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叫著「叔叔」，

    「大jiejie」，甚至是「爸爸」，「mama」，但一個人都沒有來。

    就這樣，才八歲的他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那道暗門，因?yàn)槟堑腊甸T半開向外露著光，

    孫德富以為亮的地方就有人，哪里能想到那扇門背后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如

    果當(dāng)初他沒有走進(jìn)去，也許很多事情都不會發(fā)生。

    門后的房間很亮，頭頂上有鐵環(huán)，還有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他都不認(rèn)得。

    最里面的墻上有一個小圓孔，他往里面看，什幺也沒看到，但聽見了聲音，不是

    他的聲音，而是一個男人和女人的聲音。

    男人和女人的聲音都很耳熟，男人是那個父親的「老朋友」，女人是帶自己

    上街去玩，給自己買棉花糖，半夜倒自己尿盆的大jiejie，「老朋友」問大jiejie誰

    是她的「上線」，大jiejie沒回答，還說他是「反動派」，說什幺「注定失敗」，

    「老朋友」問了好多遍，大jiejie開始罵他，后來大jiejie的罵聲越來越低，漸漸地

    變成了痛苦的叫聲。

    八歲的孫德富已經(jīng)知道什幺是罵聲，什幺是痛苦的叫聲了，每次家里來人，

    mama都會在他們走后罵他們是「儈子手」，每次爸爸打自己，自己都很疼，疼了

    就會大叫，這是他也控制不了的，就跟那個大jiejie一樣。

    父親的「老朋友」正在打特別疼愛自己的大jiejie，大jiejie的聲音聽起來很難

    過，他想大jiejie一定是犯了什幺錯才被男人打屁股的。可是，難道大人和大人也

    會打屁股嗎？

    那天晚上，他命中注定的聽到了「老朋友」審訊「赤諜」的聲音，墻上沒有

    門他進(jìn)不去，進(jìn)來的門關(guān)緊他出不去了，他很著急，越是著急就越把耳朵湊到小

    圓洞上聽他們的聲音，想要等著他們出來。

    那時候才八歲的孫德富哪里知道，男人對女人的虐待，女人挨打的地方何止

    是屁股，這種變態(tài)的行為會給男人和女人帶來刺激和快感，無數(shù)人熱衷于此道，

    他們把這叫做SM.幾年之后，當(dāng)孫德富知道這是什幺時，他只有苦笑。畢竟，八

    歲次接觸到的SM對他來講不刺激，也沒有快感，只有后悔，無窮無盡的后悔。

    后來，他實(shí)在太困以至于就那幺睡著了，不知何時被「老朋友」叫醒后，

    「老朋友」問他怎幺會在這里，他說自己也不知道，就是想尿尿，沒找到廁所，

    「老朋友」聽了哈哈大笑，然后指著大jiejie，側(cè)倒在地上的大jiejie，笑瞇瞇地說

    大jiejie是赤黨派來的「赤諜」，是壞人，還要他絕不能告訴任何人今天晚上聽到

    和看到的一切，連爸爸mama都不可以說。

    當(dāng)時大jiejie的那個樣子，他永遠(yuǎn)都忘不了，實(shí)在是太慘了，那是他一生的噩

    夢。大jiejie的身上穿了一件破破爛爛的旗袍，滿是鮮血，側(cè)面的拉鏈沒有拉上，

    他能看到里面沒穿衣服，原來瘦瘦小小的臉變大了很多，手上和腳上的指甲都沒

    了，一只腿奇怪的彎曲著，腫得象水桶，露在衣服外的rou上布滿了青紫色和黑紅

    色的傷痕。

    他一下子就害怕得哭了，吵鬧著要回去睡覺，「老朋友」就把他抱起來，帶

    他出去了。終于，那句讓他無比后悔的話從他的嘴里說出了口。

    回了到睡覺的房間，「老朋友」小聲地問他，父親這次回來時，是不是帶回

    來一個紅色的本子，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是，還說父親把小紅本送給他了，「老朋友」

    聽了很高興，摸了摸他的頭發(fā)，說他是「誠實(shí)的乖孩子」，然后就把尿盆拿走，

    離開了房間。

    八歲的孫德富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十八歲的他也不知道，直到三十八

    歲，孫德富才知曉那天晚上，那個問題意味著什幺，但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來

    不及了。

    在那晚之后，孫德富再也沒見過那個大jiejie了，接著沒過多久，父親和母親

    就來接他了，隨后父母親帶著他馬不停蹄的離開了瀛北，但他們沒有回到隆基碼

    頭的家，而是坐進(jìn)了一架飛機(jī)，那是孫德富次見到飛機(jī)，一架畫著父親帽子

    上的那個小太陽圖案的飛機(jī)。

    飛機(jī)起飛時，天還沒全亮，淡青色的天空還鑲著幾顆稀落的殘星，透過飛機(jī)

    的舷窗，孫德富看到的一切都是那幺的渺小，房子，樹木，學(xué)校，都變成了一個

    點(diǎn)，他隱約感到也許再也不回回來了。

    「mama，我們這是要去哪??？」

    「寶貝，我們要回家了?！?/br>
    母親從沒笑得那樣開心過，此前沒有，此后也沒有。

    飛機(jī)越飛越高，漸漸地底下的東西完全看不清了，周圍完全是一片灰暗之色，

    孫德富告別了瀛洲，也開始了他不可預(yù)知的人生，那天是他的八歲生日，孫德富

    記得很清楚，非常清楚。

    今夜坐在駕駛座上，孫德富久久沒有發(fā)動汽車，今晚在魔窟中的所見所聞，

    讓他深埋于心的回憶蘇醒了，他閉著眼睛靠在靠背上，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過往歲月

    中的人事物，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再去回憶了，哪怕是在夢里也有些年頭沒見到了。

    從隆基到瀛北，又從瀛北到F市，父親身上的衣服變顏色了，頭上的帽子變

    顏色了，帽子上面的圖案也從小太陽變成了五角星，「我們回家了」，這個新家

    F市冬天冷，夏天熱，水土不服的他常患病，家里日子不比以前，飯菜都少了rou，

    更不要提小人書，游戲廳和棉花糖了，被稱為英雄的父親還是經(jīng)常不在家，母親

    更加辛勞，卻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了。

    母親是當(dāng)?shù)匦W(xué)的老師，帶他去插班，考小學(xué)三年級，望著黑板上的題目，

    他一道也不會。

    題，中華民主國的領(lǐng)導(dǎo)是誰？在窗外的母親指指墻上那個灰撲撲、戴了

    帽子的人。在隆基念書時，教室黑板上掛著常石介，現(xiàn)在的這個是誰，他不知道，

    母親就在外面比手畫腳，教他寫「貓西澤」，可是除了「西」這個字，其他的字

    他都不會寫。第二題，國家是xx當(dāng)家作主。填空題，答案是「人民」。當(dāng)然，他

    落榜了，第二年才念小學(xué)二年級。

    念小學(xué)時，同學(xué)們都不跟他來往，同學(xué)們罵他是瀛洲來的特務(wù)，在他面前大

    喊「反右派」，或者走過他的身邊就高喊「打倒小資產(chǎn)階級意識」，在隆基讀了

    兩年小學(xué)堂，留在他腦中的是「三主精神，吾輩所信」，在F市從小學(xué)二年級重

    新讀起，留在他腦子里的是「百姓當(dāng)家作主，主席路線萬歲」，隆基的老師教他

    反攻大陸，F(xiàn)市的老師教解放瀛洲。

    直到十三歲小學(xué)畢業(yè)，孫德富才搞明白這一切是怎幺回事，貓主席和?？偨y(tǒng)

    是敵人，貓主席打敗了常總統(tǒng)，常總統(tǒng)被貓主席趕到瀛洲島，貓主席建立了新中

    國，?？偨y(tǒng)要反攻大陸，而父母親，1945年瀛洲光復(fù)，父母親一直都是赤黨成員，

    父親和母親隨第七十五軍接收瀛洲并在隆基結(jié)婚，兩年后有了他，八年后，父母

    親帶他「回了家」。

    1966年，孫德富十九歲中學(xué)畢業(yè)，他的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本能考上一所好大學(xué)，

    但「文化大革命」開始了，高等入學(xué)考試被偉大英明的貓主席取消，他在F市火

    車站謀得一個站務(wù)員的工作，負(fù)責(zé)賣票，看鐵路的信號燈，一個月的薪水十九元，

    就夠吃喝，一年到頭做一件新衣服的錢都沒有，也贊不下多少錢。

    但讓他擔(dān)心的，還是轟轟烈烈的「大革命」，那個年歲從瀛洲回來的，不管

    是不是特務(wù)，都會被人貼上「反動派」標(biāo)簽，孫德富生怕哪天火燒到他們家，可

    是該來的還是來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孫德富用手捂住胸口強(qiáng)忍住自己的咳聲，太過痛苦和沉重的回憶讓他咳嗽不

    止，皮鞋上已滴上了幾滴血。他又抬手看了看表，已經(jīng)快十一點(diǎn)了，他還有很多

    未竟之事，他必須得盡快出發(fā)，他的時間不多了。

    發(fā)動機(jī)輕輕轟響，小轎車平穩(wěn)啟動，沒過多久便駛上了平坦寬闊的環(huán)城高速，

    他住在城市的另一頭，不到半個小時，小轎車便到達(dá)了目的地，孫德富的私家莊

    園——鳳凰莊園。

    八年前，孫德富斥資千萬買下了這座坐落于城郊的莊園，并將其更名為鳳凰

    莊園，意味「涅磐重生」。莊園里花園、洋房、露天泳池、人工湖、飛機(jī)場、車

    庫、高爾夫球場一應(yīng)俱全，堪稱奢華至極，但孫德富看重的不是這座莊園本身，

    而是它對自己的特殊意義。

    崗?fù)?nèi)兩個守衛(wèi)見小轎車駛近，莊園的鐵柵欄門緩緩打開，孫德富沿著汽車

    道徐徐開進(jìn)，一直開到一處典雅別致的樓舍門前才停了下來。

    他剛跨出車子走上臺階，衣著光鮮整齊的管家就已經(jīng)聞聲迎了出來，恭敬地

    對孫德富道：「先生晚上好，公子已經(jīng)到了，您現(xiàn)在是否要見他？」

    孫德富點(diǎn)了點(diǎn)頭，和管家一道步入那棟呈「L」型的白色別墅，穿過好似頂

    級花園酒店一般富麗堂皇的底層大廳，乘玻璃電梯直達(dá)主樓二層，出了電梯時一

    條長長的走廊，兩側(cè)掛滿了各種頂級名畫，走廊一側(cè)的墻壁下方，裝著兩扇雕刻

    精美的松木小拱門。

    管家在門上輕輕地敲了兩下，沒人來開門，孫德富給了管家個眼神，管家自

    覺地告退了。孫德富無聲地嘆了口氣，自己推開了門。一進(jìn)屋，一股熱烘烘的腥

    yin氣息便撲面而來。

    孫德富定睛一看，一個年輕的金發(fā)男人正坐在迎門的大沙發(fā)上，懶洋洋地靠

    在上面閉目養(yǎng)神，男人只穿了一件上衣，下半身完全赤裸，兩條叉開著的毛烘烘

    的大腿中間，跪著一個精赤條條雙臂反剪戴著手銬的女人，正伸長脖子，口含男

    人胯下黑乎乎的roubang不停地吞吐，吱吱的吸吮舔弄之聲清晰可聞。

    在沙發(fā)的背后，站著一個恭恭敬敬的黑衣禿頭大漢。

    「老周啊，我不是給你說了嘛，別隨便讓人進(jìn)來，你怎幺……爸，您怎幺…

    …怎幺回來了？」聽到動靜，這男人漫不經(jīng)心地睜開了眼，看到來者是孫德富，

    一下子坐了起來，嘴巴張得老大。

    「阿東啊，你害怕什幺，玩?zhèn)€女人嘛，為父又不會責(zé)怪你的。」

    孫德富的反應(yīng)卻很平靜，他坐到那男人旁邊，探頭一看，跪在男人跟前的赤

    條條的女人是過兩天就要賣到人間天堂的新貨，這也就難怪自己的兒子孫東正在

    「測試」她的技術(shù)水平了。

    「爸，您……您今晚不是不回來嗎，是不是路上出什幺事了？」

    女人意識到了孫德富的到來，但她連眼皮都沒有抬，繼續(xù)口含孫東的roubang，

    吱吱有聲地賣力吸吮。孫東的喘息越來越粗重，身體越繃越緊，嗓子里嗯嗯地悶

    哼不止，顯然正在登上情欲的高峰。

    借著明亮的燈光，孫德富的一雙眼睛在女人凹凸有致的赤裸身體上來回打量

    不停。他伸手抓住了女人垂下的rufang，揉弄著說：「不急，等你完事了，咱們再

    談?wù)?。?/br>
    不知怎幺地，看到兒子現(xiàn)在這般興奮滿足的模樣，孫德富腦海中本已中止的

    回憶再次繼續(xù)播放了。他努力地想要讓自己回憶起自己次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但

    他的所有努力都只讓痛苦的回憶更加清晰地呈現(xiàn)。

    1967年，「文化大革命」剛剛開始，他還在火車站工作，有天下班回家，孫

    德富看到家里什幺都被砸爛了，他一驚問母親這是怎幺了，母親冷冷說，赤衛(wèi)兵

    來了，他又問母親父親去哪了，母親沉默了半秒鐘，掩著面說父親被抓去「審訊」

    了，然后嚎啕大哭?？捱^后，母親語重心長地托付他一件事，孫德富滿含熱淚地

    答應(yīng)了母親的請求。

    第二天到了該上班的時候，他手里攥著一封信，走進(jìn)了革委會主任石禮國的

    辦公室，把那封母親說一句他寫一句的信交給了石禮國。

    石禮國看完了信，非常高興，握著他的手，激動的說：「小孫同志，你主動

    揭發(fā)隱藏在我們黨內(nèi)的特務(wù)和破鞋的行為非常好，為了革命而大義滅親的精

    神完全符合貓主席的教育和指示！你回去以后寫一份發(fā)言稿，隨時準(zhǔn)備在林小婉

    和鄭國軍的批斗會上發(fā)言。」

    林小婉是他的母親，而那個叫鄭國軍的男人，則是母親所在學(xué)校的校長。鄭

    國軍當(dāng)時有四十多歲，原來曾在國黨青年軍中任指導(dǎo)員，后來部隊(duì)起義，又經(jīng)歷

    高麗戰(zhàn)爭，他受傷退伍就轉(zhuǎn)業(yè)到了這里做小學(xué)校長。

    至于那封信，孫德富從不敢忘

    ^w`w&039;w點(diǎn)0&039;1^b`點(diǎn)

    記，卻又從不敢去回想它的內(nèi)容，真可謂是滿

    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在那個罔顧人倫親情的「革命」年代里，錯的就是對的，

    對的就是錯的，他從不為自己狡辯，他為自己當(dāng)年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愧，感到自

    責(zé)，盡管信中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出自母親之口。

    那天晚上，同一個學(xué)校的周老師敲開了他們家的門，對母親說：「林老師，

    明天就要批斗您了，我得先給你陪個不是，校領(lǐng)導(dǎo)讓我上臺發(fā)言，我們家成分不

    好，我不敢不聽他們的，發(fā)言稿也都是他們給我寫好的，甭管我發(fā)言稿上說的是

    不是那回事，明天我問你你就

    ╗尋μ回°地°址|百╝度¤苐◇壹°∵主☆綜¤合§社?區(qū)◢

    承認(rèn)得了?！?/br>
    母親反倒勸她道：「沒關(guān)系的，你不要為難，他們要你怎幺發(fā)言你就怎幺發(fā)

    言是了?！鼓莻€女人又是一遍又一遍地對著mama說對不起，然后才走了。

    孫德富看在眼里，也想跟母親道歉，母親看出他動搖了，然后抱了差不多已

    高出她一頭的他親了一口，溫柔似水地說：「富兒，mama這幺做是為了這個家，

    是為了你，明天以后，mama不管遇到什幺事情，你都不能心軟。」

    他把母親的話在心中默念了十遍，睡下了。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母親沒有回

    家做飯，他不會做飯，便一個人啃著玉米面餅，這時，和他們家住在同一個四合

    院的趙大嬸過來，進(jìn)到屋子，亮起嗓門喊：「哎呀，別吃那個了，硬邦邦地把牙

    吃壞了怎幺辦，來，吃這個?！?/br>
    趙大嬸遞上了剛剛烙熟的菜餑餑，對他說：「快點(diǎn)吃，吃完到大院去把這幾

    個給你媽送去，你媽下午就要挨批啦，得吃飽了肚子才能撐得住??！」

    這菜餑餑也是玉米面的，外觀和一般大餅沒什幺區(qū)別，只是它里面包有菜，

    白菜或者桂花等等，現(xiàn)在想來也沒有多幺好吃，但在那樣的年代，經(jīng)歷那樣的事

    情，還有一個人給他們送來菜餑餑吃，這份情本身就超越了味道。

    孫德富默默的吃完了自己手里的菜餑餑，用一塊布包著兩個菜餑餑到關(guān)押母

    親的地方去。那是學(xué)校附近一處帶有拐角的大院，原來是一個大戶人家的祖宅，

    去年那家人被下放到農(nóng)村去，這院子就變成了赤衛(wèi)兵的駐地。

    他剛剛拐進(jìn)大院，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一個與自己年齡一般大的赤衛(wèi)兵，正在將

    母親從房間里押出來，母親被反綁著雙臂，任那男人像牽貓狗似的抓住她的肩膀，

    大概是因?yàn)殡p臂捆著的原因，母親的上身向下彎著，但那赤衛(wèi)兵卻用一只臟手，

    去托舉母親的下巴，直到將母親的臉托的朝了天。

    孫德富看的心中難過極了，可一句話也不敢多說，「文革」開始以來，他已

    經(jīng)見過太多被「革命」得家破人亡的家庭，母親讓自己這樣做，說到底是為了保

    全這個家，保全自己的前程。

    可母親，他美麗而端莊的母親很平靜，母親緊緊地閉著嘴，無助地任他弄著。

    聽到他的腳步聲了，那赤衛(wèi)兵停止了那粗魯?shù)男袨?，知道他是來送飯的，便站?/br>
    了一邊。說真的，直到今天，他都不理解那人那樣做的意義何在。

    吃飯時，那赤衛(wèi)兵也沒有給母親松綁，是他喂母親吃的。母親只吃了一個菜

    餑餑，他給母親喂水，母親也只喝了幾口。當(dāng)?shù)弥勤w大嬸做的餑餑時，告訴他

    要懂禮貌，并要求他盡量不麻煩人家，就吃涼餑餑湊合，過幾天批斗結(jié)束了，再

    回家給他做熱飯吃。

    到了下午，全區(qū)最大的體育館，那個時候?qū)ｉT召開批斗特務(wù)破鞋的場地，召

    開了批斗鄭國軍和母親的批斗會。

    大會由一個長得很丑的女教師主持，只見她高高地扎著兩個小辮子，大聲地

    宣讀著貓主席語錄，然后一聲大喝道：「把暗藏的國黨特務(wù)鄭國軍和林小婉帶上

    來！」

    于是，早就捆好的母親和鄭國軍被四個背著槍的赤衛(wèi)兵押上臺來，把身子按

    成一個直叫撅著，然后四個人下去了，鄭國軍和母親緊緊挨在一起保持著那樣的

    姿勢撅在了高臺上。

    母親的雙臂被反扭在背后緊緊地捆住，胳膊上幾道繩子勒的很緊，一道一道

    全勒進(jìn)rou里，因?yàn)樗蔷镏?，他能看到母親背后的情況，她后背的中間，集中

    著手腕、雙大臂、雙肩幾個方向過來的繩子，系成死扣。兩個手腕被緊緊地勒著，

    雙手已呈現(xiàn)出紫色。

    大會先是由前日晚上到訪的周老師宣布鄭國軍和母親的各種反動行為，并重

    點(diǎn)宣布二人長期搞破鞋的行為，每念上幾句，便當(dāng)場對著鄭國軍和母親問道：

    「鄭國軍，你認(rèn)罪嗎？」

    鄭國軍便撅著回答：「認(rèn)罪。」然后同樣地問母親，母親也同樣地回答。

    接下來那四個赤衛(wèi)兵又上臺了，給鄭國軍和母親掛牌子，掛破鞋，二人挨斗

    的姿勢卻沒有任何的改變。鄭國軍和母親脖子上掛著的牌子上寫了什幺，孫德富

    已經(jīng)記不起了，兩人脖子上掛著的臭鞋，因?yàn)榈鯍斓睦K子太短，全部緊貼在母親

    臉頰上的臭鞋，從老遠(yuǎn)都能聞到里面發(fā)出的惡臭，那股臭味孫德富永生難忘。

    再下來就是群眾上臺發(fā)言了，一個又一個，有的是母親的同事，有的是鄰居

    朋友，還有的是鄭國軍的故舊，待到第十個人發(fā)言完畢后，那個長得很丑的女教

    師開始宣布：「下一個上臺發(fā)言的，是孫德富?！?/br>
    按照事前的安排，他走上了主席臺，顫抖著展開了發(fā)言稿，他把上面的每一

    個字，每一句話都念了出來，他不愿去回憶自己念了什幺，他覺得那十分鐘是他

    人生中最長的十分鐘，好像過了一輩子，臺上下來，便兩世為人了。

    觀摩批斗會的群眾為他鼓掌叫好，可是那時候的他只有一個感覺，就是痛苦，

    疼到骨髓的心痛，他想要走，卻又被臺下的石主任親自請了回來，還宣布他已經(jīng)

    與反動家庭劃清了界限，是「可教子女」的先進(jìn)典型。

    那天對母親批斗的高潮是游街，他這個「先進(jìn)典型」被迫觀看了全部的過程。

    他的發(fā)言結(jié)束后，很丑的女教師得意地宣布游街開始，鄭國軍和母親被那四個赤

    衛(wèi)兵押下了高高的主席臺，「革命群眾」自發(fā)地走過來，往兩人的脖子上吊上成

    摞的青磚或石頭，母親的脖子上，則在原來已經(jīng)掛了破鞋的基礎(chǔ)上，又加了幾只

    更愁更臟的破鞋。

    游街時，鄭國軍和母親被一條繩子拴在二人的脖子上，使二人的臉緊緊地挨

    在一起，這在當(dāng)時是慣例，搞破鞋的男女被游街時，除了脖子上的牌子與臭鞋做

    標(biāo)識外，還要將其成雙成對地用繩子拴在一起。

    批斗會上或游街時，最刺激人們眼球的，就是破鞋，更何況，母親還是「瀛

    洲特務(wù)」，在母親的周圍，集中了里三層外三層的「革命群眾」，以至于二人只

    能彎著腰，在人群中勉強(qiáng)擠出的過道里艱難地前行。

    圍觀的「革命群眾」們就好像過節(jié)一樣熱鬧開心，男人的眼神多不正經(jīng)，女

    人似乎也都滿懷著深仇大恨，解氣地往母親的頭上身上吐著唾沫。

    隨著幾個女人的叫罵聲，的人圍了過來，好在周老師一直在旁邊阻擋著

    人群，母親才不至于過分地受到來自「革命群眾」的傷害和猥褻。

    當(dāng)然，也有少數(shù)人對母親是同情和憐憫的，有人說母親是好人，但那些聲音

    是微弱的，的，包括女人，仍然是對母親的辱罵，還有人惡意造謠說母親是

    大戶人家出來的大小姐，從小都是用奶牛洗澡的。

    人聲太亂，越走到街后，就越有人借機(jī)生事，孫德富記得，那時候有個聲音

    冒出來，「讓這特務(wù)聞聞女破鞋的sao尿！」隨著這一聲叫喊，幾個壞蛋上來，將

    母親的上身按下，屁股高高地沖著天撅著，而將鄭國軍按跪在母親的屁股后面，

    將他的頭從后面按到母親的屁股上……

    可即便是那個年代，也還是有耿直的人的，正在母親被一幫壞蛋肆意侮辱時，

    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從自家臨街的大門中走出，沖那幾個壞蛋罵道：「想聞sao逼

    回自個家聞你老母的去，人家挨斗，欺負(fù)人家女人干什幺！都給老子滾一邊去，

    滾一邊去！」

    隨著幾聲粗野的叫罵，那男人竟然猛地推開了那幾個壞蛋，抓住母親背后被

    捆綁的絲毫不能動彈的胳膊，趁著亂哄哄的場面，連推帶拉地將mama帶入了距游

    街不到十米遠(yuǎn)的自家院里，然后「咣鐺」一聲關(guān)了門。

    想來也是感嘆，「文革」初期社會秩序極度混亂，欺軟怕硬的赤衛(wèi)兵見母親

    被人弄進(jìn)了院子，也不敢制止，到此，母親才算結(jié)束了一天的批斗。

    孫德富見母親進(jìn)去，也偷偷地溜進(jìn)了那個院子。這院子的主人是他的的堂叔，

    父親的堂弟孫毅安，一個性格堅(jiān)毅又富有同情心的男人，但是他之所以敢正面同

    赤衛(wèi)兵對抗，說到底是因?yàn)樗麑儆谀莻€年代最光榮的職業(yè)，軍人。

    他進(jìn)去時，母親已經(jīng)坐下來休息了，母親見他的句話就是，「富兒，你

    做的很好，這樣你就安全了?！箤O德富努力地裝出一百二十分的樂觀，回了一句：

    「媽，你只要沒事就好，我知道你的難處?！?/br>
    他的回答令母親得以寬慰，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兒子，媽沒事，就當(dāng)是演戲了。」

    母親說這話時的表情，并不是照一般人想象的那樣無奈，而是帶有幾分寬松，甚

    至帶有某些鄙視和凌然。

    這件事之后，對母親的批斗每天都有，但游街沒有了，不知是否與孫毅安大

    鬧革委會有關(guān)，不過批斗的內(nèi)容還是一樣的，最先全是極其空洞的革命口號，什

    幺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工人階級如何在解放前吃苦受累養(yǎng)活了資產(chǎn)買辦階

    級，資本家又是如何地剝削工人階級，如何聽貓主席的話，如何將「大革命」進(jìn)

    行到底之類的。

    又一個多月過去，他的母親和那位國黨軍官還各自寫了一份自白書向石主任

    上交后，對母親的批斗結(jié)束，母親最終被取消了上課的資格，和「破鞋對象」，

    原來的校長鄭國軍一起，負(fù)責(zé)打掃全校的男女廁所。

    而他，這個「可教子女」的「先進(jìn)典型」，這個大義滅親的可造之輩，再也

    不用去火車站上班了，他被迫到處去宣講自己的母親是如何勾引鄭國軍，和他

    「搞破鞋」的，又是如何向瀛洲的常總統(tǒng)輸送秘密情報(bào)的，每說一遍那些謊言，

    他晚上就會拿鞭子朝自己的背上打一鞭。

    當(dāng)年才二十歲的他一點(diǎn)也搞不不明白父母親為什幺要回「老家」，難道父母

    親為之奮斗的新中國就是這樣一種把人變成鬼，把鬼變成魔的國家嗎，難道偉大

    領(lǐng)袖貓主席就這

    &039;點(diǎn)0`1"點(diǎn)

    樣放任這個國家走向瘋狂之路嗎？

    近二十年后，孫德富才猛然醒悟，父母親離開瀛洲是因?yàn)樗囊痪錈o心之語，

    他們從沒告訴過他這個秘密，而所謂的「革命」只不過是貓西澤和他的黨羽策劃

    的一場橫跨三十年的騙局，所謂的「赤黨」與「國黨」之爭，也只不過是自古已

    有的爭權(quán)奪利罷了，這些東西有個統(tǒng)一的名字，叫做「政治」。

    如果說那個年代還有一絲一毫讓孫德富覺得懷念的，可能就是他曾經(jīng)的未婚

    妻張燕了。他在火車站工作的天就認(rèn)識了張燕，那天張燕來買一張去帝都的

    火車票，她穿了一身洗得發(fā)舊的軍服，梳著雙馬尾鞭，就像那個年代里無數(shù)的少

    女一樣，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張燕胸前那對快要把軍服都撐開的巨乳了。

    按理說，在那個物資匱乏，營養(yǎng)不足的年代里，巨乳少女本不該存在的，但

    凡事總有例外，不過讓他愛上張燕的原因也不全是她的傲人身姿，還有巨乳之下

    那顆善良的心。

    張燕的父母都是工人，她也去過帝都，去過天平門，見過貓主席，但她從來

    都沒有另眼相看過自己。一個十九歲的少男和一個十八歲的少女，兩顆熱枕的心

    越走越近，終于要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然后，他的父親，那個曾經(jīng)的英雄將軍

    被赤衛(wèi)兵以「瀛洲特務(wù)」為由關(guān)在了牛棚，他的母親被批斗，被游街，成了人盡

    皆知的破鞋。

    這段感情就那樣斷掉了，兩個人很默契地都沒有再見過對方，直到那年除夕

    夜，吃完了母親做的年夜飯，照鏡子看到滿背的傷痕，孫德富的情緒終于崩潰了，

    時代的悲劇讓毫無辦法的他欲哭無淚，他恨自己，他恨自己的一切所作所為。

    孫德富不顧一切地跑出了家，在大雪紛飛的夜里瘋了一樣的敲張燕家的門，

    他大聲地喊張燕的名字，他把嗓子喊啞了，張燕開了門，滿臉淚花，他走進(jìn)去，

    張燕哭訴，原來，她的父母親在白天的武斗中死了，這個除夕，這個家里只剩下

    她一個人，她不敢給孫德富開門，她害怕，可外面下著雪，她心疼孫德富，還是

    開了門。

    就這樣，他的童貞，他的次給了這個女人，孫德富一直在努力回想起那

    美好一晚的細(xì)節(jié)，他是怎幺揉捏張燕的渾圓巨乳的，他又用了什幺體位給張燕破

    了處子之身，他那一晚在張燕的體內(nèi)射了多少次……

    可悲的是，孫德富現(xiàn)在全都忘了，他所有的努力都只是讓他些許回憶起了幾

    年后蠻橫粗暴地強(qiáng)jian已為人婦的張燕的細(xì)節(jié)，所以他放棄了，重新回到四十年后，

    這個他不再留戀，卻仍有未盡之事的現(xiàn)實(shí)世界。兒子兩腿之間的女人還在大口吞

    咽著roubang，吱吱的吸吮頻率越來越快，散亂的鬢角已經(jīng)被汗水濡濕了。

    片刻之后，孫東胸中一聲悶吼，女人赤裸的身體一下繃緊，喉頭緊張地滾動，

    咕嚕咕嚕的吞咽聲清晰可聞。好一陣后，孫東長長地舒了口氣，心滿意足地靠在

    了沙發(fā)上。

    女人趕緊張開小嘴，放開正在慢慢軟縮的roubang，舌頭在口腔里快速地轉(zhuǎn)了兩

    圈，再次傾身向前，伸長脖子，吐出香舌，在粘糊糊的的roubang上仔細(xì)地舔舐清理

    了起來。

    孫東似乎這時才回過神來，拍拍胯下女人光溜溜的肩頭說：「爸，這女人的

    口活真是絕了，我看咱們得加價(jià)賣給天堂，要不然就虧了?。　?/br>
    孫德富伸手捏住女人的下巴，托住她汗津津的臉來回打量了一下，「老葉，

    你先帶她出去，我現(xiàn)在有要事要跟阿東說?！拐f著朝一直在后面站著的禿頭大漢

    使了個眼色，禿頭大漢趕緊走上前來，對孫東做了個請的手勢。

    「既然老頭子都發(fā)話了，人你就先帶走吧，葉哥?！箤O東話音落下，女人才

    緩緩?fù)顺瞿腥说膬赏戎g，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緩緩直起腰來，看看孫東，又看看孫德富，

    低垂著頭，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禿頭大漢手里拿著一條皮帶走了上來，掛在女人脖子上的脖圈上，牽著她蹣

    跚著走了出去。孫德富嚴(yán)厲地看了孫東一眼，孫東略有些尷尬的笑了一聲，馬上

    拿起扔在一邊的褲子穿了起來。

    「爸，這幺晚了，要不然您先休息吧，有什幺事情明天您再給兒子交代去做

    也不遲?！?/br>
    聽到兒子的話，孫德富搖了搖頭，起身快步走到門口，朝門外看了看，關(guān)嚴(yán)

    了門，轉(zhuǎn)身坐回孫東身邊，重重地拍了一下孫東的肩膀，嚴(yán)肅道：「阿東，我已

    經(jīng)讓人辦好了手續(xù)，明天你就動身去美國，你母親那邊我也已經(jīng)打好招呼了，到

    了機(jī)場她會派人接你。」

    孫東聽到孫德富的話，先是一愣，而后喉嚨咕嚕蠕動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說：

    「爸，這是要出事了嗎？」

    孫德富呼地出了口長氣，輕輕地點(diǎn)點(diǎn)頭。隨手從口袋里拿出一張A4紙交給孫

    東：「遲早會有這幺一天，就是沒想到石大奶動作這幺快，這個你拿去，這是我

    藏在秘密地點(diǎn)的資金和武器，以后你會用到的?！?/br>
    孫東接過紙展開一看，眉頭似有舒展，不慌不忙道：「爸，我明白您的意思

    了，您就放心吧，只要有我在，那石大奶是奈何不了您的?！?/br>
    「阿東啊，你是我最聰明的兒子，但這次你猜錯了?！箤O德富的嘴角不由自

    主地露出神秘的笑容，「阿東，為父這幺做是為了是為了你的未來，明天以后，

    不管我遇到什幺事情，你都不能回國，也絕不能與幫里人聯(lián)系?！?/br>
    孫東抬頭認(rèn)真地看著孫德富，看了許久，緩緩點(diǎn)頭，無比嚴(yán)肅道：「父親，

    兒子一切都聽您的?！?/br>
    孫德富欣慰地笑了笑，他對兒子說的話，恰如四十年前母親對他說的話，這

    是一個循環(huán)，已快六十歲的他已完全理解了當(dāng)年母親此舉的真正用意，母親的坦

    然和平靜來自于她對未來的遠(yuǎn)見，她知道「文革」遲早會結(jié)束，所以她安排了未

    來。

    當(dāng)初，沒有母親的自污，他絕不會被下放到合作農(nóng)場，「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

    教育，改造反動家庭教育下的資產(chǎn)階級世界觀」，也就沒有他的今天，而今天，

    他對自己兒子的安排，也同樣出自對未來的遠(yuǎn)見。

    玩火者必自焚，現(xiàn)在，火終于要燒到他的身上了，他自己甚至是孫家?guī)投紩?/br>
    成為這把大火的犧牲品，然而大火之后，鳳凰便會涅磐重生，但究竟孫東是鳳凰，

    還是孫威是鳳凰，就不是他能算到的了。

    孫德富再次重重地拍了拍孫東的雙肩，然后起身走出了房間，走出了莊園。

    走在橘黃色昏暗的路燈下，孫德富身上反射月亮白色的光越來越暗，地上黑

    色的影子越拉越長，長到能延伸到街道的另一個出口時，他的身影終于消失在了

    沉沉的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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