怎么的心中憋悶，想了個理由搪塞了過去，把這事往后拖了拖。

    只是，遲早要做定奪的事，他不該如此優(yōu)柔寡斷。

    手被人拉過，打斷了九千歲的思緒。

    懷里的小姑娘把頭揚起來，柔軟的唇貼在他的掌心，像是一片輕柔的花瓣。

    “……是九千歲的人找來了么？”

    “嗯，明日啟程?！?/br>
    手心上噴灑著濕熱的氣息，燕行垂眼把手收回，聲音又回到了初見時慣用的宮里的端腔，冷硬不少。

    云影有所察覺，胸口有些酸疼，又有些回憶起他的本性，身體不由得抖了抖。

    “怕我？”

    燕行伸出兩指挑起她一縷頭發(fā)，又放下，想著聽見了要害她，怕也是理所當(dāng)然。

    云影差點就瘋狂點頭了，她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九千歲陰陽怪氣的這副樣子，一時間突然適應(yīng)不了了。

    燕行以為這是她知道身份暴露，怕被自己用宮里那些手段折磨，已經(jīng)嚇傻了，心中有些不順，也沒再逼迫她親口承認。

    “好了，睡吧?！?/br>
    云影小小的眼睛里寫滿了大大的疑惑，不懂這位燕公公為什么陰晴不定的，不過看他沒有再那樣嚇人了，困意一上來便摟著懷里的暖爐睡了，一覺就到了天明。

    等她再睜眼，已經(jīng)又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上了，不過這次馬車上只剩了她一個人。

    燕行沒有和她坐一輛。

    意識到這件事情，云影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回憶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錯事讓對方突然這么古怪又冷淡，回憶半天糾結(jié)的發(fā)現(xiàn)。

    好像她做的每件事都挺過分的哈……

    “來人啊……”

    云影趴在坐墊上有氣無力的叫喚。

    “怎么了小姐？”

    老太監(jiān)的尖嗓透過車窗傳來，卻點亮了云影的眼睛，她興沖沖的拉開簾子，果然看見的熟悉的老臉。

    “劉公公！你什么時候來的呀？”

    “呃這……”

    劉公公汗顏，眼珠滴溜溜的轉(zhuǎn)到另一輛馬車的方向，他們其實早就已經(jīng)集結(jié)好了，就是不知道九千歲什么打算又多等了幾天，而且九千歲還吩咐不許告訴小姐。

    好在云影根本沒想深究，她探頭看重新集結(jié)好的隊伍，看見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便興奮地揮了揮手，沒得到什么回應(yīng)也不在乎，畢竟她在這個世界認識的人太少了，看到很多熟面孔活下來她也就開心了。

    問過劉公公明日就能到地方了，云影歡快的哼著歌等待漫長的旅程結(jié)束。

    另一輛馬車中，燕行已經(jīng)重新?lián)Q好了一身藏青色的太監(jiān)服，正襟危坐，面色不虞，不耐地敲擊著手下的案板，急促的敲擊聲豁然一停，面前跪著的黑衣人寬厚的脊背居然像個篩子一樣抖動起來。

    “你是說，那些人用的是大越國的兵器……”

    “……是。”

    黑衣人繃緊肌rou抑制住抖動，殊不知只是給自己徒增壓力罷了，他喉結(jié)一動咽了口口水。

    “那些箭矢的箭頭都是大越國特有的‘獠牙’，衣物屬下也找霓裳彩衣閣的裁縫們辨認過，都用了大越國慣用的針腳……”

    “呵……”

    話被那人的輕笑打斷，黑衣人不敢有半分不耐，只是咽下口中的字，跪得更規(guī)整了些，若不是衣物都是黑色，他的后背早就是一片汗?jié)n。

    他跪了半響沒得到回話，忍不住瞧了座上那人一眼，渾身一陣兒，那雙細長的手指上把玩的，正是他收集來的一片箭頭，一直由他隨身攜帶，究竟是什么時候……！

    “查人?！?/br>
    那片箭頭叮咣一聲插入黑衣人面前的地板，跪著的大漢趕忙收起來。

    “如此知曉路線……知曉時間……可不是單單一個大越國就能辦到的事情?！?/br>
    黑衣人大驚。

    “您是說……有jian細！可……可這次隨行的都是已經(jīng)……”

    燕行疲憊的揉捏著太陽xue，沒錯，他早清楚此行他是許多人的眼中釘，rou中刺，所以帶出府的人都是親信，除了……

    小姑娘笑著的臉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但很快被按下。

    不會，全程他都沒有讓人離開過視線，一個沒有武功的再如何也做不到在他眼皮下傳遞消息……

    越想越是不耐，他揮手讓人退下。

    但又叫住暗衛(wèi)，狹長的鳳眼像是晦暗的深淵，上下打量著僵在門口的大漢，薄唇吐出最陰狠的話語

    “……之前護衛(wèi)不利，是為瀆職，去宮獄領(lǐng)罰吧?！?/br>
    “是?！?/br>
    黑衣人腳步虛浮的離開。

    人走了，劉公公才敢顫顫巍巍的進來，一樁樁稟報云影醒了之后做過的事。

    講到他被小姐叫進去玩什么五子棋，被小姐贏得這個月俸祿都要輸光了的時候，劉公公偷偷抬起老眼看了眼督公，震驚的發(fā)現(xiàn)剛剛還板著臉的燕督公嘴角已然掛上了些許笑意，臉都嚇哆嗦了。

    劉公公半柱香后也腳步虛浮的離開了。

    不過是被突然賞了三倍俸祿嚇得。

    接了賞，劉公公重新回去等待伺候了，卻無人發(fā)現(xiàn)，伴著馬車低頭行走的一名侍衛(wèi)腳步放緩，慢慢落在了隊伍后半段。

    云影醒來的時候已是晌午，拉著劉公公玩了半天自己還記得的小游戲就到了夜晚，四舍五入，她已經(jīng)一天沒見過燕行了。

    想到前段時間幾乎天天都膩在對方身邊，云影氣呼呼的在心里罵，這死太監(jiān)只會在沒事的時候拿她解悶，這不，一回到他九千歲的地位，就再也沒理過她。

    心里氣著，但還是忍不住露個腦袋出來，去找那個熟悉的影子。

    燕行一出馬車就看見了一個搖搖晃晃的腦袋在遠遠的看，強忍的移開視線裝作沒注意她。

    余光便看見那個搖晃的頭低落的耷拉下去了。

    云影眼巴巴的瞅半天，遠遠的終于看見了，便忍不住撩開簾子竄了出去，急的劉公公拼了老命在后頭追啊，差點腿跑折了變成劉八八。

    燕行感受到背后的勁風(fēng)，差點一掌拍過去，還好聽見了劉公公撕心裂肺的叫喚，像只cao心的老母雞。

    “小姐！小姐！您慢點跑呦！哎呦我的老腰……”

    一個軟綿綿的身影直接撞進了九千歲藏藍色的懷里。

    小姑娘笑嘻嘻的仰起頭來，眼睛忽閃忽閃。

    “相公……半天沒有見你了?！?/br>
    身后撲通一聲，云影吐吐舌頭，在心里對劉公公說抱歉。

    燕行被她喊了心里極為熨帖，整個人像是被順了毛的老虎，提前準(zhǔn)備好的狠話一下子被卸了底，他無奈的反手摟住她，想說什么，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最后只是說了一句。

    “別這么叫?！?/br>
    劉公公扶著腰在地上圍觀，這位小姐也太會給他們九千歲順毛了吧……

    “好好好，那叫您九千歲，督公，公公，好公公，您快告訴我，為什么半天不肯同我說話?！?/br>
    燕行活著么大，在宮里見過無數(shù)女人，妖艷的，溫柔的，兇狠的，文雅的，但是就沒見過……這么沒皮沒臉的。

    他那張冷臉都快繃不住了，也去拉不下臉在這么多侍衛(wèi)面前被她這么拉著褲腰晃悠，抓住小姑娘的腕子一把帶到了樹后。

    “你個姑娘家，安生點?！?/br>
    燕行努力用最狠厲的表情訓(xùn)斥她，心里卻想得是，別再靠近自己了，明明是個jian細，不知道心里有多討厭和自己這個閹人接觸，還硬著頭皮上床，裝作一副喜愛的樣子，離遠些不好么，他可以好生對待著，養(yǎng)著也未嘗不可。

    云影被他壓在樹上，雙手被壓制著，正好直勾勾的望進九千歲漆黑的瞳孔。

    初見時她一直嫌棄對方這雙眼睛長的太過陰翳，現(xiàn)在卻怎么看怎么勾人，就連兇狠的時候也是，讓人更加忍不住……

    燕行腦中波濤洶涌，自然沒有注意到二人的距離已經(jīng)十分曖昧。

    云影忍不住的事，就不忍了。

    對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可以讓暗衛(wèi)濕了后背的表情，在個小姑娘的眼里就成了勾人。

    云影的征服欲爆棚，她仰頭吻上了對方近在咫尺的嫣紅的唇，感受到被壓住的力氣驟然一松，她便反客為主，將二人的姿勢掉了個個。

    九千歲猛地被推到樹上，不由得發(fā)出了一聲悶哼。

    云影邊憋氣邊仰著頭踮起腳尖啃著他的嘴唇，舉著手試圖也用同樣的姿勢壓住他的手腕。

    可惜高估了自己的個頭。

    燕行壓她的時候，尚且還為了就待她的身高，彎了身子，而輪到她的時候，這個帥氣的姿勢根本做不到，她舉起手才勉強夠到九千歲的頭頂，氣的云影嘴上用力咬了下他的嘴角。

    九千歲被她親的再也維持不住嚴(yán)肅，已經(jīng)被干熟了的身體從內(nèi)部竄出來一股火熱，忍不住張開嘴，縱容小姑娘的舌頭無理的肆虐。

    這個激烈的吻結(jié)束時，燕行已經(jīng)站立不住腳，慵懶的撩開眼皮，就看見小姑娘試圖當(dāng)場拔高三十厘米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云影又羞又氣，臉蛋紅撲撲的，但終于看見了九千歲的笑臉，便也跟著傻乎乎的笑了。

    她把自己當(dāng)做拐杖，支著腿軟的九千歲，好不讓不遠處的侍衛(wèi)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等燕行緩過來才松手。

    九千歲一襲官袍被她弄得散亂，就連頭冠都歪了，云影想幫他整理好，卻被制止了，只好乖乖跟在九千歲身后去帳子里用晚膳。

    去往帳篷的一整條路上，竟沒有半個人敢直視走在前面的燕行，故也無人發(fā)現(xiàn)。

    直至九千歲摒退了旁人，坐在主座上瞇著鳳眼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她，云影才尷尬的嘿嘿笑，發(fā)覺方才自己是不是太過放肆。

    云影趕忙拍馬屁：“九千歲八面威風(fēng)，別人都不敢看您耶！”

    “哦？”

    燕行狹長的鳳目中滿是懷疑，他歪著頭側(cè)臉看座下的小姑娘，伸手將一縷散下的青絲別到耳后，看不出是喜是怒。

    “那怎么鎮(zhèn)不住你這個丫頭？”

    正拿起筷子戳弄一塊豆腐，云影聞言歪頭看著衣襟半敞的九千歲，舔了舔唇，帶著笑意的眼好像見到了rou的小狼。

    “因為……現(xiàn)在我看到九千歲威風(fēng)的樣子，只想干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