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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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口中的蘇大人,將近五十歲的年紀(jì),皺紋已經(jīng)在額頭上深深地凹陷下去。時已正午,仍然在尚書臺中和屬官們議事。這一議,往往連午飯的時候都錯過了。端茶送水的差役早已學(xué)乖了,只能等到這位蘇大人忙完一陣子,再上去提醒各位老爺用飯。 “高祖到先帝時候,朝廷以兵事為主,大小城池,均有修筑城防備戰(zhàn)之需。所以地方上的官員,能自由裁量轄內(nèi)的工程營造,也無可厚非??涩F(xiàn)在中原承平日久,這條舊例卻還留著,就成了官員斂財?shù)幕献?。哪怕小小一個縣令,無需報朝廷知曉,也能用營造的名義,濫征法度之外的賦稅,不進國庫,只與自己中飽私囊?,F(xiàn)今與民休息,該是時候廢除此例了。我擬上表,地方上的營造,能免則免,如有必需,先報州府審閱,州府選過,再報工部,最后由尚書臺裁定?!?/br> “大人此舉極善。此律早就該改,只不過這一直是公開的發(fā)財之道,自上而下,牽涉甚廣,之前也從沒有人敢改能改。據(jù)下官這些年計算,如果早二十年改了,這些人少刮五千萬兩白銀,民間也一早富裕起來了。大人如今占了天時地利人和,正該是清除積弊的時候了?!?/br> “下官有一言。大凡盛世,稅依定制,役有定法。以下官之見,不如連申報批復(fù)也免除,一年之中,用多少勞役,如何用勞役,量在法度之內(nèi),直接由工部列定,免得節(jié)外生枝……” 這時,一個官差匆匆從外面進來,躬身行禮,附在蘇云耳邊低聲通傳:“大人,外面有兩個人,自稱是大司馬西席柳先生派來的仆人,有要事求見大人。” 蘇云皺了皺眉,面露不豫之色:“這是公家衙門,是閑雜人等隨便來的地方嗎?有書信就收下,讓他們回去。” 官差道:“是——可——可他們口口聲聲說,有件大事,一定要面見大人稟報?!?/br> 蘇云不悅,本想直接將這兩個閑人趕走,可事涉柳夢,又覺得有些奇怪,便揮了揮手,斥退公差:“那就讓他們候著?!绷鴫襞c官府向來兩無干涉,交情再好,也不是那種會打攪他公事的人。平白冒出兩個人,也未必見得就是柳夢的下人??蔁o論如何,總還是要問一句。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終于議完了今日的要事,交代完了各人的差事。官差端上飯來,蘇云想起那兩個柳夢的仆人,便趁著吃飯的工夫,讓人把他們叫了過來。 老百姓見了衙門里坐著的大官,最要緊的就是跪在地上磕頭。石行泉和白霜清被人領(lǐng)著在氣氛肅穆的廳堂里走得眼花繚亂,渾身都不自在,見了尚書令大人,緊張得手心里都出了汗,幸好還沒忘了這件事。 磕完了頭,石行泉磕磕絆絆地開了口:“大……大人,小的,小的主母遇上事了……我家主母是剛剛回京城,在這里就是有親戚,也多少年沒走動過了,小的沒了辦法,知道您是菩薩心腸,只好來求您幫幫忙了……小的知道,您一直都幫了我家主母不少忙,八年前還來看過我家主母,要不是您,家里早山窮水盡了……”石行泉說著說著,膽子漸漸大了起來,恢復(fù)了平日的伶牙俐齒。 “有事就說。”蘇云打量了一下這兩人,八年前他曾在柳夢宅邸中住過一段時間,也和這兩個仆人有過交集,只是年深日久,形貌早已記不得了?,F(xiàn)下正面一見,又聽他們提起舊事一一對景,才模模糊糊有了點印象。 石行泉抬起頭,一臉哭喪:“大人,小的主母剛剛被司隸府的人給帶走了?!?/br> 蘇云吃了一驚,面上不動聲色,手中筷子卻在杯沿上撞了一下。他放下碗筷,若無其事地問道:“是怎么回事?” “什么緣故,小的也不知道——”石行泉簡單把中午發(fā)生的事向蘇云講了一遍,“我家主母之前接到了您的帖子,本來今天中午該去您家府上赴宴。可是出了門走到一半,就跑出來一群提著刀的衙役,拿著司隸府的令牌,說司隸府的大老爺有話問我家主母,讓我家主母跟他們走一趟。主母沒辦法,只好跟他們走了。小的以前聽人說過司隸府這個衙門,心里面害怕,怕主母一個人遇到什么事,就來找您幫忙了——原本我們是去您府上打聽,可門房說您不在,就只好找到這來了,幸好,幸好真的見到您了。” 蘇云靠著椅子,眉頭深鎖,隱隱覺得有許多不對。 “你們且回去。司隸府召人問話,也是常有之事。不過比其他衙門隱諱些罷了。你們不要小題大做,再往外亂說了。引起議論,反而對你家主人不好?!?/br> “大人,您千萬要救救我家主母——小的給您磕頭了?!笔腥娞K云態(tài)度模棱兩可,只顧著趕自己走,心中一急,一連磕了好幾個頭。 “好了好了,——你倒是個忠仆,”蘇云莞爾一笑,安撫他們,“你們不知道你家主人的家世。她娘家的兄弟姊妹,都是朝廷里的棟梁。你家主人來做大司馬家的西席,雖然最初是太常的意思,但最后能成行,也是柳家人在大司馬面前一力保薦促成的。我告訴你們實話,真有要緊的大事,柳家人如何能坐視不理,他們奔走起來,豈不比你們奔走更加得力。他們那邊沒動靜,你們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只管回家等著?!?/br> 察言觀色,蘇云輕描淡寫仿佛胸有成竹。想必這種事落在老百姓身上,是破家滅門的飛來橫禍,但是對于蘇云這種通曉內(nèi)情的大官而言,則不值一提。石行泉和白霜清對望一眼,又驚又喜。雖然仍存憂慮,但是這個時候,柳夢在舉目無親的京城,原來不止有蘇云這個知交,還有本家親戚作為強援,焉能不喜出望外。 可是,他們?nèi)肭槿肜淼臉酚^,一旦置身于森然的司隸府中,也就像落在灰地上的初雪,不得不消失得無影無蹤。衙役用刀鞘掀起轎簾,柳夢在小轎中搖搖晃晃顛了一路,好不容易踩在實地上,四面屋檐的影子卻立即將她包圍起來。她站在天井里,劍刃亮在她的眼睛下,寒冷刺目。 “一切所聞所見所言,出司隸府外,不得與他人透露半句。”從事冷冷地警告她。 柳夢不敢直視她刀片似的眼光,也不敢正視劍鋒的寒光,點了點頭,極小聲地回答:“是?!?/br> 刷的一聲,劍光一閃。從事手腕一轉(zhuǎn),還劍入鞘:“跟我來?!?/br> 柳夢跟在她的身后,跨過一道門檻,走進一間狹窄的廳堂里。廳堂之中,桌明幾亮,燭火通明。一扇巨大的木屏風(fēng)后面,是一道通往地下的樓梯。從事率先走了下去,柳夢站在樓梯口邊上,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看,兩個衙役跟在她的身后,就像押送一樣。她心中一瞬間涌起許多委屈不平與恐懼,徒勞地咬了咬下唇,也只能跟著從事,走下地道,走進一座石壁環(huán)繞的漆黑牢獄。小心翼翼地踩在樓梯的最后幾階上,從黑暗的深處,忽然傳來一陣陣野獸般的哀嗥。柳夢一陣悚然,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一層雞皮疙瘩從衣袖底下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