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一來一去的對話后，兩人像是同時記起什么，雙雙別開視線沉默了。

    客廳里充斥著炸雞漢堡的氣味，阮舒終于舍得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她將窗戶全部推開，有和煦的風(fēng)吹進(jìn)來，舒服又好聞，沖淡了阮舒臉上的燥熱。

    緩了會兒，她回去茶幾上摸煙，“保護市民不是你們警察該做的嗎？怎么你們警察就不能保護我一輩子了？”

    王沛安沒答話，起身走到玄關(guān)，才說一句：“出門先給我打電話?！?/br>
    等門關(guān)上，阮舒放下煙盒，將那張卡片拿起來又看了一眼，然后用打火機點著燒了。

    等火光燃盡時，阮舒拿手機撥通了個電話，但那頭依然是關(guān)機，她有些恐慌和無措，摸了煙往嘴里塞，想起那晚上的血腥，目光逐漸空洞。

    －

    阮舒以為自己要等很久，但當(dāng)天晚上就收到了條陌生短信，內(nèi)容只有時間地點。

    她終于松一口氣，原本還覺得肚子有些餓，這會兒食物飄香卻一點食欲都沒有了，只枯坐守著時間滴答走。

    差不多后，阮舒匆忙拿車鑰匙出了門。

    相約的地方離她家并不遠(yuǎn)，開車二十分鐘，下車時阮舒壓低帽子，避開人往安靜的地方走。

    這一片是個小學(xué)，周邊的小店晚上都是關(guān)門的，阮舒沿著小路來回走，走到第三遍時，聽到有細(xì)碎的腳步聲，忙抬頭去看，瞧見一個穿著連帽衫的男人站在對面的樹下，稍高微胖。

    是港生！

    阮舒欣喜地朝男人跑去，離得近了，她看清連帽衫下男人的臉，是熟悉的笑，阮舒加快腳步，就在跑過馬路時，港生突然變了臉色，一手收緊帽子，將五官藏進(jìn)去，轉(zhuǎn)身快步朝巷子里走。

    阮舒一愣，喊他：“港生！”

    她想去追，港生卻加快了腳步，阮舒突然意識到什么，陡然轉(zhuǎn)身，還沒看清，一道身影就從自己身邊滑過去。

    心臟砰砰跳，阮舒比任何時候都緊張恐懼，她瘋狂往前，狠狠拽住那人的衣服，“王沛安，你跟蹤我？”

    王沛安甩開她的手，再去看巷子，冗長的小巷子只有街燈搖曳，再也看不到任何身影。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么？隱瞞案情，包庇兇手，阮舒，你是在犯罪！在違法！你的行為跟那個兇手有什么區(qū)別？”王沛安聲音很冷硬，他一聲聲質(zhì)問阮舒，像是冰冷的鐵錘，一下下狠狠敲打阮舒的心臟。

    阮舒被他抖得身體發(fā)抖，可心底壓抑太多旁人無法理解的痛苦，她的聲音比他還大，狠狠將王沛安往后一推，“港生不是兇手，徐福國不是他殺的！”

    “不是的話他跑什么？卡片為什么要擦掉他自己的指紋？他躲什么？掩飾什么？阮舒，你用什么證明他的清白？死的不是動物，是幾條活生生的人命，你一句不是他殺的就可以擺脫他的嫌疑嗎？”王沛安從未如此生氣，他溫柔撫摸過阮舒身體的手掌死死扣住她的肩膀，厲聲呵責(zé)的樣子讓人心生恐懼。

    阮舒第一次感受到王沛安是個警察，他凜冽的氣勢，強大的氣場，讓她透不過氣。

    “我都說了不是他殺了，當(dāng)時徐福國要去拿衣服給我換了試戲，我覺得不對勁想趁機走掉，還沒出去港生就進(jìn)來了，后來我們聽到聲響去樓上看，發(fā)現(xiàn)徐福國已經(jīng)死了！你給我聽著，全世界都可以罵我，但不能罵我在意的人！”

    “如果你們真的清白，那他當(dāng)時出現(xiàn)在兇案現(xiàn)場你為什么不跟警察說？還有你怎么知道他是剛進(jìn)來，而不是殺了人之后下來的？”王沛安根本不給阮舒解釋的機會，他連連發(fā)問，聲色俱厲，阮舒覺得委屈覺得憤怒，但根本回答不上王沛安的問題。

    兩人在無人的小路上爭吵，誰都記不起那一晚，他們在風(fēng)聲中，在夜色里擁抱親吻的溫柔。

    阮舒流了眼淚，使勁掰開王沛安禁錮自己的手，一字一句說：“港生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他不會殺人。”

    “那你告訴我，那晚他為什么會在徐福國家出現(xiàn)？徐福國住的別墅安保設(shè)施很好，他是怎么進(jìn)去的？”

    阮舒在沉默中擦了眼淚，轉(zhuǎn)身往來時的方向走，“我會找他問清楚。王警官，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我再也不想看到你?！?/br>
    阮舒走得很快，她在開車返家的途中，開一路哭一路。

    徐福國真是港生殺的？港生是東城這段時間連環(huán)殺人案的兇手？

    不，絕對不可能。

    ……

    上樓開門，阮舒發(fā)現(xiàn)客廳的燈亮著，她愣住，緊接著便瞧見經(jīng)紀(jì)人唐藍(lán)從洗手間走出來，一顆心頓時又松了。

    知道她門密碼的，除了王沛安，就是經(jīng)紀(jì)人唐藍(lán)了。

    “你跑哪去了？電話打了幾遍也不接?！?/br>
    阮舒隨手把車鑰匙扔茶幾上，往沙發(fā)一躺，把抱枕蓋在自己臉上，悶聲說：“出去隨便轉(zhuǎn)了轉(zhuǎn)?！?/br>
    “你屋子能不能收拾一下？怎么天天跟狗窩一樣？”唐藍(lán)念念叨叨，將外賣盒子往垃圾桶塞。

    “狗窩不都是養(yǎng)狗的收拾么，你見過哪條狗自己收拾屋子?！?/br>
    唐藍(lán)手一頓，將阮舒臉上的抱枕揭開，“還在氣我扔下你去了白雅那兒？”

    阮舒閉眼，“哪敢啊，你可是金牌經(jīng)紀(jì)人，我一個過氣女明星得罪不起?！?/br>
    唐藍(lán)把抱枕往她懷里扔，“別給我陰陽怪氣的，我不去老總不得罵死我？你是我你去不去？這么大人了，別給我耍小性子，戲份殺青了吧？后面那導(dǎo)演有沒有再為難你？”

    說起這個阮舒立刻坐起來，“導(dǎo)演那傻逼就是幫白雅在整我，你知不知道，我前幾天都?xì)⑶嗔?，他竟然把我鎖在化妝間一晚上……”

    “誒，我正要跟你說這個，我今天電話快被打爆了，都是媒體問這事兒，跟你一起的那男的是誰？”唐藍(lán)把手機遞到阮舒面前，“你可別告訴我你真交男朋友了，前面一大堆屁事沒收拾，你敢交男朋友我就死給你看！”

    阮舒不理她，第一次跟小學(xué)生似的逐字逐句看完了娛樂新聞。

    唐藍(lán)將手機抽走，“你和那男的，有關(guān)系就給我斷了，沒關(guān)系我們也不解釋，這段時間發(fā)生太多事情，你跟徐福國的事兒都一個星期了還在網(wǎng)上熱傳著，還有，往后你態(tài)度給我端正點，哪里跌倒哪里爬起，不就是不紅了么？多大的事兒，臉蛋演技你都有，聽話就有大把的機會，到時候紅不紅你說了算?！?/br>
    阮舒沒吭聲，也不知道是在消化唐藍(lán)的話，還是在想其他什么。

    唐藍(lán)幫著她把客廳都收拾一遍，阮舒才開口：“他叫王沛安，是個警察?！?/br>
    事情很簡單，而且唐藍(lán)也知道，當(dāng)初徐福國死后，她被人跟蹤，還是唐藍(lán)報的案。

    唐藍(lán)聽完輕松了，“那就別管他了，正好網(wǎng)友們罵那警察的也不少，剛好分點熱度走，打在你身上的子彈也少，哦對了，你別小肚雞腸怪白雅，她新接的戲給你爭取了個角色，還是女三，但跟男女主都有不少對手戲，我明天給你帶劇本過來?！?/br>
    阮舒耷著眼皮，本想說白雅沒安好心，但想了想，忍住了。

    －

    王沛安這兩天一直在外跑。

    局長不讓他查案，他就偷著查，反正又不是被開除了，公安大樓來去自如，還打著隊長的旗號讓蔥頭給他辦事，蔥頭不肯他就搞威脅。

    王沛安心里有股決心在沸騰，他要抓到兇手，結(jié)束人心惶惶的連環(huán)殺人案件。

    拔了U盤，王沛安往外走，準(zhǔn)備下樓前問蔥頭：“傅局沒回來吧？”

    蔥頭搖頭，“還沒?！?/br>
    只要不被傅局逮著就行。

    王沛安準(zhǔn)備走人，低頭路過茶水間，聽到自己隊里的兩個女同事在里面說話，他人都走過去了，隱約聽到自己名字，又倒了回來，聽到一人長嘆：“我還以為我們老大是偶像片里的男主角呢，原來不是，也對啦，雖然阮舒黑料多，但到底人家是大明星啊，哪里會跟普通人談戀愛?！?/br>
    另一個替王沛安打抱不平，“普通人怎么了？我們頭兒可是堂堂刑偵二隊隊長，再說了，不說身份，就說頭兒那張臉，迷死多少女同事了？又高又帥比哪個男明星差了？”

    “也是，那個阮舒說來還配不上頭兒呢，不過她竟然為了這事兒特意發(fā)微博澄清，人品也沒網(wǎng)上說的那么差嘛，就是可憐老大被白白罵了兩天?！?/br>
    兩個女同事接完水往外走，王沛安立刻下去了。

    上車后，王沛安先用手機查了下娛樂新聞。

    他向來對八卦不感任何興趣，前兩天也是新聞涉及到自己才看了一次，但事后并未再關(guān)注，回想剛才茶水間兩人說的話，他搜了微博，又找到阮舒的微博號，點了進(jìn)去。

    最新一條微博是昨天凌晨兩點多發(fā)的，也就是前天晚上他們爭吵分開后的事。

    王沛安從看第一個字起，心情就變了，內(nèi)容不多，他很快看完，大致內(nèi)容是阮舒為這段時間一直占用公共資源道歉，說明了和徐福國的關(guān)系，以及那晚為何會出現(xiàn)在他別墅，包括被人關(guān)了一晚的事，解釋自己一直在配合警察調(diào)查，現(xiàn)在發(fā)微博，是因為自己的事，卻連累無辜人員遭到無端辱罵和詛咒。

    王沛安輕按眉心，腦海里逐字逐句浮現(xiàn)微博的最后一段話。

    【懇請各位，停止惡意猜測，請不要傷害他?！?/br>
    他……

    王沛安去口袋摸煙，摸了個空，回憶了下才記起煙盒放在桌上忘了拿，他呼了口氣，朝外看。

    夏天真的來了，氣溫上升，前兩天還是厚外套裹身的大家都換上了短袖，王沛安突然又記起最初見阮舒的那一日。

    那么冷的天，她就穿了件刺繡的旗袍，一雙好看的眼，從煙霧繚繞里打量他。

    而在昏暗的小路上，那雙好看的眼流下眼淚，說：全世界都可以罵我，但不能罵我在意的人。

    所以呢。

    從來不為自己發(fā)一條澄清微博的人，為什么要發(fā)這樣的微博，她是在意他被那么多人辱罵，還是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