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銀蓮卻笑得愈燦爛，抬高了聲，“你不是問我怎么跟蹤你到這的嗎？我告訴你。”

    “我不想知道。”李霆立即回絕。

    “你怕什么，我告訴你嘛我阿爹呢，是個佞臣，是大唐第一不忠不義不廉不仁的jian賊！但他，也是個妖道，阿爹依附的鬼邪，我不知怎么稱呼，但樣子你和我那日在地底都見過的。阿爹雖然不能為陛下煉出真正長生的金丹，但幾招看家妖術(shù)，還是會的。其中有一對青蚨子母蟲，是阿爹從小養(yǎng)到大的。小時候來家時，它們只一點點小，被我爹用血養(yǎng)到大過巴掌。青蚨這種蟲子，生與子分離后必會聚回一處。我爹年輕時用青蚨母子血各涂在錢上，然后拿這錢去賭，涂母血的錢或涂子血的錢輸?shù)艉?，會自己飛回來。他再年長一點，就把這血涂在機(jī)要文件上，再往后，我爹就把子母蟲煉了蠱。爹說，如果一人被種了母蠱，另一人被種子蠱，那種子蠱的人，就永遠(yuǎn)可以找到身上帶著母蠱的人，天涯海角，都可以第一時間感應(yīng)到他。我爹還沒來得及拿活人做試驗，就被殺了，所以這子母蠱就歸我了。阿挺，不，這不是你真名，你真名叫什么我還不知道呢。你還記得三天前的晚上嗎？我早就懷疑你了，總想知道你每次出去究竟做些什么。想將母蠱神不知鬼不覺種在你身上，卻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便只得同你歡．好，那夜你幾近迷亂，神志喪失，我給你種上母蠱你都不知道。然后我給自己種上子蠱，就找到了你?！彼y蓮很自然坦蕩的說出來。

    李霆的心一陣一陣抽痛，水銀蓮趁他恍惚分神，再次要掙脫，想跑。李霆卻立刻反應(yīng)過來，扣緊她的手腕不放松。

    水銀蓮先是一怔，而后嫵媚發(fā)笑，“還不放么？”她見不能靠擾亂他心智來逃跑，便決定硬碰硬。水銀蓮倏地一陣雙臂，李霆瞬覺十指刺痛，他低頭去看，見自己十根指頭，指心竟長出銀絲線來。一指一根，一共十根，從體內(nèi)發(fā)芽生長，而這絲線的另一頭，則長在水銀蓮的十指上。再往下望，雙腳也出十根銀絲，穿透靴子，銀絲另一端亦系在水銀蓮手上。

    因為是破rou生長，兩人手腳均鮮血淋漓。

    李霆想動，卻發(fā)現(xiàn)自己雙手雙腳仿佛被定住，動不得。水銀蓮笑了一聲，她抬手動手，李霆雙足兩腳竟聽命于她擺布，僵硬移動。

    外頭在這時響起轟雷，夏日的暴雨兜頭降下，似珠亂灑。水銀蓮斜著身子，后仰著，本來就瘦的腰肢愈發(fā)顯得不堪一握。她展開五指，帶笑擺弄，“忘了和你說了，母蠱憐子，心甘情愿任子蠱擺布。你現(xiàn)在就是我的傀儡人偶，由著我牽線?！?/br>
    鮮血不住地往下滴，她卻笑得愈發(fā)放肆得意，連眼睛也笑紅了，口中道：“你記不記得，那日下崖去，你許諾過要和我同仇敵愾。”

    李霆立即道：“那時你也許過我要永不放手。”

    外頭電閃陣陣，天已趨黑，義莊內(nèi)一時亮一時暗，亮的時候水銀蓮慘白猶如透明。

    李霆瞧著她的樣子，有一刻竟不合適合地犯糊涂，心想牽著一輩子，遂了她的心意，也挺幸福。下一瞬他沉聲冷漠，對她道：“你快收了線，又何必傷自己身子？”水銀蓮的身子，哪受得住這樣自殘。

    水銀蓮一聲冷哼，“你信不信，我此刻斬斷銀線，人偶沒了主人cao控，你就一輩子動彈不了呢！”還不等李霆回應(yīng)，她就抬手用牙咬斷二十根絲線，拔腿逃離義莊。

    李霆要去追，發(fā)現(xiàn)縱然神功蓋世，卻真的動不了。

    他被定住了。

    接下來的數(shù)個時辰，李霆始終不放棄嘗試，終于他能動了——就猜到水銀蓮是唬他，哪有一輩子不能動，不過定他數(shù)個時辰。李霆不顧外面傾盆大雨，去尋水銀蓮。他猜測她可能怕他追上來，繞路走，便也繞路去尋，果然尋不久就見著地上血跡，先只是一小簇一小簇，應(yīng)是她十指滲出的血。后來竟是一大泊一大泊，李霆心驚：那聞所未聞的傀儡邪工，定是殺敵自損的。她自己也耗去大半性命。

    李霆愈發(fā)心急，可血跡卻突然斷了。

    李霆別無它法，只得涉險，趕赴唐營附近守候水銀蓮。久守不至，整整一天，唐營內(nèi)外都不知水銀蓮消息，李霆同時也擔(dān)心風(fēng)聲已走漏，敖軍那邊會遭襲擊。兩邊不安，心頭惴惴，李霆最后選擇回敖軍。

    兩日后，李霆派人打探得知。水銀蓮逃出義莊，雨夜路滑，體力不支，瞧見燕來紅騎馬尋來?？耧L(fēng)暴雨盼來救星，她既喜且感激，隨燕來紅上馬。她調(diào)整氣息，待能連貫說話后，張口說有天大秘密，還未說下去，就被燕來紅使匕首刺穿心窩。

    水銀蓮毫無防備，從馬上栽下去，斷氣前還被馬踏了幾蹄子。

    原來，燕來紅妻子回營后小產(chǎn)，燕來紅追問原因，她便說出原因——是水銀蓮的馬驚了她。燕來紅以為水銀蓮是故意為之，便尋出來殺了水銀蓮。

    李霆聽完回報，右手摳主桌腳，良久不語。他知道，水銀蓮張口想告訴燕來紅的天大秘密，是李霆是敖國jian細(xì)。

    數(shù)日后，敖軍發(fā)動進(jìn)攻，在廣陽近郊與唐軍兵戎相見。敖國二十三皇子帶軍，戴一鐵面具，不辨樣貌，他行動有如鬼魅，武藝臻境，無人能敵。這位皇子不知是天性嗜血，還是要給被唐軍殺害的九皇子報仇，竟將唐營徹徹底底，來來回回屠了三遍，連投降的唐兵和老弱婦孺也不放過。

    事后，他似已力竭，在遍地死尸的唐營中央跪了許久。

    ……

    李霆一面屠營一面尋找，剛剛發(fā)現(xiàn)了水銀蓮的尸體，已發(fā)腐臭。事態(tài)匆忙，唐人無暇給她下葬。

    李霆無力跪地，心道：她竟是真的死了。

    ……

    李珠珠緩緩睜開雙眼，這一夢做完了，她卻猶覺著在夢中。卿衣喚她好幾次，她都沒有反應(yīng)。

    良久，珠珠長吁出一口氣，佝僂起肩背。

    翌日，珠珠仍不怎么說話，曉綠逗她她也不理，李珠珠還未從夢中走出來。皇帝和李珠珠共讀，對著奏章，他教她這一段該如何批復(fù)。李珠珠卻盯著皇帝的側(cè)臉，心想：父皇那一段，又該如何批呢？

    人一生也就一世，眼前的這個男人，半世就那樣過去了。最后一面狼狽倉促，也沒辦法補(bǔ)救。

    皇帝根本不知珠珠心中所想，用筆桿敲了一下珠珠腦袋，訓(xùn)斥道：“不要分心！”

    珠珠被打也不生氣，她心里還在替皇帝不甘。

    是夜，李珠珠晚上主動召喚卿衣。

    卿衣抬袖，白色的袖角掃走床邊的月光，他在那里坐下，詢問李珠珠為何召他來。

    李珠珠臉一紅，她到底是少女，最記憶深刻的是湖上船上事，湖里湖外的星星和月亮。最不甘心最想問的不過這一句，“卿衣，蓮娘子到底有沒有喜歡過父皇？”

    卿衣