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他不再是皇上, 也沒有召見大臣的必要?？傻搅司ド街? 劉珞竟然不肯再見皇親國戚，從皇子、公主，到賢王, 他都不肯再見，只說而今憔悴，霧鬢蒼蒼，相見徒增悲切, 爭如不見？

    憔悴？到底是憔悴到什么程度呢？既然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皇上為何任由他們在宮苑之外，不早日迎進(jìn)皇宮早做準(zhǔn)備呢？

    皇家的事情, 從來不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初時，人人憂戚著月華城烽山的動亂，許多事情都不敢去揣測，只怕猜測得過于分明, 反而絕望，更加惴惴不安。

    而今，時過境遷，稍微寧靜些的人心，便似乎有了閑暇，想要揭示更多秘密。

    于是鎮(zhèn)撫使李銘與楚國公楚向南一同，跪在君庭山的別苑外，求見太上皇。守在門房的秦公公，先勸了他們兩句，后來見他們堅持，喃喃抱怨著，報往宮內(nèi)去了。

    出人意料的是，太上皇劉珞，竟然真的將二人宣進(jìn)別苑。當(dāng)然，他們見面的時候，沒有在大殿里，而是在別院偏殿，劉珞的床頭。

    劉珞是真的打不起精神了，他的眼神有些渾濁，抬了抬，像是要看清眼前的人，終于放棄，微微張開了口，問：“楚愛卿、李愛卿來了？”

    聲音有些搖曳，聽不大清楚的混沌。

    楚國公果然覺得心中悲切，他跪倒叩頭，問：“佛爺安好？”

    劉珞輕輕點了點頭，再張了張口，似乎要問些什么，終于未能出聲，長嘆一聲，呼出一口濁氣。

    鎮(zhèn)撫使亦叩頭問安，問罷卻不起身，輕聲問：“佛爺，臣李銘斗膽相詢，您即是精神欠佳，何不移駕回宮呢，宮內(nèi)的供奉，到底齊備些？”

    劉珞聽了李銘的話，又抬了抬眼，無奈眼前依舊渾濁不堪，他嘆息了一聲，呢喃道：“別苑挺好，朕喜歡這里，回宮徒增煩惱?！?/br>
    “佛爺為何煩惱？”李銘的眼神陡然亮了，微微頷首來掩藏。

    劉珞驀然間竟精神了些，他有些急促地喘息了兩聲，道：“朕還清醒，不要……不要在我眼前弄些花樣?！?/br>
    楚向南，李銘皆驚駭不已，磕頭道：“佛爺息怒，臣等一片丹心蒼天可鑒?。嵲谑嵌?，而今……”

    “怎么？！宮里出了什么事？”

    楚向南猶猶豫豫道：“皇上，月華城烽山動亂，已經(jīng)審明白，是湘王指使！”

    劉珞立刻豎了眉毛，他滿身混沌頹然的氣息忽然一斂，聲威頗有當(dāng)年之氣勢，震怒問：“老四？！老四怎么敢，宣他進(jìn)京，立刻，來給朕講清楚！”

    楚向南先是愣了一下，繼而道：“皇上已經(jīng)派孟嘗宣旨命湘王回京，為佛爺您侍疾?？墒恰?/br>
    “他竟然敢不來？”劉珞憤怒更勝，禁不住咳嗽幾聲，卻又忍住，喉頭發(fā)出壓抑的嘶嘶的聲響。

    “湘王說孟嘗與南蠻余孽勾結(jié)，欲行刺殺，所以，殺了孟嘗，封了城，蕭央已經(jīng)奔赴襄州，準(zhǔn)備匯合盛柯，楚秀，不日，許會起兵……”

    劉珞面色更見灰敗，又嗽了幾聲，仍不能舒緩胸中郁悶，恨然道：“朕還活著！逆子怎敢！逆子怎敢！”

    李銘凝聲回道：“請佛爺回宮主持大局吧！”

    劉珞目光一冷，問：“怎么，皇兒他可是不堪服眾嗎？”

    楚向南二人諾諾不言

    劉珞嘆息，他氣息不濟(jì)，斷續(xù)道：“朕，朕無顏在宮里，朕……不忍看旭兒為難，你們?nèi)羰侵?，盡心輔佐旭兒，輔佐旭兒，讓老四，老四這個逆子早日，早日……伏誅！”

    楚向南與李銘忙領(lǐng)旨表忠心，然后彼此相望一眼，似乎要退下，又似乎有些不甘。

    終于，楚向南狠狠心，道：“皇上他新納了云妃，而今已經(jīng)三日不早朝了！”

    一個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劉珞已然不能再震撼，當(dāng)初的謀劃皆因為自己頹敗的身子變得如此漏洞百出，最信任的兒子，傾注了最苦心的栽培，竟是一個把懦弱當(dāng)成仁慈，一個把期待錯看成縱容……他想握緊了拳頭，卻無能為力，只能頹然放下。許久才道：“不許爾等妄言。卿且回報了皇兒，吩咐準(zhǔn)備迎駕，朕，朕明日便回宮吧。

    或者是因為力氣用盡，劉珞的聲音更加混沌微弱，然而，傳進(jìn)楚向南和李銘的耳力，莫名帶著些戰(zhàn)栗的寒意。

    兩人諾諾退下，離了君庭山。

    告別的時候，李銘有點心不在焉，好像再思考什么，眼角晦暗不明的閃爍著光彩。

    楚向南看了看退出很遠(yuǎn)的侍衛(wèi)，輕聲向李銘道：“而今，你我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佛爺雖說身子骨虛弱，心思依舊澄明，絕不是被人下藥的模樣。佛爺身畔的人，都是侍奉了多年的，忠心耿耿，也定然不能看著佛爺讓別有心機(jī)的人算計了去。”

    李銘點了點頭，“為臣者，盡心便好，只可惜楚國公此行太過激進(jìn)冒險，恐怕要失了君心啊。”

    “嗐！”楚向南嘆息，“你我從來都不被倚仗，何談失了君心，只求問心無愧罷了?！?/br>
    李銘唇角勾起一絲淺笑，“我還罷了，當(dāng)年未能沙場建功，今日更不敢怨懟。只是楚國公你，也曾追隨著蕭老將軍出生入死，楚家軍的名頭，也曾因剿滅武林盟，一時間蓋過蕭家。何況而今，您還是國丈，怎么倒甘心被蕭家排擠？”

    楚向南也笑了起來，他搖了搖頭，道：“鎮(zhèn)撫使說笑了，當(dāng)初的功勞，皇上哪一樣沒有恩賞，而今咱們功成名就，難道不該看孩子們征戰(zhàn)沙場，揚名立萬？再說了，楚家軍從來都是蕭家軍的嫡系，又何談排擠？我是真的希望蕭小將軍此去所向披靡，震我夕月軍威，夕月太平的天下，才是你我安身立命的根本啊?！?/br>
    李銘不再多言，只微微點了點頭，拱手向楚向南告辭，他當(dāng)年也是武將，而今未見老邁，上馬的身手依然利落非常，只可惜，再也不能有機(jī)會到戰(zhàn)場廝殺了。

    楚向南看著他縱馬遠(yuǎn)去，心中卻漾起淡淡苦澀的滋味，也一樣跨馬揚鞭，離了君庭山，回國公府。

    二人離去后，君庭山的密信就傳進(jìn)了昆華宮。

    劉旭有些無措，他身邊無數(shù)忠誠的暗衛(wèi)各有各自的渠道，他自然也是聽到了許多流言的，可是他自然明白云夢晚不是什么妖妃，不但從未魅惑過自己，甚至入宮至今，都一心逃開。只是，自己如今的模樣，又該如何面見父皇，與父皇解釋清楚呢？

    ……

    是夜，劉珞與皇太后相顧無言，許久未能言語，最后嘆息道：“朕沒有時間了。”

    太后心中苦楚涌上喉頭，嗚咽道：“皇上您千秋萬歲”

    千秋萬歲？不過是人的奢望，自古至今，誰又堪過百年大關(guān)？

    劉珞道：“朕死后，立刻昭告天下，宣老四回宮，屆時，就讓皇兒把他留下吧。不可放虎歸山?！?/br>
    太后的心中更覺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