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的鮮血噴在那陽光下的少年的臉上，少年就瞇起了眼睛，用手隨意一抹，竟是慵懶而閑適的模樣。

    然后，蘇哲的方天畫戟就到了蕭央的胸口——反應(yīng)不可謂不迅捷，不能說他不具備將領(lǐng)應(yīng)有的素質(zhì)——然而他的畫戟并沒有往前送去。這是個虛招，蘇哲預(yù)料蕭央是要躲的，因為剛才面對盛柯的長槍，蕭央不就是往左側(cè)了身子嗎？

    人下意識的反應(yīng)往往是相似的，所以蘇哲虛晃了一招的畫戟往自己的右側(cè)，亦是蕭央的左側(cè)刺去……可，蕭央并沒有往左躲閃，不，是他完全沒有躲閃！他就是從蘇哲的畫戟刺向自己的胸口到虛晃一招錯開這一瞬間，比一瞬間更短的剎那，迎著畫戟劈出了自己的劍，砍下了蘇哲的頭顱的。

    蘇哲很想問：

    你為什么不躲？你怎么知道我只是虛晃的一招？

    你哪來的勇氣？

    還有，你的劍用得不對，劍是用來刺的，用來點、迫、抹的！那又不是大刀，你怎么可以用來砍人呢？

    可，也是來不及問了，他的頭顱已經(jīng)滾入塵埃，不知被誰踩在了馬蹄之下。是的，蕭家軍是不搜集頭顱的，他們根本沒有時間，他們的功勛也從來不用誰的頭顱來衡量，即便此刻眼前的是一品大將軍盛柯和從二品將軍蘇哲的頭顱。

    ……

    此刻，戰(zhàn)局中尚且有資格發(fā)號施令的副將吳保戰(zhàn)栗了起來，太可怕了，這算什么呢？如果都要這樣，仗該如何去打？

    以一敵百？吳保相信，如果蕭三爺不累的話，他可以一直在己方的軍隊里廝殺下去，且，無人抵擋！這算什么？！難道自己應(yīng)該用人海，讓蕭央耗盡體力后不戰(zhàn)而亡媽？那么這四萬人夠也不夠？

    不不不，不是蕭央一個，還有那玄衣的蕭家軍！每一個都是殺戮著的刀槍劍戟，神色肅穆，無悲無喜，無憂無懼，似乎沒有知覺地前進著，殺！

    這根本不是打仗！吳保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打仗的，這到底算什么？蕭家軍已是可怕，現(xiàn)在又從天而降的這個殺神似的蕭央又算什么！難道，老天并不是站在湘王這邊的？原來之前的無往不勝只是錯覺？

    思而無解。

    所以，吳保撥轉(zhuǎn)馬頭逃了。

    恨雙肋下不能生雙翼，恨爹娘未給四條腿，恨馬蹄下未能生風(fēng)起，恨一朵祥云未能載我去！

    第61章 莫相憶

    上回說道：兩軍交戰(zhàn), 叛軍潰不可擋，大將軍盛柯與先遣將蘇哲被斬于陣前……于是，吳保撥轉(zhuǎn)馬頭, 逃了。

    后來, 吳保覺得自己之所以可以逃出升天，是因為他的動作比思路更快了幾分。幸好, 他不是站在那里思索的，即便他腦海里電光火石的想法也不過是剎那。

    吳保并不是個不負責(zé)任的將領(lǐng), 因為他一面打馬逃, 一面還命人揮舞旗幟, 打出撤退的旗語。

    這種情況，不逃還能做什么？

    不逃就這樣等著被殺戮嗎？！昨夜那襲營的一刻鐘都被蕭家軍砍了萬余人，今日又會怎樣？！

    吳保不敢去想, 他只是一味地，盡快地逃?？伤@一逃才發(fā)現(xiàn)，滿沙場的人都在逃，每一個都跑得那么迅捷,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軍中的蠢材看起來并不多！吳保開始討厭自己所處的位置過于靠前了，為什么他是副將, 要與盛柯共進退的？他早就應(yīng)該跑的！不，他根本就不應(yīng)該來的?。?！

    蕭家軍的人馬行動如風(fēng)，可是他們一樣需要整齊劃一地行動，決然不許誰貪功冒進。所以, 叛軍在陣營最前面的人，成了逃兵們最好的盾牌，即便是無往不利，即便是刀刀斃命，可是，總要去砍殺才行。偶爾還會看見棄了投降兵械的將士，這些人蕭家軍是不殺的，只是趕羊似的將他們趕在一邊，這都需要時間。

    等吳保終于逃得足夠遠，躲進了巍山密密匝匝的林子中的時候，他才得以聽見自己的心跳，是比戰(zhàn)鼓更加激烈地聲響。

    等吳保平靜下來，他就發(fā)現(xiàn)，有兵馬正很自覺得向著自己所在之處聚攏過來。是啊，這些兵丁現(xiàn)在只能指望自己了，可他又能怎樣？只能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中將這些逃出生天的兵馬匯集起來吧，雖說，這也并不是他愿意做的。

    等夜靜下來，他們終于膽敢到稍微開闊之處，整點剩下的兵馬，吳保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結(jié)果其實比想象中要好，他手中還剩下近三萬的兵馬。三萬？那又怎樣呢？一群驚弓之鳥，無需更多的人了，只要蕭央再領(lǐng)五千，不，三千的蕭家軍到此，就能把這個看似龐大的隊伍沖散成七零八落。

    該如何是好呢？吳保對著這隱于山腹中的人馬，愁緒開始蔓延。

    ……

    其實，關(guān)于此戰(zhàn)中南軍死傷的數(shù)據(jù)，焦浩然顯然比吳保更加清楚?！捈臆娫趹?zhàn)場上，殺敵四千余，俘虜棄械的降兵六千余人。

    其余人的叛軍都逃掉了，那些逃掉的，都是在剛剛開戰(zhàn)之時就決定要逃的，他們果決的判斷為自己贏得了生機。而蕭三爺相較湘王而言，很明顯是懂得打仗的章法的，蕭央謹遵了父親逢林莫入的教誨，所以，他并沒有嘗試再到山林中尋找那些潰逃的南軍的下落。

    入夜，人困馬乏，蕭央也不打算再來一次襲營，蕭家軍并非鋼鐵鑄就，他們需要修整，且，算著日子，湘王恐怕要到貴南了，他那十萬兵馬，可不像盛柯率領(lǐng)這些叛軍一般廢物。

    這兩日所做的，已經(jīng)夠了，足以讓焦浩然寫成捷報，快馬加鞭送往月華城，以安撫朝堂上的百官及夕月天下百姓惶恐的心。

    ……

    月華城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捷報傳蕭三爺入了貴南后，勢如破竹地斬殺了叛軍之將——盛柯與蘇哲，且殺敵萬余。

    當(dāng)然，這只是一次小小的勝利，可捷報傳到風(fēng)聲鶴唳的月華城時，的確起到了安慰人心的作用，蕭家軍的名聲，在平民百姓中，也傳得愈發(fā)神乎其神。

    不過那月華城里，也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因為聽到了勝利的消息就此安心的。

    比如，此刻的楚國公。他的心就不能安寧，當(dāng)然不能說他心中的不安寧是關(guān)于蕭央的捷報。這其實緣于他的心頭有兩根刺：一根是因為楚秀與楚尋風(fēng)，自己的兒子一個被盛柯誘殺，一個從戰(zhàn)事起就下落不明……然而，他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面對為楚秀報了仇了蕭央，應(yīng)該感恩戴德還是怨憎呢？他原本懷疑過的蕭三公子??！

    還有一根刺，是因為云妃。宮墻內(nèi)，太皇殯天之后，劉旭就不再踏足昆華宮了，可是他竟然也不肯再去明陽殿！皇后楚雨薇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圣上了，這在歷代的宮廷中，都是從來沒有過的，是以，連參照歷史都無從參照。

    這，楚向南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自己好歹算是個忠臣，他總不能為了女兒進宮去勸皇上施雨露之恩吧？！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