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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初瑤看著他干瞪了半天眼,從前也在書上看過些風月之事,約莫是聽過這個詞的,可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不知此時在躬行。 容燁在河岸邊的草坡上躺下來,懶洋洋瞟她一眼:“不過你說的也有理,明日我便讓人去請她來,今夜只好將就將就了?!?/br> 只好?將就將就?這世上還能有比他梁國世子更無恥之人嗎?她轉(zhuǎn)身就要走,忽然被拽住,這一回頭,正見容燁一手枕著頭,一手扣著她的手腕,笑得無辜:“我說笑的?!?/br> 見過他大敵當前氣定神閑的模樣,見過他步步算計游刃有余的模樣,卻從未見過他如此刻這般,眉宇間戾氣全消,毫無防備地對著她笑。 她微微怔了怔,只覺這畫面美好。 這么想著,便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托著下巴看著河面上的波光,又聽他娓娓道:“她是祁國的公主,也是西昭國夷桑一族之后,略懂些巫蠱幻術(shù),先前你昏迷不醒,我是請她來給你治傷的?!?/br> 她心思單純,很快便不再介懷,注意力全然放到了他的話上,不解道:“夷桑一族不是不準同外族通婚的嗎?更何況對方還是王室中人。” “凡事都有例外,梁國的律法,可也沒說女子能出征。” 她摸摸鼻子:“這倒也是?!闭f著,河岸邊一簇藤紫色的花迎著風映入眼簾,她忽然起身上前,蹲下去細細看了看,驚喜道:“還真是呀。” 容燁跟著她走上前去,見她手中拈了一折纖細的花枝,其上綴以朵朵細小的藤紫色四葉花,色澤自花心向外漸漸變淺,花瓣邊緣在月色里隱隱透著圈圈光暈,非瓊非璧,卻似玉般光潔透亮。 “這是玉流花,我以為韶國才有,不想竟能在這兒見到。你知道嗎?從前我母……”她臉上的笑意滯了滯,“我……我聽人說,在韶國民間有一種習俗,未出嫁的少女每到生辰便要戴上娘親親手編成的玉流花簪,寓意玉潔冰清,不染纖塵?!彼粗种械幕ǎ行┗秀保奥犅劶诬补骱芟矚g玉流花,韶王宮花朝殿后那一片玉流花海便是她親手所植,后來……”她神色黯然,半晌后笑了笑,“后來它們大概也隨著那場大火,變成了灰燼吧?!?/br> 她自顧自地說著,等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容燁低著頭,一副并未在聽的模樣,剛要生氣,突然見他遞來一截花枝,雖與從前所見不同,卻赫然是花簪模樣。 “我未見過玉流花簪,隨手編的?!彼p描淡寫道。 她一瞬間百感交集,剛要伸手去拿,卻又見他收了回去:“坐下來。”她在河岸邊坐下,感覺到他的手指穿過她的發(fā),將花簪戴在了她頭上。 她心中一動,這雙手,為她沾染過敵人的鮮血,也為她綰過發(fā)。 “生辰快樂?!彼缡钦f。 君初瑤愣了愣:“今日是……?” “二月二十七?!彼恍?,“你都不記自己生辰?” 她搖搖頭,一時沒來得及疑問他如何知曉自己的生辰,答道:“從前記著,是因為那是我遇見爹爹的日子,爹爹不在以后,便干脆忘了。”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所以你不是罰我來陪你賞月的?” 他一副又好氣又好笑的模樣,在草坡上躺下來道:“這天下想陪我賞月的女子,可不比嘉懿公主種的玉流花少,你若覺得我是在罰你,走便是?!?/br> 她沒說話,在心里白了他一眼,然后在離他半丈之遙的地方躺下,也用手枕著頭,看起天上星辰來。 風拂過面,吹醒一地的春草,恍若是楊柳碧波,流水桃花,是鶯啼燕語,桂馥蘭香,是這世上一切美好,如詩也如畫。 畫中人無酒自醉,直到很多年以后,再回想起這一夜月白風清,仍覺無比珍貴。 “初瑤?!?/br> 她驀然側(cè)首,卻見他瞇眼望著天,好似根本未曾叫過她的名字,直到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的時候,他才轉(zhuǎn)頭看向她,眼底含笑:“夜色真美?!?/br> ☆、解圍 三國戰(zhàn)事已近尾聲,祁國損失慘重,無力履行求援時的承諾,在梁國助其奪回失地后對綏國發(fā)起反攻。容燁對此表示“很為難”,于是也便為難了祁國幾日,最后“大大方方”地放過了他們,唯一的條件是,要求祁國奉上阜黎的駐兵權(quán)。 阜黎地處祁國西北部,并非是咽喉要道,看似無關(guān)緊要,但細細分析就會發(fā)現(xiàn),控制了這座城,一旦祁綏開戰(zhàn),它便是梁國的哨塔,而如若有一日祁國威脅到了梁國,它便成了梁國的突破口和大后方。 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大抵如此,一開始就并未指望祁國能夠出兵反攻,容燁所要,從來都是阜黎。祁國連連被擺道,卻無可奈何。簽下契約的那一刻,年過半百的祁王著實捏了把冷汗。 眼前二十出頭的男子,八歲時便一鳴驚人,以一言易天下大勢,他不費吹灰之力的一句,祁敗,韶亡,綏亂。而后韜光養(yǎng)晦,隱于幕后,多年未有動作,卻又在所有人以為其難再有作為的今天,再次將兩國玩弄于股掌之間。如此想來,梁國十五年來只守不攻,看似軟弱易欺,實則是在隱藏鋒芒,積蓄力量,等待時機。 十五年前出刀,十五年后方才見血,這樣的人……實在太可怕了。 容燁離開后,憂心忡忡的祁王獨自在殿前徘徊,久久難安,半晌后對著梁國所在的方向自問:“天下之主,莫非已有定數(shù)?” …… 又七日,梁軍啟程班師回朝?;爻瘫葋頃r要快,一路東上,三月十五過虞水,三月二十三越戚山,三月二十七便回到了長寧。出征前后不過二月又二十四日,可驚可嘆。 容泠在三王叔府里待了幾日便膩味了,先一步被人接走,并未跟著軍隊回長寧。這一路凱旋極其順利,除去君初瑤隱隱覺得哥哥跟容燁間的氣氛有些微妙,不過她沒深想,只當是容泠不在,征途乏味所致。 三月二十七。長寧城城門口。 君項寒勒馬對君初瑤道:“我還有事須入宮一趟,先命人送你回去。娘今早去了城外祈云寺,三姨娘若是為難你,便說帶你出征是我的意思,有什么事待我回來再說。” 她點點頭,面上略帶憂色。她先前是偷偷走的,三姨娘又不待見她,這一出先斬后奏指不定鬧得收不了場。 果不其然,一進將軍府門,正欲徑直奔向自己房中,便被府中丫鬟“攔下”。 “二小姐,三夫人讓你回來便去院子里見她?!?/br> 這下好了,衣服也來不及換,風塵仆仆一身男兒裝。到了院里便見三夫人正在亭下品茶,瞥了她一眼,手中茶盞“啪嗒”一擱,笑道:“你當我這將軍府是什么地方,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這一開口便自認主人,還將她與將軍府劃清了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