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垂下眼：“這話你不該說，讓老太太和老爺知道了，你就完了。”

    “太太您也看出來了吧，大小姐也太坐得住了，不貪玩不好動，她又不需要考進士，至于這么用功嗎？”

    顧氏將柳條扔到水里，盯著湖面的漣漪，半響才道：“她也太乖巧，太會看人臉色了，總是話里有話。你若當是童言無忌，可心里總存了根刺。你若跟她計較，就顯得你太不大度了?！?/br>
    大小姐數(shù)次提出要去見桐湘，每每都在大老爺頻臨發(fā)火時止了話，開始賣乖起來。一次兩次，兩次三次，大老爺沒放在心上，一旁看著的顧氏卻越來越心驚。

    而且，大小姐和她單獨在一起時，可從來沒有提過要去看桐湘，因為她知道，顧氏做不了主，也不會做這個主。但她每次和大老爺提時，都會選在顧氏在的時候，就是為了讓大老爺發(fā)現(xiàn)，顧氏一句幫襯的話都沒有說過。

    “奴婢冒昧問句，馮先生的那個女兒，是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造化？大小姐似乎很想和她當朋友呢?！贝合阌值?。

    顧氏看著春香，慢吞吞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覺得，大小姐會不會是個妖怪？”春香低聲道，聲音里滿是恐懼。

    “物有反常即為妖。”顧氏喃喃道，“其實我有過這個猜想，所以才把我娘給我求的護身符給了她。那是高僧開過光的?！?/br>
    春香愣了下，她是隱約聽到過這事，但是沒有往心里去。老太太還以為顧氏是為了顯擺下母子情深籠絡(luò)繼女，原來顧氏這樣做，還有另外的考究。既然這事沒有了下文，那便說明那護身符并沒試出什么古怪來。

    “太太您心里有數(shù)就好，奴婢再多嘴一句，之前那位太太，怕是沒得不明不白?！贝合阕詈蟮?，福了福身子便走了。

    顧氏在原地愣住了，她看著春香走遠了，才有些恍惚地往自己院里走去。

    春香終于把心里的話和顧氏說了，該提醒也提醒了，感覺輕快了許多。顧氏聰明，很多事春香想不到的，顧氏會想到，有這樣一個人可以商量，春香覺得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

    大小姐是有古怪，她這古怪從上輩子時就有了。老太太看出了一點端倪，但以為是被旁邊的人教壞了，便只是把桐湘等人打發(fā)了，并沒有別的舉動。這主要也是因為老太太和大小姐沒有朝夕相處過，孫女再重要，重要不過孫子，老太太在這方面可是務(wù)實得很。

    不過，害了顧氏和自己的人，到底是誰呢？

    二老爺有嫌疑，桐湘也有嫌疑。那么，大小姐呢？

    大小姐聰明、早熟得不像小孩子，她該知道一個兒子對一個家意味著什么。大老爺若一直沒有兒子，便只能過繼二老爺?shù)膬鹤?，前提還得是二老爺能多生幾個兒子出來。這隔房的肯定沒有親生的親，大小姐該明白這個道理。

    她不會這樣蠢吧。

    顧氏有孕了，和上輩子一樣，在春暖花開的四月份被查出來有孕了。

    府里上下都喜氣洋洋的，老太太開心得多發(fā)了一個月的月例下去，給顧氏身邊的人都多做了一件春裳。

    大小姐特別好奇，圍著顧氏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時不時伸手去摸顧氏的肚子，不停地問小弟弟什么時候出來陪她玩。

    “你怎么知道就是個弟弟呢？萬一是個meimei呢？”顧氏被摸得心里發(fā)毛，臉上依然笑瞇瞇的，也不撥開大小姐的手。

    “肯定是個弟弟，我知道，我有感覺?！贝罄蠣斉d奮道。

    “孩子又不在你肚子里，你有什么感覺?！鳖櫴虾眯Φ?。

    有了孩子，有的事情便不能再拖了。顧氏有意指使云姨，趁老太太和大老爺出門的時候，把大小姐帶去逸翠園看望桐湘。

    春香已經(jīng)提前躲到了桐湘屋后的窗戶下，云姨放下大小姐便出門望風去了，大小姐不放心，又讓東兒出去盯著云姨，自己在屋里和桐湘、奶娘說話。

    “我的兒，你怎么來了？讓老太太知道了可怎么好？”桐湘哭道，又激動又害怕。

    “是太太讓我來的，她現(xiàn)在被我哄得團團轉(zhuǎn)，一直說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guī)淼?。哼，我才不給她帶孩子呢，要帶也是給姨娘帶，只恨奶奶把你給關(guān)在這，見不著爹。姨娘，你放心，我會想辦法讓你出去的?！?/br>
    此時大小姐的聲音一點也不奶聲奶氣、一派天真了，話里面含著的惡毒讓春香一陣一陣地發(fā)抖。

    “姨娘出不出去也沒什么，只要你好就好了。你現(xiàn)在不是跟著馮先生學(xué)認字嗎？姨娘和你說，女子無才便是德，老太太不喜歡女人識字太多，前頭那位太太就是吃虧在這上面。你學(xué)完女戒女則，就不要學(xué)別的了，好好練練女工才是正經(jīng)。”

    “姨娘你懂什么？女工是個人就會，我又不當繡娘，學(xué)那個做什么？馮先生的女兒在王府里伺候小世子，讀的書也不比學(xué)堂里的男孩子們少。聽說王妃也是個愛讀書的，所以馮先生也跟著灌了一肚子的墨水。我若是能在王妃跟前露臉，能讓她金口開了許我一段好姻緣，姨娘你不也跟著沾光嗎？我出息了，你也有機會當正經(jīng)太太了?！?/br>
    “可是，老爺已經(jīng)有太太了……你別犯傻了，這種事可一不可再，老天爺看著咱們呢！”桐湘慌亂道。

    “是啊大小姐，咱們乖乖的，你出息了姨娘和我就安心了，咱們不求別的了?！蹦棠镆部鄤竦?。

    大小姐恨鐵不成鋼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們倆都被關(guān)到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了，還想著躲事？你當我想這樣做？我也想天真地當個小孩，在爹娘懷里撒嬌，可是誰讓我命不好呢？前頭太太嘴上說對我好，可老是把爹往她自己屋里拽。姨娘明明先伺候的爹，你還是老太太給的人呢，她什么時候給過你好臉色？整日讓你立規(guī)矩，也不管你身子好不好。不過就是摔碎了一個花瓶，幾百兩的玩意，就讓你跪在雪地里兩個時辰，她就是要你傷了身子再不能有孕。好賢惠的太太啊，姨娘，她能害你，就能害我??！”

    “太太，太太不是那樣的人。姨娘又笨又丑，老爺不喜歡我也是正常。”桐湘的聲音低了下去。

    “沒有丑女人，只有懶女人，姨娘，你照著我的法子好好打扮自己，肯定能變成美人?！?/br>
    “唉，美不美的，老爺也看不到?！?/br>
    “你們聽我的，一切就都會好起來?，F(xiàn)在這位新太太也是個假賢惠，剛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