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別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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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見到形跡可疑的人進了芳菲閣的南郊別苑,沈蘭舫便悄然留了心,時不時裝作閑逛的樣子四處巡查。 白日一切如常,阮玉顏似乎忙得很,十天半月也不來這別苑瞧瞧。別苑人員簡單,有個老婆婆是管家,走路都不太利落,還有三五個年輕女子,偶爾出來采買日常用品,剩下的時間便關著大門,看著和任何一處別苑一樣毫無異樣。 在連著幾天半夜不睡覺出去探查之后,沈蘭舫逐漸發(fā)現(xiàn),每隔三五天,過了三更之后,便會有黑衣人來往于城中和別苑,少則一人,多則三人,每一個都以黑紗覆面,身姿輕巧,行動迅捷。這些人手中拿著短劍或匕首,警戒心極強,沈蘭舫兩次都險些被發(fā)現(xiàn)。而且這些人身上時常帶傷,有次一人行至半路似乎體力不支,撐著樹略微站了一會兒,等沈蘭舫過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地上滴落的血跡。 這日沈蘭舫正坐在湖邊,一邊看著已經初具規(guī)模的回春苑,一邊想著芳菲閣和柳江茗的事。這芳菲閣看起來并不如表面上一般簡單,阮玉顏究竟是什么人?江茗一直在閣里會不會有危險?小家伙性子單純卻意外固執(zhí),只因為阮玉顏救他一命便要一直想著報答,但他也算給阮玉顏送了不少錢了。沈蘭舫本以為芳菲閣就是個普通歡館,又見柳江茗執(zhí)拗,便一直隨他的意讓他待在那里,現(xiàn)在看起來卻是不能了,這幾日找個時間,哪怕是哄騙,也要讓江茗先隨她回家。 正想著,忽然看見岸邊兩人拉拉扯扯地過來,前面的黑衣男子行動有些凝滯,左腿似乎帶了傷,后面的藍衣女子想攙扶著他,卻總被他推開,轉眼又鍥而不舍地纏了上去。 沈蘭舫看著好笑,這顯然是個娘子有意郎君無情的故事,雖說男子矜持,女子確實該主動些,不過這郎君明顯表露推卻之意了,女子還在糾纏,這就有些不應當了。 待兩人走近,沈蘭舫認出前面的黑衣男子是阮玉顏,心里一笑,說曹cao曹cao到,正想著要去試探試探他。剛站起來,就聽見那藍衣女子咋咋呼呼地說:“玉顏,你別倔了。你腿受了好重的傷,多疼呀,你就靠著我吧!我撐得住你,我真的撐得住!” 雖然聒噪,女子的聲線卻極為清靈,似山間燕雀的啁啾,更意外的是這聲音太過耳熟……沈蘭舫猛一抬頭,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那藍衣女子竟然是沈燕然! “閉嘴!別跟著我了?!鄙蛱m舫所見的阮玉顏一直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一席黑衣掩蓋了一身冰肌玉骨,卻掩不住眉梢眼角的媚色,便是張嘴罵人也是明褒暗貶,笑意從未在這張面具似的臉上褪去。倒是從未見過他這般面色蒼白,疾言厲色的時候。 “燕然!”眼見沈燕然又要張嘴,沈蘭舫快步走到兩人跟前。沈燕然看見她之后明顯臉色一僵,抓著阮玉顏袖子的手也瑟縮了一下,轉瞬卻攥得更緊了。 “蘭舫,你怎么在這兒啊,”沈燕然訕訕地笑著。沈蘭舫想起來前段時間管家跟她說沈燕然天天早出晚歸不知去向,她還沒當回事,想著燕然這年紀也是思春慕少的時候了,出去玩玩也好。若是哪家小公子就罷了,先不說阮玉顏是個歡館的老板,單他這歲數就大了燕然近二十歲,便是作她父親都夠了,沈燕然這小妮子到底怎么想的。 沈蘭舫心里憋著氣,也不理她,沖著旁邊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又戴上面具的阮玉顏拱手一禮,問道:“阮閣主這是受傷了?要往何處去?” 阮玉顏不動聲色地扯了一下衣袖,把沈燕然的手輕輕打了下去,不顧沈燕然滿臉的委屈,對沈蘭舫笑著說道:“前幾日不小心摔了一下,抻傷了腿,一點小傷,不勞沈大人掛心。別苑來了批料子,我正要去看看,給閣里的孩子們裁兩身衣服。沈大人公務繁忙,就不叨擾您了,玉顏先行一步,”說著便要行禮離去。 沈蘭舫看沈燕然站在原地想追又不敢,惴惴不安地看著她,又焦急地去看阮玉顏的背影,急得像只想飛又被籠子拘住的小雀兒,心里止不住地嘆氣。 “阮閣主留步,”沈蘭舫沖著阮玉顏的背影揚聲說道,“我正想與你談談江茗的事,不如一道同往?” 阮玉顏的身影頓了一下,才轉過身來,笑著回道:“那玉顏自然恭敬不如從命了,”微微測了側身,接著道“沈大人請?!?/br> 沈蘭舫向前走了幾步追上阮玉顏,阮玉顏有意錯后半步,跟在她身后。沈燕然跟在阮玉顏身邊,眼睛亮晶晶的,許是顧及沈蘭舫,也不似原先那般嘰嘰喳喳了,三人安靜地向別苑走去。 進了門,沈蘭舫狀似無意地四處打量了下,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若說有便是假山格外多一些,而且極為高大,很適合藏人,而且樹木大都非常粗壯,一看便是上了年頭的老樹了。 待進了屋子,三人圍桌而坐。沈蘭舫眼睜睜看著沈燕然視她于無物一般坐到了阮玉顏旁邊,還搬著木凳挪到很近的地方,就快貼上阮玉顏了。阮玉顏似乎是習慣了,只做不見,氣定神閑地給三人泡起了茶。 沈蘭舫先是問了問柳江茗的近況,又與阮玉顏說起了為柳江茗贖身的事。阮玉顏滿臉為難,對她苦笑著說道:“沈大人莫要冤枉我,非是我不放人,江茗他自己也不愿意走。江茗是個乖孩子,體量我年紀大了,平日對我多有照顧,我也憐他一人孤苦,相互扶持罷了?!?/br> 聽到這,沈蘭舫還沒說話,沈燕然先在旁邊說道:“玉顏,我也可以照顧你呀!我什么都會,我可以照顧好你的,往后不用柳江茗了,你就讓他隨蘭舫一起吧!” 沈蘭舫想到沈燕然平時笨手笨腳的樣子,嘴角輕抽了一下,也不知道她哪里來的自信說會照顧人。不過看她為三人斟茶時似模似樣的,倒也有些驚異,果然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說起來還未曾謝過阮閣主的救命之恩,”沈蘭舫站起來便要向阮玉顏行個大禮,阮玉顏連忙拉住她直道不敢當。 沈蘭舫順勢直起身子,接著說道:“如今江茗不算孤身一人,他也不適合再待在芳菲閣了,還望阮閣主多勸勸他,讓他能早日隨我搬出來,也能讓我早日安心?!?/br> 阮玉顏略微思考了一陣,對沈蘭舫說道:“沈大人所言極是,這半年看來,沈大人對玉茗確實情深義重,玉茗有您看顧我自然放心。只是最近瑣事纏身,實在抽不出時間,待下月初三后,我必然親自去勸勸江茗,讓他隨沈大人去府上?!?/br> 沈蘭舫沒想到他答應的如此爽快,大喜過望,急忙道謝。阮玉顏口中直呼不敢。 隨后二人又談了談這別苑,據阮玉顏說這別苑是芳菲閣來了新人之后暫住的地方,平時有些生病的小倌也會過來靜養(yǎng),最近閣里安生,是以許久未來了。 臨行前,沈蘭舫瞥了眼又摟上阮玉顏胳膊的沈燕然,在心里嘆了不知道第多少次氣。沈蘭舫向阮玉顏辭行時看著沈燕然,這小妮子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沖她揮了揮爪子,半分要起身隨她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阮閣主,舍妹年紀尚小,性情又頑皮,如有冒犯之處還請多多包涵?!鄙蛱m舫有些歉意地說道。 “哪里,燕然小姐天真爛漫,開朗熱情,自然談不上什么冒犯?!比钣耦伩蜌獾鼗氐?。沈燕然聽見阮玉顏夸她,臉上的笑容越發(fā)燦爛,哪怕知道是客套也毫不客氣地套在自己身上了。 “倒是玉顏身份低賤,蒲柳之姿又如何值得燕然小姐記掛,還望小姐以正事為重?!?/br> 沈燕然臉色一垮,蹭地站了起來,先是對著沈蘭舫說:“蘭舫,我不走,你先走吧?!苯又活櫲钣耦伒耐凭苡怖^他的手,“你又來了,你再說這種話,我就生氣了!” 阮玉顏似乎還想說什么,嘴唇蠕動了兩下,終究沒說出來,閉了閉眼,對沈蘭舫歉意一笑,將她送出了門口。 沈蘭舫回頭看了看院門,簡直心累,剛要把柳江茗拉出來,轉眼又賠進去一個沈燕然,這阮玉顏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上沈蘭舫回工部拿卷犢,正巧碰上隔壁的常歌。常歌一陣唉聲嘆氣,跟她抱怨道:“你終于從那織造局出來了,我又被拉進去了。陸織造下月初三請了假,說是母親忌日要去掃墓??赡桥铝系馁~還沒弄好,這不,又讓我去弄了?!闭f罷長嘆一聲,“沒有美酒美人就算了,還要給那嚴…干活,真是讓人生氣?!?/br> 沈蘭舫拍了拍常歌的肩膀,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里的無奈。當今這天下,又有幾個人能完全脫離嚴氏呢。前幾日母親寄來密信,近日老皇帝的身體越發(fā)不行了,京中暗流涌動。母親已經聯(lián)系了遠在西北邊疆的陳莫將軍,決定扶持陳后所誕的大皇女,天下苦嚴氏已久,只待一個時機,就要徹底換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