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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之言。 單為兵器,誰需一生一世都耗在其間?只因劍修所修的劍便是他所修的道,道心不改,所修之劍自然不會更改,道心不滅,所修之劍便不會損毀,縱然劍損其形,只需一念尚在,劍心不散,重鑄形體以憑依,所鑄之劍便仍是先前那柄。 瑤光如今遇到的便是“劍形損毀”這樣的難題。 瑤光自拜入純陽于睿門下,上奉三清,修的是最正統(tǒng)不過的玉清道法,以“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為終極追求,以“清靜無為、濟(jì)世救人”為理念,素日里只差“被褐懷玉”做不到,旁的修行從未懶惰一日?,幑馑种畡Α坝袂濉比坝袂逍鳌?,本是開派師祖呂純陽所有,后賜予李忘生,于睿因瑤光向李忘生討了這柄劍來下賜于她。自那日起,瑤光就已知曉師尊于睿對她的期盼。她無需以己道心養(yǎng)育佩劍,只需感悟劍中天成道意磨礪己心,比旁人何止容易百倍,倘若她有所怠惰,又怎有顏面回稟師門!因此瑤光片刻不敢使劍離身,勤修不輟,五年來,她劍道有成,道心亦成,她所修之道便是從劍中來,玉清劍對她何等重要不言而喻。 鄴城一戰(zhàn),瑤光自斷長劍,道心也有些許動搖,及至死生逆轉(zhuǎn)、世界變幻,瑤光心中那一點動搖就變得更加明顯。 順天而行,清靜無為,自是無錯,然而一味清虛自守,固然能全己身,于天下何益?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bǔ)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余。 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既有余,當(dāng)奉天下。 天地有潤物無聲的和風(fēng)細(xì)雨,亦有聲動天地的雷霆霹靂。 清平盛世,以和煦養(yǎng)生息;飄搖亂世,當(dāng)以雷霆斷之! 瑤光道心既動,便越發(fā)猶豫是否要重鑄玉清,機(jī)關(guān)城中一戰(zhàn),淵虹殘存的劍意沖擊之下,她若有所悟,只覺淵虹與自己似有一種無法道明的聯(lián)系,若以道家說法便是“此物與我有緣”,瑤光也曾嗤笑這句話太過玄虛,然而當(dāng)她自己真正遇上,她才明白那種心神牽動意念交感是怎樣的感應(yīng),因而她動念向蓋聶求劍,幸而蓋聶寬厚慷慨,贈劍于她。直至咸陽宮內(nèi),瑤光被天問劍中的劍意觸動,終于痛下決心。 她要鑄劍,而非重鑄玉清。 道心已動,無法復(fù)歸,重鑄玉清也是枉然,不如化此刻道心入劍,真正鑄成一柄屬于“瑤光”的劍。 瑤光開爐鑄劍,一站就是半月。 灼灼的爐火幾乎將夜色也烘成了暖紅色,鐵錘敲擊劍坯的清脆響聲傳遍咸陽宮,日夜不絕。 咸陽宮是何等地方? 皇帝所在的王宮。 若是旁人,在咸陽宮內(nèi)攜帶兵器恐怕都會被判個“刺客”的罪名當(dāng)場拿住,能在御前攜帶兵刃都已是極大的榮寵,更遑論在咸陽宮內(nèi)舞刀弄劍甚或者開爐鑄劍。 瑤光當(dāng)日說出要鑄劍后,嬴政欣然允許,甚至可以說是極為開心地當(dāng)場招來咸陽城內(nèi)最優(yōu)秀的幾名工匠前來協(xié)助,親自領(lǐng)著瑤光走到劍爐旁,很是驕傲地說自從建立王宮他就預(yù)備了鑄劍之地給先生,諸般材料,但凡普天之下存有,全憑先生使用。 這是絕不可能被重復(fù)的殊榮,這是“秦始皇嬴政”獨獨給予“瑤光先生”一人的殊榮。 正因昔日“瑤光”一無所求,因而嬴政才更加迫切地予取予求,若非如此,不能安心。 放眼天下,守衛(wèi)森嚴(yán)之所,又有幾處能與咸陽宮相比? 因而重傷未愈的瑤光在咸陽宮內(nèi)開爐鑄劍竟是安全無比,完全不需要擔(dān)心有人打擾,一應(yīng)所需觸手可及,她也就將十二分的心力全都投注在了鑄劍上。 鑄劍所需材料皆已齊備。 熔已斷的玉清劍為本,煉淵虹融入其中,反復(fù)煅燒使二者相合以為劍坯,千錘百煉重鑄劍形。 爐火灼燒的每一刻,煅燒的皆是瑤光的道心,將諸般遲疑困惑一一焚盡;大錘敲下的每一擊,錘煉的亦是瑤光的道心,反復(fù)錘煉、反復(fù)拷問,從模糊至清晰、從動搖至堅定。 化道心于外,聚天地之氣而成劍形,她所鑄之劍并非由她來決定劍形,劍意已成,劍心已生,天地不過假她之手賦予劍生。 瑤光全部心神皆在劍上,竟沒有注意到自己日漸一日明顯地消瘦下去,本就并不豐腴的身體在半月間幾乎形銷骨立,就如同汲取了生命力注入到劍中一般,若不是爐火烘托,恐怕她臉上亦沒有絲毫血色,整張臉形容憔悴,唯有那雙眼睛明亮得使人不敢逼視,好似有一股銳利的劍意要從眼中射出來一般,然而又過三日后,她的雙眸不復(fù)先前的凌厲,反而像是蒙上了一層霧一般溫潤起來。 初時幾名工匠還在一旁看顧爐火,到了后來,爐火愈燃愈旺,只需投入燃料便無需費心,幾人便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鑄劍的瑤光身上,求知若渴地盯著她每一個動作。 在他們看來,劍爐旁的少女每一個動作都無比樸素,沒有絲毫花俏,僅僅是抬手、落下,然而大錘在空中劃過的軌跡卻莫名地令人無法移開視線,似乎有什么東西藏在那簡單的動作背后,似乎有什么更加深奧細(xì)膩的意味要從這無數(shù)次樸素簡單的錘擊中透露出來。 錘擊的金屬聲極有規(guī)律,竟如同音樂般動聽,只需聽上片刻,就連心跳都會不由得順著那股節(jié)拍跳下去。 嘭咚、嘭咚、嘭咚。 這樣日復(fù)一日地聽下去,到了后來,眾人幾乎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這般心跳的聲音,到底是他們的,還是那柄劍上傳出的? 他們看著劍坯在瑤光手中成型,看著它越來越像劍的模樣,隨著那股鋒芒逐漸勾勒出來,他們越發(fā)清晰地聽到了這種心跳聲。 這是…… 一柄劍的出生。 滿月之夜,瑤光盯著手中長劍,眸中精光一閃,再不猶豫,右手落下最后一錘。 劍成。 劍生。 凡神兵利器出世,天地感應(yīng),自有異象出現(xiàn)。 這滿月之夜的夜空本是晴朗無比,此刻卻異乎尋常地在短短幾息間聚起了雷云。 皎潔的月光被雷云遮擋,九州大地頓時陷入無星無月的黑暗,就在下一瞬,一道霹靂劃破夜空,幾乎照亮了整個山河,轟隆的雷鳴隨之而來。 這種異象使得無數(shù)人夜半驚醒,但凡稍通易理之人紛紛掐算起來。 掐算的結(jié)果或許不會那么快出來,但是有一件事卻是很多人都能看到的。 那一道反常的、驚人的雷光直直劈向的方向,正是咸陽宮。 瑤光扔下鐵錘,舉起長劍,毫不猶豫地向著那道雷光迎去。 霎那之間,瑤光整個人都被雷光所籠罩。 炫目的白光覆沒了一切。 那不過是一瞬之間的事情。 在任何人看來,這都只是眨眼都不到的一瞬,唯有對瑤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