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清在新聞上看到鄰市的海灘有海洋污染導致的貝殼、潮汐變色。她非常興奮，蠢蠢欲動。

    施蕓完全無法理解環(huán)境污染導致的變色有什么好看的，想看鮮艷的色彩不如自己買幾桶顏料。但她早就已經習慣了，讓賀清興奮的東西、讓賀清害怕的東西幾乎都和常理扯不上關系，她看著臉上滿是猶豫和期待，一直在網(wǎng)上翻新聞圖片的賀清，終于猶豫著出聲：“你想去嗎？”

    賀清回過頭來，一臉“你怎么知道我想去”的疑惑。

    你都寫在臉上了。施蕓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她想了想，她最近也沒什么事，正想說要不要挑一天去看看的時候，賀清扭扭捏捏地說：“我……想去取材?！?/br>
    “……”施蕓無言以對。她突然發(fā)現(xiàn)，作家真是個便利的職業(yè)，無論想做什么、想買什么、想去哪里，都能說是“取材”。

    “好?！彼艖械煤唾R清糾纏那究竟是賀清想去玩還是賀清身為作家需要取材，總之，去那里就行了吧。她說：“要不要一起去？挑個時間吧?！?/br>
    女人的眼睛亮亮的：“明天可以嗎？”

    “……”施蕓強忍著說什么的沖動，看了一眼賀清前陣子又花了很多錢買的古董時鐘，現(xiàn)在已經是晚上八點了。不過明天也沒什么問題……她查了一下路線，其實沿著海岸公路，自己開車一個小時就能到目的地。于是她輕輕出了一口氣，笑著說：“好吧。”

    “怎么去呢？”賀清非常振奮，她好像要和施蕓一起短途旅行了，這算不算是蜜月旅行呢？要不要像小學生郊游一樣，在出發(fā)之前買一大堆好吃的零食塞進包里呢？

    “我開車帶你去?！笔┦|理所當然地道。

    賀清僵住了，她突然回想起了之前那段有些不堪回首的回憶。

    但伴侶笑得眉眼彎彎，賀清根本沒有辦法拒絕。她最后掙扎了一下：“我、我來開車吧？”

    “不要，我想開車帶你去。”伴侶的語氣像是在撒嬌，賀清很慌張，但還是因為沖上腦部的熱血而一口答應了：“好?！?/br>
    “那明天早晨出發(fā)。”施蕓一邊看著路線，一邊順手查了一下鄰市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前幾年建了世界排名前列的云霄飛車……賀清一定會害怕的吧。她期待著那時的場景，總覺得臉上有些發(fā)熱，她忍不住拉住賀清的手，笑著說：“早點休息，現(xiàn)在就去洗澡吧?！?/br>
    第二天早晨，賀清早早地起床去超市買了她覺得郊游需要帶的東西，然后忐忑地抱著透明塑料袋坐上了車。

    “放到后面去吧？”施蕓愉快地坐在駕駛席上，臉上的表情都明艷了起來。

    賀清的肩膀抖了一下，她真的很想抱點什么東西在懷里，但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借口掩飾自己的不安，便只好不情愿地按照施蕓說的把東西放到后座去了。

    深呼吸，深呼吸。賀清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咬著牙坐到施蕓旁邊的位置，自覺地扣上安全帶，又非常自覺地把它調到很緊。

    她直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施蕓那天帶著她去登記結婚的時候，直接在車上脫掉了高跟鞋，很熟練地啟動了賀清的車。

    賀清看見她脫鞋的時候就愣住了：難道施蕓不想用AI自動駕駛嗎？

    她可愛的Omega根本沒有考慮過什么AI，直接啟用了手動模式。

    然后一路用可怕的速度飛下了山路。

    賀清尖叫起來，死死抓著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在施蕓開上平穩(wěn)的路段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嚇哭了。她當時真的以為，施蕓想要和她同歸于盡。

    今天她可愛的Omega穿著方便開車的平底鞋，站在一起看起來還是會比賀清矮一點點的。賀清一手抓著自己的衣服，一手抓著安全帶，偷偷瞥了一眼施蕓，發(fā)現(xiàn)對方臉上有著興奮的表情。

    完了。

    賀清努力讓自己放松，稍微有點想哭。她突然意識到，當初施蕓說覺得這輛車不錯，可能說的不是外形。

    施蕓愉快地啟動了引擎，把車頂降了下去，然后踩下了油門。

    賀清夢想中的婚后生活，是她開著施蕓喜歡的車，載著施蕓去各種各樣的地方，浪漫愉快地約會的。她從來沒有想過，看上去文靜優(yōu)雅的施蕓會有這種愛好。

    海岸公路就在旁邊，施蕓上了公路之后，就望著略顯空曠的前方，恍惚地勾起了嘴唇。

    賀清顫抖著吸了一口氣，她今天也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會死。

    雖然非常嚇人、非?？膳隆L不斷地灌進來，帶走賀清沒能忍住的尖叫，但施蕓的車技好像還算不錯，至少賀清今天還沒有死。她在海灘附近的補給站點穩(wěn)穩(wěn)地停下車，把車頂重新升上去，對驚魂未定的賀清說：“到了。”

    賀清慢慢地轉過頭來看著她，淚眼朦朧，看上去非常可憐：“施蕓……”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回去的時候我來開車好不好？或者用AI也……”

    施蕓沒想到賀清會哭，她有些困惑地看著賀清，走到賀清那邊，幫她拉開車門，安慰性地摸了摸她的頭：“你很害怕嗎？”她覺得自己今天已經算是克制的了，但賀清好像還是有些受不了。

    原來不止中老年人受不了嗎？她回想起坐過自己的車之后一臉菜色的管家，還以為是對方上了年紀容易暈車。但她又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朋友，對方的反應非常正常。難道說，賀清的承受能力和老年人一樣？

    但這也不是壞事。說實話，施蕓很喜歡賀清發(fā)抖害怕的模樣。她在答應賀清的求婚的那天，在路上發(fā)泄夠了，稍微冷靜下來的時候才想到自己會不會有點沖動和魯莽，但她在看到身旁賀清臉上的淚水和害怕的表情的時候，心情一下子變得很好很好，一點都不懷疑自己的決定了。賀清很有趣，她的表情和反應也很有趣，施蕓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膩。

    啊，該多找機會讓她多哭一點出來才好，無論是在床上還是別的地方……施蕓只是幻想著，就感覺自己的臉上燒了起來，有一種令人暈眩的興奮和期待開始在她的胸口蔓延開來。

    Alpha解下安全帶之后，直接撲到她身上，抱著她發(fā)抖，甚至好像有點站不穩(wěn)。

    “好吧?！笔┦|嘆了一口氣：“回去的時候用自動駕駛?！彼R清顫抖的后背，旖旎的念頭很快浮現(xiàn)。她最終還是沒有忍住，拉開后座的門，把賀清推到座位上，在非常狹小的空間內把對方的身體摸了個遍。

    賀清喘著氣，一邊漏出色情的聲音，一邊紅著臉把施蕓推開了：“不，會被別人發(fā)現(xiàn)的……而且我們還要……”她撐著身體坐起來的時候，僵硬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下體有反應了。她瞪著施蕓，非常不甘心地被對方壓著，任由施蕓把手伸進她的內褲，很快就發(fā)出壓抑著的柔軟呻吟，在對方手里高潮了。

    啊，這里為什么不是舒服的床，那樣的話……賀清一邊喘著氣，一邊被施蕓扶起來，在察覺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時候，整個人都羞恥得想鉆進地里去。

    不，現(xiàn)在是在取材！取材！是在工作！她紅著臉看著施蕓把手擦干凈，自己也僵硬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才用還在顫抖的手把后面座位的塑料袋和背包拿起來，牽著施蕓的手，踩著有些虛浮的腳步，慢慢地朝著海灘走去。

    現(xiàn)在是早晨，人還不是很多。

    不如說，施蕓覺得，除了她和賀清兩個不太正常的人以外，怎么可能還有人會跑到這種污染嚴重到上了新聞的海灘來呢？

    她幫賀清提著塑料袋和背包，看著對方像是小孩子一樣興奮地跑到沙灘上找貝殼，有點呆滯。

    最后賀清搜羅了一堆貝殼過來，然后從她的塑料袋里找出了新買的野餐布。

    野餐布。

    施蕓盯著她，看著她在沙灘上鋪了野餐布，然后在上面放了各種便攜食物和零食。三明治、蛋糕、盒裝飲料……

    ……我們要在這里野餐？真的是小學生郊游？

    施蕓茫然地在賀清期待的眼神中坐了下來，用力地用吸管戳破了果汁包裝上的吸管孔。她看著不遠處藍紫色的海水，吸著果汁，沉默著想，賀清怎么會這么高興呢？

    啊，賀清確實很喜歡海……就算是這樣，被污染的海也值得她這么開心嗎？

    賀清已經把手擦干凈，開始啃三明治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啃了半塊番茄火腿三明治之后，才眼睛亮亮地看著施蕓，說：“你說，下一本書寫奇幻故事好不好？”

    她在征求我的意見嗎？施蕓愣了一下，有些荒謬的感覺從心底升起：怎么回事，賀清在這方面不是一直不許別人插手的嗎，她現(xiàn)在居然連這種事情都會問我了嗎？

    感覺真奇妙。她用有些驚訝的目光望著賀清，慢慢地問：“什么故事？”

    “就像是……”賀清看著野餐布邊緣，被她用塑料袋裝起來的顏色奇妙的貝殼：“被污染的海之女兒之類的？”她想了想，說：“形容可怖的貝殼公主？污染了所有的魚類？食用那些魚的人類會長出魚鱗和腮，然后在陸地上缺水死亡？”

    那是什么？環(huán)境保護主義大作嗎？施蕓覺得有點好笑。雖然新聞說了海岸已經做了無害化處理，顏色變異的海洋生物只要不食用就不會有健康危險，但她真的很難想象會有人把這種東西收集起來。拿染料自己調色不好嗎？

    “還有純白色的、可以無限延長的海草，專門襲擊螺旋槳，然后把人類拖下去，但其實它們只是想變成人類，最后海草上長出了石膏一樣純白色的小嬰兒……”賀清想了想，又說：“陸地上可以有……唔，蘑菇？被海水污染過的蘑菇瘋狂增殖，變異成有智慧的、到處都可以生長的、有空氣的濕度就可以活下去的蘑菇。它們偽裝成安全蘑菇種類，吃下去之后，人就會被病毒感染，然后……長出蘑菇？然后變成新的蘑菇？不……”賀清皺著眉，問：“是被蘑菇長期寄生，后代也都被蘑菇污染比較好，還是短期寄生直接變成蘑菇然后通過爆炸的方式傳播孢子比較好呢？”

    “然后孢子進入水源，進入人類體內繼續(xù)寄生……”

    施蕓忍不住笑出了聲：“你想滅亡人類嗎？”

    賀清嘆了一口氣，看起來有些失望：“不行嗎？”

    “這是什么黑暗風格的童話嗎？”施蕓一邊笑著，一邊拿了一塊賀清那邊的三明治。她咬著味道還不錯的三明治，開始思考原始版本的童話和賀清的奇妙小故事哪個更過分一點。她咬了兩口，看著賀清，問：“然后呢？”

    女人興奮地放下果汁，把塑料袋扒過來：“你看，這個三色貝殼，顏色是漸變的！貝殼王國的國民可以有彩虹式的人格！”

    施蕓覺得信息量有點大，她一邊聽著賀清解釋各種各樣奇怪的設定和名詞，一邊提出自己的疑問。等到她發(fā)現(xiàn)賀清買的零食已經都被吃完了，太陽也已經非常耀眼的時候，她才想起來要看一下時間。

    賀清的背包里居然真的有本子和筆，她已經寫寫畫畫，收集了很多頁的靈感了。

    已經是下午了，這個時間要再去游樂園也來不及了，但施蕓不準備放棄，她決定明天再去。她拉著賀清把垃圾收拾好，扔進附近的垃圾回收箱，然后帶著賀清和她堅持要帶回家的貝殼上車，直接打開自動駕駛，按照導航去了附近的海濱酒店。

    即便到了酒店房間，賀清也還是毫無自覺地趴在桌上，繼續(xù)寫著字。施蕓坐在她旁邊看著她，忍不住說：“這個故事的話，先寫個短篇出來吧？”

    “真的嗎？施蕓覺得有趣嗎？那就寫中篇？”

    其實施蕓只是不想她寫出不受歡迎的長篇來然后黯然神傷。她慢慢點頭，笑著說：“這個童話，先寫給我看好不好？”

    “好！”賀清看上去非常開心，她直接撲到施蕓懷里，很幸福似地看著施蕓：“今天我們就住在這里嗎？”

    你才想到這些嗎？施蕓輕輕吸了一口氣，用手托著臉頰，對著賀清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她想要報酬。

    之前完全沒有盡興。

    賀清直到此刻才明白了什么，她后知后覺地看看酒店的大床，非常遲鈍地露出了緊張和羞澀的神情。

    直到三個月后，賀清才把她的中篇寫完。施蕓看著賀清用純潔正直的表情搜索各種惡心的污染圖片，然后認真地提筆創(chuàng)作，心情居然有點復雜。最后賀清捧著成稿，很遺憾地告訴施蕓她還有很多東西沒寫出來。雖然早就知道賀清在寫些什么，但真正完整地看過一遍之后，施蕓居然真的對著文字有了反胃的感覺。

    抱著惡作劇的心情，她問賀清能不能給編輯發(fā)一份。

    編輯這次的回復異常誠實，居然沒有太多馬屁。他說他的感想很復雜，畢竟他在半夜吃夜宵的時候看完了賀清的稿子，然后忍不住在夜宵還沒吃完的時候沖進廁所嘔吐了，當晚還做了噩夢。他思前想后，一定要把這份新奇的體驗傳播給社會上的大眾。

    那之后又過了兩個月，施蕓都已經徹底忘記這件事的時候，那個施蕓以為不會有人想看的故事，冠了“清河”的名字，又拿到了幾個環(huán)保人士、社會活動家和R級電影導演的傾情推薦，登上了季度銷量榜的榜首。

    這么惡心的東西也有不少人吹捧，說只要讀者感到反胃，就是清河老師這部環(huán)保巨作的勝利。

    看著那個“環(huán)保巨作”的評價，施蕓沒能忍住，在沙發(fā)上笑得滾來滾去，肚子都笑痛了。

    等笑夠了，她才想到，這勉強也算是她和賀清的愛情孕育出來的童話吧。她倒是真的沒想到，那次短途旅行真的變成了取材。

    “jingzi孢子化”是多么天才的惡心想法。等等，在外界看來，Alpha和Omega結婚的情況下……

    唔……

    她想著想著，慢慢皺起眉來，覺得自己可能又需要賀清的補償了。

    這真是一個絕好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